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涵回到家,見姚濯已經把菜擺上了桌。一個清蒸鳊魚,一個油燜茭白,一個肉末粉絲湯,主食是玉米饅頭。
余思涵一邊吃菜,一邊說起周曉詩的事,說道:“她看上了你幾位同事,希望你幫忙撮合撮合。”
姚濯說:“這沒什么難的,只要他們自己看對眼就行了。”
余思涵將周曉詩的照片拿給姚濯看,說道:“這是曉詩給我的照片。”
姚濯一看,問道:“這是周曉詩?”他與周曉詩見過面,印象中并沒有照片這么靚麗。
余思涵帶著笑意說:“沒錯呀。”
姚濯說:“這到底是照片,還是照騙?騙子的騙。”
余思涵說:“別這么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姚濯說:“這不是愛不愛美的問題,我是怕見光死。你知道什么是心理落差么?”
余思涵是心理醫生,當然知道什么心理落差。兩人相親,見面之前本來會多多少少抱有幻想,但一見面,發現對方與照片大不相同,必然會使幻想破滅,再交談下去的心情也就沒有了。
余思涵說:“那你不知道先打預防針么?就告訴你同事,她本人沒照片那么好看。性格活潑,善于言談,還有她家有房喲。”
姚濯用手指撓撓下巴,說道:“有房倒是個加分項,行,我試試看。”
余思涵說:“你們男人也喜歡吃軟飯么?你別誤會,我這純粹是個心理問題。”
姚濯心想:“純粹個屁。”說道:“男人也是人,誰不想偷懶呢?軟飯只要符合真香定理,沒有人會拒絕的。”
余思涵說:“那你呢?”
姚濯說:“你看我手里的玉米饅頭,它軟嗎?不夠軟,味道也一般。那為什么我愛吃呢?”
余思涵說:“因為我愛吃,你為了照顧我才吃的。”
姚濯說:“有這個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有這些菜佐味,搭配起來吃味道不錯。也就是說真香定理在這些菜上面,而不在饅頭上面。”
余思涵說:“你說了半天我沒懂。”
姚濯說:“還沒懂?因為你是我的菜,我愛你,所以為了你我愿意吃硬飯。”
余思涵抿嘴一笑,顯出嬌羞,說道:“你也是我的菜。”
這幾天楊肜沒有去心舟醫院轉悠,他在家里照顧奶奶。因為奶奶出門買菜的時候摔了一跤,把膝蓋摔傷了。
楊肜把飯菜放在床邊桌子上,一碗雞湯,兩碟小菜。
他扶奶奶起來說:“奶奶,您好點了么?”
奶奶笑道:“乖孫兒,奶奶沒事。”
楊肜覺得奶奶老了,皺紋變多了,白頭發也多了。他有些傷心,說道:“奶奶,要不咱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奶奶說:“這點小傷沒事的,過兩天我就能走了。”
楊肜說:“奶奶,您是不是怕花錢?我這幾年的工資攢了不少。”
奶奶說:“有錢咱也不能亂花。你不是辭職了么,你得考慮以后的事情,奶奶還想早點看你娶媳婦呢。奶奶給你留著錢,你呀趕緊再找個工作,有合適的女孩你就跟她結婚,不要把時間荒廢了。”
楊肜說:“知道了,奶奶。”
奶奶說:“吃飯吧。”
楊肜陪著奶奶吃飯。
床邊墻上掛著照片,是全家福,有奶奶、爸爸、媽媽,還有楊肜。房間里的光線有些暗淡,照片也失去了色彩。
晚上,楊肜做了個夢。
又回到了童年,他坐在地上玩橡皮泥,捏出一個媽媽的樣子,又捏出一個爸爸的樣子。
腳步聲響起,一個人在他背后說:“兒子,你捏的是什么呀?”
楊肜回頭看了一眼,是爸爸。他拿起泥人,說道:“這個是爸爸,這個是媽媽。”
爸爸笑道:“為什么爸爸的手腳那么大,媽媽又那么胖?”
楊肜說:“爸爸的手腳大可以把我舉起來,媽媽喜歡吃肉肉,所以長肉肉。”
爸爸摸摸他的頭說:“嘿,小肜真聰明!走,爸爸帶你下去玩。”
楊肜起身,牽著爸爸的手。
爸爸從桌子上拿起一個小風車交給楊肜,兩人走出房間。
媽媽從廚房出來,系著圍裙。看見他們,問道:“你們干什么去呀?”
爸爸說:“我帶小肜下去玩會。”
媽媽說:“別玩太久,待會該吃飯了。”
爸爸說:“知道了。”牽著楊肜下樓去。
爸爸帶著楊肜在小區的路上跑了一圈,楊肜跑,手里風車跟著轉,他“哈哈”笑著。
一輛小貨車開過來,在路邊停下。
楊肜也被爸爸牽著手,避讓開來。
鄰居李大爺從車上下來,對楊爸爸說:“小楊,幫個忙行么?”
爸爸問:“什么事呀,叔?”
李大爺指著車廂上的裝電冰箱的盒子,說道:“我買了一臺電冰箱,但是這會家里沒人。我想請你幫個忙,把這個冰箱一起抬上去。”
爸爸說:“叔,這冰箱兩個人抬不方便吧?”
李大爺說:“小楊,你別看我歲數大,我這股子勁并不輸于你。”
爸爸笑道:“是么,叔,那行吧?”他又摸摸楊肜的頭說:“小肜,你先上樓去吧,我幫人抬東西。”
楊肜說:“好。”蹦蹦跳跳的上樓去。
爸爸和李大爺將冰箱往樓上抬,爸爸年輕力壯在后面抬,李大爺在前面抬。李大爺的力氣確實不減當年,不過腿腳卻沒那么靈便了,結果沒站穩,往后一仰,冰箱壓在爸爸身上了。爸爸往后摔倒,后腦勺磕在樓梯上,當時就不行了。
楊肜手里拿著風車,站在高處,呆呆的看著李大爺呼喊,將冰箱從爸爸身上挪開。
家里放著爸爸的骨灰壇和黑白照片,媽媽哭個不停。
奶奶蹲下來,扶著楊肜的肩膀說:“肜肜,咱們去給爸爸買點吃的。”
楊肜臉上掛著淚,問道:“爸爸還能回來么?”
奶奶說:“等肜肜長大了,爸爸就回來了。”
楊肜說:“那我要趕快長大。”
奶奶牽著楊肜的手,下樓去。正走在路上,一個人影從樓上掉下來。“砰”,砸在地上。
楊肜一看,那人穿著媽媽的衣服,血,鮮紅鮮紅流淌出來。
“啊!”楊肜從床上坐起來,戴著頭盔,睜大眼睛,手抓著被子。夢醒了,自己醒的。涼風從紗窗吹進來,撩動窗簾。
楊肜看著窗簾,喃喃自語:“媽……”
他打開燈,把頭盔取下來放在一邊,下了床,走到一個木箱子前面。打開木箱,是各種玩具。他翻來翻去,從里面翻出一個塑料盒子。
盒子里有兩個用橡皮泥捏的小人,一個爸爸,一個媽媽。
楊肜早就不會哭了,他拿起泥人,手指能觸摸到那份冰冷。看了看,又將它們放回去,蓋上盒子。
周末,外邊天氣晴朗,楊肜戴著帽子和墨鏡,穿著風衣,來到白沙花園。這回他沒戴口罩,免得別人當他是小偷。
走到門衛室,他敲了敲窗。
窗戶打開,保安看著他說:“先生,您有什么事?”
楊肜說:“我想打聽一個人,叫作余思涵,她是住在這里吧?”
保安沒有去查是否有這個人,狐疑的打量楊肜說:“先生,您為什么要打聽她呢,您是她親戚?”
楊肜說:“不,我是她朋友。”
保安說:“哦,那您可以直接聯系她呀。”
楊肜扯謊說:“我當然聯系過她,但是我沒有門禁,進不去呀。你能放我進去嗎?”
毫無疑問,保安搖頭說:“不能,這是我們的規定。您想進去,除非讓她來接你。”
楊肜說:“這樣啊。你知道她和誰住在一起么?我怕來的不是時候,打攪到他們。”
保安有些莫名其妙,說道:“這我不知道,何況業主的隱私我們不能過問的。”
楊肜點點頭,說道:“那行,我不打攪了,我能在外面等她吧?”
保安說:“先生請便。”心想:“他愛等到什么時候等到什么時候,只要不騷擾業主。”將窗戶又關上。
楊肜拿出手機,給余思涵打去電話,結果沒人接,心想:“為什么不接電話呢?待會再打吧。”
余思涵眼下在心舟醫院,醫院給她安排了一個病人,所以走不開,這會手機并不在身上。
等病人離開,她看了一下時間,快中午了,還得回家吃飯。他來到更衣室,從自己的存儲柜里拿出手機。翻看通話記錄,有幾個電話沒接,其中就有楊肜的,也有姚濯的。
她先給姚濯回電話:“喂,姚濯,你找我?”
姚濯在電話里說:“哦,我是想問你,周曉詩下午有空么?我可以安排一個同事跟她見面。”
余思涵說:“那我給她打個電話先。”
這邊掛了,給周曉詩打去電話:“喂,曉詩。”
周曉詩接了電話:“思涵,是不是有好消息呀?”
余思涵說:“哇,你是屬狗的吧,嗅覺這么靈?姚濯說安排一個同事跟你見面,你下午有空么?”
周曉詩說:“有,非常有。”
余思涵說:“那你這會在哪?”
周曉詩說:“我在我們小區外邊的美發店做頭發。”她的直發變成了卷發。
余思涵說:“哦,那你和他在哪見面呢?”
周曉詩說:“就讓他來我這兒吧,在小區門口見面。”
余思涵心想:“這太草率了,得給她打個預防針。”說道:“曉詩,常言道好事多磨,這次未必會成,在你家小區門口見面不妥吧?”
周曉詩心想:“我的地盤我做主,掌握主動是成功的第一步。”說道:“沒關系,你還怕他賴上我呀?這周邊我挺熟的,要是合適的話我還可以請他看電影。”
余思涵心想:“她又在幻想了,就怕會令她失望。但姻緣二字貴在緣字,沒有緣分在哪見面都是一樣。”說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要是合適的話,當然是他請你看電影啰。”
周曉詩說:“嘻嘻,承你吉言。”
余思涵心想:“我是給你打預防針,哪是什么吉言呀。”說道:“那行吧,到時候我再找你。”
掛了周曉詩的電話,又給姚濯打過去:“她說了,在她家小區門口見面。”
姚濯說:“啊?這可不是送快遞哦,她不會想著初次見面就請我同事去她家里喝奶茶吧?”
余思涵說:“喝什么奶茶?曉詩說了,想請你同事看電影呢。”
姚濯說:“好熱情呀,那我要不要告訴我同事。”
余思涵說:“別,別告訴他,我怕他會臨陣脫逃。你就告訴他在哪見面就行了,曉詩住在白沙花園。”
姚濯說:“哦,幾點呀?”
余思涵說:“你看你同事什么時候能到,我再通知曉詩。”
姚濯說:“行吧,你什么時候回呀?”
余思涵說:“我這邊接到一個患者的電話,待會再回復你。”
姚濯說:“你的病人比我還重要呀。”
余思涵說:“別抱怨了,這是我的工作。”
姚濯說:“我以為你只有一個病人,所以飯都做好了。你知道我向來支持你的工作,我可是你的堅強后盾喲。”
余思涵說:“少來,我掛了啊。”
這邊掛斷電話,余思涵給楊肜打去電話:“喂,楊先生,不好意思,我沒接到您的電話……”
余思涵還待解釋,楊肜卻說:“沒事,沒事,沒事。思涵,呃,你今天有空么?”
余思涵以為他要看病,說道:“有啊,咱們醫院今天照常營業的。”
楊肜說:“我不是想去醫院,咱們可不可以在外邊見面,我請你吃飯吧。”
余思涵心想:“問題是在外邊見面收不到錢呀。”說道:“楊先生,是這樣的,咱們醫院有規定,咱們是不出診的。”
楊肜心想:“她還把我當病人。”說道:“咱們不能像普通朋友一樣么,還是你只把我當病人看待?”
余思涵說:“對不起,楊先生,您不是病人,咱們這是心理療養。”
楊肜一點也不喜歡她們的那套說辭,說道:“算了,你就是把我當病人。”
余思涵說:“楊先生,您誤會了。”
楊肜說:“我沒誤會,要不然咱們見個面,好不好?”
余思涵想要拒絕,但又不好太直接,說道:“楊先生,這不大方便呀,我家里飯都做好了。”
楊肜說:“沒關系,我可以等,咱們下午見面也可以呀。”
余思涵說:“那,咱們下午再說。”
楊肜說:“好。”掛斷電話,他揮了一下拳頭,心想:“總算可以把她約出來。”
余思涵卻想:“下午,哼,我再找個借口拖一拖,他總不會等到晚上吧?”
換好衣服,余思涵一邊走,一邊給姚濯回電話:“姚濯,我回去吃飯。”
姚濯說:“怎么,那個病人不去了?”
余思涵說:“什么病人呀,奇葩。”
姚濯幸災樂禍,嘴上卻一本正經的說:“不要這么說你的病人,他們只是心靈被扎了刺,痛得有些扭曲了。醫者父母心,你應該好好對待他們,讓他們能夠早日康復。”
余思涵說:“哼,貧嘴。”
姚濯說:“菩薩,俺老孫可沒有師父貪嘴。”
余思涵說:“你師父是誰呀?”
姚濯說:“姚三元。”
余思涵噗嗤笑出來,說道:“我告訴你爸。”
姚濯說:“行呀,我不怕。”
余思涵坐車回去,在家里吃過飯,才安排相親的事。
她給周曉詩打去電話:“曉詩,都說好了,下午兩點他會在小區門口等你。你先偷偷看一看,要是覺得不合適的話,就不用見面了,直接給我打電話,好么?”
她這么做是免得大家難堪。
周曉詩當然理會得,說道:“好的。”
掛斷電話,余思涵又給她發了一個短信,說明那人的姓名、年紀、衣著。
姚濯對余思涵說:“你說周曉詩會看得上我同事么?”
余思涵說:“剛好相反,我擔心你同事看不上曉詩。”
還沒到下午兩點,周曉詩就按捺不住了,提前二十分鐘下樓,去找個位置,好觀察那人。她拿出手機,又看了看短信:“歐陽榮,27歲,穿著深灰色的風衣。”
她來到小區門口附近的圍墻邊,在樹底下往外邊探看,果然看到一個穿風衣的。雖然風衣的顏色不像深灰色,而是灰黑色。戴了個墨鏡,長相似乎還行,身高也不差。
她心里“噗噗”跳,用手梳了梳頭發,帶著微笑從樹底下出來,走向門口。
站在小區門口的人是楊肜,他的名字按讀音來說與歐陽榮只有一字之差。然而余思涵壓根就不記得他那個“肜”字怎么讀,還以為是個“彤”字。
他正等著余思涵,卻見周曉詩從小區里走出來,眼睛一個勁的盯著自己。他不自在的扭頭,躲避她的目光。
周曉詩走到楊肜跟前,問道:“嗨,請問你是歐陽榮么?”
楊肜說:“我叫楊肜,你認識我?”
周曉詩心想:“歐陽榮不就是陽榮。”笑道:“就是你,就是你。”
楊肜莫名其妙,說道:“對不起呀,你是?”
周曉詩說:“我叫周曉詩,是思涵讓我來見你的。”
楊肜說:“哦,是余思涵?”
周曉詩說:“沒錯,是余思涵。”
楊肜說:“她怎么沒出來呢?”
周曉詩心想:“思涵是不是沒有交代清楚呀?”說道:“不用她來,我帶你去喝杯咖啡怎么樣?”
楊肜說:“這……”
周曉詩笑道:“別客氣,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