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進來。”
當當當。
“進來！”
老師你找我？
“不是……你找我嗎？”
怎么老是我找你呢？你怎么從來不找我呢？一份感情如果只有一個人努力怎么能長久呢？
“說得有理。干脆絕交吧。”
待會吧，先把事兒說了。老師你有理想嗎？
“有，還是沒有呢？”
今天語文老師問我們理想了。我想了想，我好像沒有理想。我從小就被告知人要有理想，可是這種非硬性的要求誰又會真的在乎呢？你要我好好吃飯，我就好好吃飯，不好好吃飯會被嘮叨。你要我好好學習，我就好好學習，不好好學習會被訓斥。你要我有理想，我沒有也不會怎樣，那為什么還要有理想呢？幻想倒是一直有：垃圾堆里撿本破書就以為是武功秘籍，街上碰到個老頭就以為是絕世高手：‘師父，你怎么不理我呀？師父。師父，你撿這么多瓶子干什么呀？’但其實我也不需要秘籍和師父，撿根棍子我就能立刻變身大俠，所向披靡地砍草。可惜我并沒有生在武俠世界里，我也早過了一個硬幣就能買到快樂的年紀，現實要求我盡早確立一個理想，來決定將來我要以什么方式避免挨餓。可是我不知道啊，書上沒寫啊，老師也不教啊，理想難道是憑空長出來的嗎？這也太令人困惑了吧。我知道成長必然伴隨著困惑：小蝌蚪們為什么剛出生就知道自己有個媽媽，而不是爸爸，這讓我困惑；葫蘆娃為什么剛出生看到個老頭就叫爺爺，而不是爸爸，這也讓我困惑。他們就不好奇爸爸去哪兒了嗎？但這些困惑都趕不上讓我憑空生出一個理想來讓我困惑。我媽說當醫生好，什么時候都有人生病。我爸說做律師好，到哪兒都有是非。可是我只想懶著，有的吃，有的睡，不吃不睡的時候就以思考的模樣發呆，讓人們以為我很深刻。可是不行啊，得賺錢啊，我又不是動物園里的動物，可以白吃白住，讓人看看就行。可是怎么賺錢呢？老師，你說怎么賺錢？
“最好的方式是追求理想的同時順便把錢賺了。”
可是沒有理想怎么辦呢？
“找啊，像小蝌蚪找媽媽一樣使勁找。”
可是找理想比小蝌蚪找媽媽難。小蝌蚪至少還能打聽到媽媽長什么樣，而我得到的答復全都是：這得靠你自己。覺得站著累可以靠墻，也可以靠樹，靠自己是怎么個靠法？自己不可靠啊。
“你難道就沒有感興趣的事嗎？”
我喜歡打籃球。但我身高只有一米七，彈跳可以忽略不計，上籃的時候經常三步并作兩步，你覺得憑我的能力能帶領男籃闖進奧運會嗎？
“我覺得闖進奧運會會場還比較容易些——其它興趣呢？”
我喜歡逛街買東西。看見喜歡的就買，不管有沒有用，直到把錢花光為止，手上提兩百斤東西也能健步如飛，我爸形容我那股興奮勁，說是像栓久了的狗突然放了。我買過很多東西，要不是我家開超市，我買的東西我爸還可以再賣掉，現在早窮得上不起學了。經常碰到有人問這樣一個問題：‘如果給你一個億，讓你一個星期內花完……’你給！你先給！你給了再看我花不花得完！真是，活這么大，沒被人這么瞧不起過。
“你別激動行嗎？別一邊發火一邊發水。”
我哪兒發水了？我又不是水娃兒。
“那我臉上的口水是哪來的呢？你想想自己的功課，哪一門功課是你最喜歡的呢？”
沒有喜歡的。
“那哪一門是你最擅長的呢？”
沒有擅長的。
“我看你最擅長氣人了。”
這能怪我嗎？就算我本身對哪門功課有興趣，天天這么學，天天這么做題，時間長了也就沒興趣了。這跟吃東西是一個道理：之前我特別喜歡吃一款雪糕，天天吃，頓頓吃，后來就拉肚子了。
“我知道你適合干什么了，你適合當演員。”
是嗎？我竟然有這種天賦？
“是啊，你可以去演一名精神病患者。”
不行啊，我這人害羞，只能演一名害羞的精神病患者，角色太局限了。說正經的，我問過身邊很多同學，他們大都和我一個樣，眼睛只盯著高考，只想考一個好的分數，至于將來干什么，根本不去想。咱們學校的學生大都是從農村來的，爸媽很難說有什么見識，在人生規劃方面很難指導自己的孩子，學校如果也不作為的話，那大家就都成了睜眼瞎。我聽表哥說大學里有什么就業指導課，感覺這課程更應該開在高中，讓學生們多了解一下這個社會，多了解一下不同的行業和職業，這樣才方便他們確定人生的方向，不是嗎？可是現在的高中根本不管這些，因為和高考沒關系。這就相當于一輛車把所有人載到了岔口，說：‘只能送你們到這里了，剩下的不關我事，你們隨便吧。’我怎么隨便？你至少該告訴我每條路通向哪里吧？
“想了解這個社會不能上網查嗎？”
老師你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穿著貂皮想單衣，他們哪有網上？我這樣走讀的一個星期還能回一次家，那些住宿的一個月能回家一次就不錯了。就說楊毅吧，他就是一個月回家一次，每次都是和他同村的幾個租一輛車，一口氣拉回村里。他們上哪兒上網啊？家里又沒網，總不能去撞蜘蛛網吧？鎮上好像有網吧，但是未成年人也進不去呀。老師你說怎么辦？
“好像是有必要開門課。”
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好像’，你和‘好像’是相好嗎，這么喜歡它？就不能斬釘截鐵一點嗎？
“這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算了，真是一點氣魄沒有，喬布斯不是說過嗎：‘活著就為改變世界。’你跟人家學學。
“可是世界不肯讓他改變，已經把他送走了。”
真是無語，我也走了。哦，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跟你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