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咦，怎么趴著？是在睡覺嗎？那我在這兒等一會兒好了。

老師你怎么年紀輕輕的就有白頭發了？還不少呢。是因為操勞過度嗎？要注意休息啊。現在當個老師也不容易，一個人管那么多學生，個頭卻不見得比學生高，威嚴全建立在講臺的高度上，一不小心把學生惹火了、橫起來，還不一定打得過。被學生打了怎么辦啊？以后臉往哪兒擱啊？夾書本里嗎？老師你臉大得選本大書吧？16K那種。現在的學生也真是不懂事，一點也不體諒老師的辛苦，上課不好好聽講，下了課追著老師問問題，打擾老師休息，老師也會累的好吧？

老師你平時要多吃水果蔬菜魚肉蛋奶大米小麥小米大麥什么的，那個對頭發好。哦對了，下次來我給你帶一袋黑芝麻糊吧，據說能讓白發變黑，是白發魔女代言的哦。放心，咱倆關系這么好，我肯定不賺你錢的，一定是進貨價。你要是良心過不去，非要多給，那我肯定跟你生氣——當然是假生氣啦——然后收下，你知道我這個人最討厭客套了。

老師你睡得真香。昨晚是不是又對著蠟燭批改作業到半夜了？直到蠟燭用完你才去休息的？告訴你一個生活小技巧：開燈。我至今都記得《燈光》中的那句話：‘趕明兒勝利了，咱們也能用上電燈，讓孩子們都在那樣亮的燈光底下學習，該多好啊！’先輩們用生命換來了今天的美好生活，我們一定要珍惜，你開燈吧，別省那幾個電費。

老師你怎么還不醒？是夢見蝴蝶了嗎？莊周夢蝶，搞不清自己是莊周還蝴蝶，就醒不過來了，老師你也是這樣嗎？我可以告訴你，老師你不是蝴蝶，你沒有翅膀。真的，你沒有翅膀，別跳！別跳啊！不會是死了吧？一名歹徒持刀沖進來逼問我的下落，你為了保護我不肯說，于是他就殺了你。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的真實身份特殊，一直隱瞞你就是怕害了你，結果還是……是不是沒氣了？……有氣兒啊。太好了，看來我的身份沒暴露。

老師，我得走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祖國的建設需要我，責任艱巨，刻不容緩！你要保重自己，以后我再來看你。

……

“啊，這一覺睡得真好，也沒人打擾，伸個懶腰，生活真美——咦，劉海你來啦。來的真是時候，我剛醒。在門口站著干什么？快進來。”

那真是太巧了。老師你剛才在睡覺嗎？是不是晚上沒休息好？

“也不是，就是有點小困，瞇了一會兒。”

做夢了嗎？又沒有夢到蝴蝶？

“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夢到。還是聊你的事吧。”

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老師：有一個杯子，我想把它裝滿，盡量少的留下空隙，你說是裝石頭好呢，還是裝沙子好？

“裝沙子好。”

裝傻子好？老師你是讓我裝傻嗎？

“我說的是沙子。不是三聲，是一聲。一粒沙子的一……沙。”

那有沒有更好的方法呢？除了沙子？

“可以裝……呃，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

“可以裝……裝……水。”

哦，原來是裝水啊。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呢。

“好啦！有完沒完？聊正事。”

老師你老說聊正事，我們有正事嗎？不就是整天瞎扯嗎？

“倒也是。”

不過我今天確實有件事。

“就你這樣還嫌我裝睡呢，我沒裝死就不錯了。”

前幾天我媽跟我說了一句話，說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別處也在茍且，同是茍且，你還是老實在原地待著吧。

“怎么回事？你媽這是打麻將打出境界來了嗎？”

她是想讓我考本地的大學，說是離家近。是挺近的，我在家里吼一嗓子，那所大學的學生會抱怨我打擾他們睡覺了。

“怎么，你嫌這個大學不好？”

不是，是考不上。老師你聽過那首兒歌嗎？——

我家西面是北大，北面是清華。

我問我媽媽，我要去哪家。

媽媽笑哈哈，把我使勁夸。

說我有志向，是個好娃娃。

風吹嘩啦啦，冬去春又夏。

轉眼十數載，少年添白發。

我問我媽媽，我要去哪家。

媽媽不說話，滿臉眼淚花。

生在富貴地，淪落到天涯。

“你這不是兒歌，是悲歌，聽得我都快哭了。”

我需要考到620分才能去這所大學，可我連600分都沒考到過。我媽每天在家里把麻將牌摔得氣勢如虹，漸漸覺得自己是個將軍，而我是她手下的士兵，她讓我上，我就得上，不上不行。關鍵是人家學校不讓我上啊。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可我媽不知道我幾斤幾兩，我要是偷偷注水，學籍就可能被注銷，以后怎么辦？

“你媽是讓你努力，不是讓你作弊，什么注水不注水的。”

老話說，笨鳥先飛。笨鳥懶得飛了就下蛋，孵出小鳥來讓小鳥使勁飛，笨鳥自己不但不飛，還瞎指揮。小鳥也不想飛啊，可還沒到下蛋的時候。

“是人就說人話，說什么鳥語？”

過年的時候盧迪和她爸到我家串門——因為她爸就在我家打麻將，她也就跟著來了。教導主任平日在學校里不茍言笑像是一名獄警，出了校門卻像是越了獄的罪犯，滿面春風關不住，杠上花兒朵朵開，看見我笑得好像我是他親兒子。盧迪和我一起玩游戲，手柄被她捏得咯咯響，操縱游戲角色跳躍的時候手柄也跟著跳，我媽看了直夸她有運動天賦。在得知盧迪是體育特長生高考有加分后醋意大發，開始數落我跑不快，跳不高，十七的年紀七十的腰，飯都白吃了。你看，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非要和別人比，是人類痛苦的根源。

“你不比整天擱我這兒矯情什么呢，昨天前100今天620的，自己做不到還說別人。我說你說話像放屁屁都不樂意，因為屁至少有味。”

我那是自己有追求，而我媽是對我有要求，能一樣嗎？自作自受雖然難受，但至少公平；別人指揮的卻讓我來承受，我不僅難受，還后悔。給我定個大目標，我信以為真，失敗了，大家都不開心；不如我自己定個小目標，達到了，至少我自己開心。對吧？

“自我的人都喜歡兩句話。我的事，關你屁事。你的事，關我屁事。這種人不愛別人，只愛自己，可能過得舒服，但不可能幸福。”

做人太麻煩了，我寧愿做一只特立獨行的豬，飽食終日，無所用心。

“那愛情呢？”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那你沉思吧。好好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