章臺宮。

自從昭襄王嬴稷上了年紀之后，他現(xiàn)在的睡眠越來越輕，甚至已經(jīng)到了難以入睡的地步。

今日天氣格外晴朗，到了午后，昭襄王便坐在王宮后花園的池塘邊，釣起了魚。

他知自己時日無多！

近些天，他每日都將大秦的史官和宮里的文吏叫到身邊，對他們叮囑些什么。

而對于秦昭襄王說的話，這些人自然不敢怠慢，全部記錄下來！

只不過長時間寫字，他們覺得手腕酸痛，而又擔心對大王所說，不能記載完全。

宮中的湖已經(jīng)結冰，但是昭襄王竟命人在冰面砸開了一個巨大的洞。

“父王，這鬼天氣實在是太冷了，咱們還是回殿內(nèi)待著吧。”

一旁，安國君嬴柱猛烈的咳嗽起來，然后竟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眼中充滿了血絲。

他從小便體弱，到現(xiàn)在五十多歲，便更弱啦。

“你若是覺的冷便先回去吧，本王想多在這待一會，看一看大秦的山河。”

看一眼少一看。

昭襄王留戀世間，他不是不舍大秦的王位，是舍不得這錦繡江山，舍不得他的臣民。

但人終有一死！

好在到了九泉之下，他可以挺直了腰板去見自己的父親惠文王，兄長秦武王。

當年秦武王嬴蕩在周王畿巨鼎而薨，嬴稷臨危受命，好在是頂住了壓力。

安國君見勸不動嬴稷，便也默默的站在那里不敢離開。

“大王！”

可就在這時，一個小宦官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臉上表情極是焦急，似有要事求見。

他一路小跑，地面上留下了許多深淺不一的腳印，安國君對他使了個眼色，小宦官心領神會。

“啟稟大王，上將軍蒙驁求見，說是有要事覲見大王。”

蒙驁！？

這老東西怎么來了？

白起死后，蒙驁成為了三軍統(tǒng)帥，憑借其巨大的軍功，在三軍之中力壓群雄，所有人都信服。

老蒙驁曾經(jīng)是白起的心腹！

但他這個人老實，沒有武安君白起那么多的心思，因此在白起被昭襄王賜死杜郵之時，蒙驁卻安然無恙。

安國君跟著添油加醋：

“父王，想來上將軍到來，必有要事，要不...咱們還是去見一見吧？”

昭襄王投過來一個眼神，安國君頓時噤聲。

良久，昭襄王才緩緩起身，在小宦官的攙扶之下，向著章臺宮正殿走去。

殿內(nèi)，一老將軍穿著一身朝服，并未佩甲，矗立在正中，聽見腳步聲，淡然回眸。

“末將蒙驁，拜見大王！”

“上將軍不必多禮。”

昭襄王坐在王位之上，一臉倦容，卻仿佛天下大事盡皆握在手中，輕聲問道：

“可是列國有動靜？”

如今秦國被認為天下萬惡之源。

山東六國無時無刻不在籌謀著合縱伐秦，因為僅憑一國之力，根本不是秦國的對手。

蒙驁搖了搖頭，淡然道：

“大王，不是戰(zhàn)事的問題，請大王看看這個。”

蒙驁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一張莫名其妙的東西，那是秦川的工坊研制而成的紙張。

“這...此乃何物？”

昭襄王從未見過這種東西，自然滿是好奇，難免發(fā)問。

蒙驁說道：

“根據(jù)坊間傳聞，此物叫做紙，大王不妨看一看這上面的錦繡文章。”

經(jīng)過蒙驁這么一提醒，昭襄王這才將目光對準了上面漂亮的文字。

只是越看，他便越覺的心情舒暢，因為這文章描寫的乃是他一生的豐功偉績。

并且辭藻華麗，描述的尤為全面！

有些細微之事，甚至連昭襄王自己都不記得，只能到史料中去查詢。

但這文章書寫，事無巨細！

“能寫出這樣的錦繡文章，真是個大才，還有這紙，也是好東西...對了，可知這文章的作者？”

昭襄王來了興趣。

蒙驁說道：

“對大王之事知道的如此詳細，定然是王室之人，此人必然是大王子孫！”

昭襄王陷入沉思。

他在用排除法篩選，嬴氏血腥，多愿意習武，從文而又有如此文采之人，少之又少。

“咦...”

昭襄王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嬴政！

政兒剛回咸陽之時，就對《商君書》倒背如流，對經(jīng)典東方子集，爛熟于心。

“此文章莫非是政兒寫的？”

昭襄王更加篤定了自己內(nèi)心的猜測，立刻喜悅起來，對著小宦官喊道：

“快，速讓公子嬴政前來覲見！”

小宦官急匆匆的去傳令。

很快，嬴政也出現(xiàn)在殿中，他似乎是跑著來的，風塵仆仆，一點不敢耽誤王命。

“曾祖父，政兒來啦！”

昭襄王并不遮遮掩掩，開門見山的說道：

“政兒，這有一篇《秦王論》，可是將曾祖父一生的豐功偉業(yè)描繪的淋漓盡致，你可知道是何人所寫？”

“《秦王論》？！”

這不是昨天秦川布置的任務，而自己熬夜寫的那篇文章，但是不對呀，這文章他只是早上拿給了師傅秦川看。

可怎么在曾祖父的手中？

“此文章，卻為政兒所寫，但是曾祖父是如何得到的？”

蒙驁接話道：

“公子啊，如今市井坊間，關于此文章的流傳甚廣，到處都在傳閱。”

嬴政：“......”

當他看到昭襄王手中的那張紙，其實嬴政已經(jīng)猜到了，這一定是秦川安排的。

但見蒙驁笑瞇瞇的，又道：

“如今，大秦百姓皆知道大王之功績，對大王感恩戴德，大王之名望，必將流傳千秋萬世，此...皆是政公子之功勞！”

昭襄王忽然明白。

功業(yè)寫在竹簡里面是死的，而且這些竹簡一旦被銷毀，他的功績很可能被埋沒。

可若是心口相傳，一傳十十傳百，子子孫孫都傳誦下去，才會真正的被歷史所銘記。

昭襄王望著嬴政，眼中竟帶著感激之情，這小子，倒還知道如何取悅本王。

“政兒，這文章既然是你寫的，那么蒙將軍口中說的這‘紙’，想來你也清楚來源嘍？”

嬴政當然清楚，這紙張的制作方法和用途秦川已經(jīng)全部告訴他。

“曾祖父，這事兒政兒確實知道，只是說來話長。”

“那就慢慢說，曾祖父慢慢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