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愛國正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馬家宅社區派出所的案事件受理大廳內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這是一位臉上帶著淤青的男子。男子神色匆匆地沖入了大廳后，一臉茫然地四下張望著，似乎急于找人求助。

楊慧娟看到男子先是一愣，隨即便撲了上去。一手揪住男子的衣襟不住撕扯著，一手用力捶打著男子的臂膀，并厲聲質問道：“你去哪兒了？怎么現在才出現？女兒呢？你把女兒弄哪兒去了？”

男子側過身避開楊慧娟的捶打，并用雙掌鉗制住楊慧娟的手腕，隨即用力一推，將其推離身前。

由于男子用力極大，楊慧娟被推的有些踉蹌，倒退了三四步后才堪堪穩住身子。

男子看都沒看一眼被他推得東倒西歪的楊慧娟，而是徑直走到馬愛國的面前，急切地問道：“找到我女兒了嗎？她現在在哪兒？”

原來這男子便是楊慧娟的丈夫，高楊的父親，高明。

馬愛國直視著眼前的男子，皺起了雙眉，用滿含譏諷的口吻反問道：“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你應該是孩子的父親吧？為人父者，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里？還理直氣壯地質問起了旁人，真不知道你的底氣是打哪兒來的？”

男子被馬愛國懟得無言以對。

馬愛國見眼前男子一副萎靡不振、獐頭鼠目的樣子，越加氣憤和不滿，說話的口氣也不自覺地嚴厲起來：“你身為父親和丈夫，對自己的妻女毫不關心。你這一整天都不知所蹤，手機也聯系不上，到底干什么去了？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咯！”

高明滿臉的心虛，正舉足無措不知如何回答時，一旁的楊慧娟一步搶上前，將身子擋在馬愛國和高明中間，用手直指著高明的胸口，聲嘶力竭地控訴道：“能干什么去？他還能干什么去？不是賭博就是逃債。除了這兩樣他還能干什么？”

聽到楊慧娟的指責，高明先前還略帶心虛的臉龐立即變得兇狠起來：“你個臭婆娘，你還好意思說我，自己丟下我和女兒去外面跟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現在還有臉回來說我？要說我好賭不關心女兒，好歹我一日三餐的還沒餓著她。你呢？你關心過她什么了？”

說完，高明也不給楊慧娟再開口的機會，左手繞到楊慧娟的身后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從上往下使勁一扯，右手緊跟著就是迅猛地一拳揮在了她的面頰上。

這一突發情況令馬愛國猝不及防，他連出聲制止的余地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楊慧娟在他面前結結實實地挨了高明一拳。

就在高明準備再掄第二拳時，馬愛國迅速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隨即出手加以阻止。他將自己的整個身體橫梗在兩人中間，并企圖將高明拉扯在楊慧娟頭發上的左手給掰開。

奈何高明看似瘦弱，實則手上蠻勁不小。尤其現在，發起狠來，手指牢牢地扒在楊慧娟的頭皮上。任憑馬愛國怎么掰都掰不開。

馬愛國愈是使力掰高明的手，他的手便攥得愈緊。楊慧娟因疼痛不住地哀嚎著。這樣一來，馬愛國反倒是投鼠忌器。不敢再做任何動作了。

這時，先前與馬愛國辦理完交接工作的窗口值守民警已經更換好便服，正從里間往外走，在經過治安受理窗口時碰巧看到了這駭人的一幕，于是趕上前協助馬愛國。兩人一左一右地架住了高明的胳膊，這才將楊慧娟從他的利爪下解放出來。

楊慧娟痛苦地蹲在地上，一手捂著臉頰，一手揉著頭皮。

馬愛國看看蹲在地上的楊慧娟，又看看企圖掙脫同事束縛再次沖上前來的高明，氣得渾身發抖。這行為簡直就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完全沒把馬愛國這位警察放在眼里，也沒把派出所當回事兒。

馬愛國感到自己身為警察的這份威嚴受到了嚴重的挑釁，他指著高明的鼻子罵道：“你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這樣胡來，想打人就打人嗎？這里是派出所。你再敢動手試試？信不信我現在就拘了你？”

訓斥了這幾句話后，馬愛國似乎仍不解氣，還想再說些什么，可一時間又無話可說，只得在那兒大喘氣。

而他的那名同事一邊架著高明，一邊幫著教育起了高明：“會打女人挺有本事的啊！有這么一身力氣，怎么不知道去找份像樣點的工作呢？一天到晚游手好閑的、不務正業，還學人家賭博、借高利貸是吧？你要是個男人的話，就應該一人做事一人當呀！自己借的債自己還，別連累老婆孩子呀！打老婆時倒挺男人的，怎么見到那些上門來討債的人就只知道逃跑呢？有本事也沖著那些討債鬼揮拳頭去呀！嘖嘖，你說說你，窩里橫，算什么男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高明本就因楊慧娟憋著一肚子的氣，現在又被人戳了軟肋，偏偏對方是警察不能當作發泄的對象，因此整張臉就如同充滿氣的皮球般紫漲著。

馬愛國的同事見高明不再掙扎便放開了他。一時間，四個人誰也沒說話，治安受理大廳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見高明不再放肆，馬愛國便向其同事示意，表明眼下的局面由其一人足以掌控。那名同事又把高、楊兩人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確定不會再出亂子后，同馬愛國揮了揮手作告別。

送走了同事，馬愛國略顯疲憊地低下頭，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當他再次抬起頭面對高明和楊慧娟時，臉上的倦容已經一掃而光。他雙目如炬般地注視著二人，開口說道：“就像我之前說的，你們女兒是不是失蹤現在還不太好下定論。你們有沒有將她平日里經常去的或者一直想去但又沒時間去的那些個地方都找上一遍呢？”

二人沉默不語。

馬愛國轉而看向高明，單獨向他提問道：“你是什么時候離開家的？你最后見到你女兒是什么時候？”

“昨天吃晚飯的時候……”高明支吾著回答道。

“之后呢？”馬愛國不耐煩地催促道。

“之后？”高明一臉茫然，“之后我就外出打牌去了。”

“你今天一整天都沒回過家嗎？”馬愛國有些難以置信，“難道昨晚你是將女兒獨自一人留在家中過夜的嗎？你就不擔心她會出什么事嗎？”

“能出什么事呢？”高明不以為意地說道，“她早就習慣了一個人在家……”

“那誰來照料她的吃穿？誰來輔導她功課呢？”馬愛國不假思索地插話道。

“當然是她自己做呀！”高明依舊一副理所應當的反應，“她自己又不是沒手沒腳的，為什么要別人來照顧呢？”

“你看你們這父母當的……這叫什么事兒？”

馬愛國被高明對待親生女兒的漠然態度震驚到了，他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詞來譴責眼前的這對男女。

“你們把小孩子的身高、體型等外貌特征說一下。若有辨識度較高的體貌特征，盡量不要遺漏。另外，小孩子離家時穿的衣服的樣式，隨身攜帶的物品之類的一并告知我。”

“不知道……”

“我不清楚……”

夫妻倆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馬愛國一聲喟然嘆息，不禁埋怨道：“你們一問三不知，卻一口咬定女兒失蹤了，你讓我們警方怎么處置呢？”

緊接著，馬愛國回到了治安受理窗口內，坐在電腦前迅速操作起來。隨著桌面上一臺打印機“滋拉”一聲吐出一張A4紙來，馬愛國將夫妻二人喚到了治安受理窗口前。

“這是《接報回執單》，你們在這里簽個字，順便留下你們的聯系方式。”馬愛國將A4紙推到夫妻二人面前，“一會兒你們兩個趕緊回家去看一下，若是女兒已經回家了，你們就打這個電話來報一聲平安。”馬愛國指了指貼在格擋玻璃上的一串電話號碼，“這是我們治安受理窗口的電話，今晚我值班，會一直守在這兒。若是孩子沒有回家，你們試著去同學家或者附近的公園、圖書館之類的地方打聽一下，盡可能地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一遍。”馬愛國停下來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們最好再給我一張小孩子的近照，以便我們街面巡邏的警力能幫著一塊兒尋找。”

待一切手續辦理完畢，馬愛國目送高明與楊慧娟二人漸行漸遠，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他的胸腔內盤踞，墜得整顆心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