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逐漸散開，越靠近賊軍的部隊，韓同的心中越是吃驚。只見對面的敵軍身穿厚厚的蓑衣，頭帶斗笠，斗笠上還蓋著草編的東西。他們整齊的列在石坡后面，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頭。而前排的每一名戰士手中，都端著火繩槍。火帽位置都在斗笠之下，雖然斗笠邊緣上不斷落下雨水，可蓋了草的斗笠縫隙中一點水都不漏。

更讓韓同感到危險的是，這些賊軍們面對蜂擁而來的明軍，竟然穩穩站在原地，既不射擊，更沒有嚇得亂跑。韓貫這老兵油子經常教導兒子，韓同自然是學到了不少經驗，一看賊軍的陣勢，韓同就知道若是這么莽撞的沖上去，只會是正撞在槍口之上。

跑到距離敵軍大約八十步的距離上，韓浩的不安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再也不敢繼續上前。叫停了明軍，韓同命道，“打！”

“咚！咚！”

一陣槍響，明軍的鳥銃開火了。

硝煙混著霧氣登時就遮住了明軍的視線。韓同也不管那么多，學大明神機營的絕招，連環火槍開始打個不停。

一般的火繩槍射擊采用的是三段擊，神機營的連環射擊則是不停歇的射擊——等于是個七八段甚至是十幾段射擊。這樣的做法優點在于能夠以不停歇的火力唬住敵人，還能對靠近的敵人實施連續不斷的打擊。缺點就是火力密度大大降低。

火繩槍這玩意是前裝武器，在大雨中裝填，要么是槍管進水，甚至火繩都被雨水澆滅。這么一通連環射擊之后，韓同實在是組織不起來第二輪射擊。加上硝煙彌漫，他也根本看不清，也只能讓射擊停下來。

韓貫父子其實一直在北方和建奴打仗，對于這種暴雨天氣很不適應，雨天子彈裝填是要躲在隨軍移動的巨大雨傘下裝填。晴天裝填的度已經不快，這雨天下更是慢了幾倍之多。

等到雨水大概讓硝煙散去，能夠再次射擊的火繩槍竟然沒能裝好八十條。

而韓同看向對面敵軍的陣營之時，驚詫的發現，對面的敵軍軍不僅沒有用火槍還擊，陣列竟然還如最初般整齊。

八十步的距離，還下著大雨，火繩槍的射擊根本沒有用處。即便有那么幾顆子彈飛到了林沖軍的陣列里面，沾了雨水的沉重蓑衣，以及蓋了草的斗笠能夠很有效的防御鉛子的殺傷。

見到這輪射擊沒用，韓同也明白問題在哪里。不僅是雨天，現在的潮氣這么大，火藥的功效也在大大降低。若是想對敵軍有效殺傷，就只能靠到四十步，甚至三十步的距離。

咬咬牙，韓同命令已經裝填好彈藥的明軍繼續靠近。隔了雨幕，韓同聽到對面的敵軍中有人喊了些什么，但是根本聽不清楚。

喊話的是林沖，內容很簡單：“聽我命令！才能開槍。”

不僅如此，林沖本來就站在火槍隊第一排中，現在他拔出佩刀向前走了兩步，竟然站在了隊列的最前面。林沖的右臂平伸，佩刀在雨水中閃著寒光。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是所有的戰士看到原本就站在第一排的隊長林沖竟然站到了最前面，都是精神一振。

一個多月的訓練讓大家都學會了聽從命令之后再開槍，但是面對明軍站在對面射擊的時候，戰士們還是不由得緊張起來。看到林沖竟然比戰士們更靠近明軍的槍口，每個人都屏息凝神，把明軍的拋在了一邊，只等著聽林沖的命令。

林沖的氣勢仿佛連老天都感到了，雨竟然小了起來。

........

這時在谷口斷后的韓貫命令：“放槍！”。

而李巖已經率部壓過來了。

明軍傳令官立刻跟著叫嚷起來，還算是隊列整齊的明軍向著猛撲過來李巖部開始射擊。可是雙方距離甚遠，當然造不成什么傷害。韓貫對此并不在乎。，因為他看向自己兒子的戰斗，只見三里地外，韓同只是單純的放槍，竟然沒有進攻的意思。他的心情就更差起來。放槍是為了阻喝明軍潰軍和李巖部，給兒子爭取機會。

韓貫老兵油子，他很清楚此時的戰局。一股敵軍繞過山嶺后直接對遠離戰場的他發動攻擊，這意味著鄭春已經完蛋了。若是再等下去，敵軍的主力就會趕到這里。

若是晴天，韓貫也不怕，不過是排槍射擊，整個部隊緩緩后撤。糟糕的是，現在是雨天，撤退時非常困難，火槍、火炮也很容易受到雨水的影響而失效。韓貫的隊伍只要一亂，敵軍就會趁勢沖擊，把戰斗打成近戰亂戰。

因為此時韓貫所部在山中，道路都在峽谷里面。若是打了敗仗，明軍想潰散都辦不到，只能在漫長的追擊戰中被消滅掉。雖然還是很想救出鄭春，韓貫卻知道自己到了該放棄的時候了。若是繼續耗下去，自己也得給鄭春陪葬。

“傳令，讓韓同擊破那股逆賊！”在軍中，韓貫只能把自己兒子當作一員戰將來對待。命令自己的兒子加緊作戰，韓貫也開始指揮著明軍部隊準備撤退。

韓同得到了自家老爹的命令后，也知道必須盡快解決掉面前的這股敵軍。這股敵軍極為狡猾，他們占領的這個陣地對明軍來說非常難受。山谷口是處于半山的位置，一側是山，一側是深谷。這里的山壁有一個大大的凹陷之處。敵軍就占領了凹陷處靠山壁的高地。

若是明軍不需要撤退，這股敵軍所處的地方就是個死地，明軍能夠輕易的把敵軍封死在里面。在明軍想撤退的時候，敵軍也擋不住明軍撤退的步伐。只是敵軍占領的陣地距離靠深谷有五十步左右。普通火槍射擊的時候，談不上準頭，卻在有效射程范圍內。

若是明軍根本不管這股賊軍，他們就得任由賊軍自由射擊。若是明軍想解決掉這股賊軍，他們就得靠前進攻。那樣，雙方的距離就拉進到四十步，甚至三十步的距離。在這個距離上，那是真的一排槍過去，必然有死傷。韓同非常清楚手下明軍的德行，讓他們在這個距離上與敵軍對射，明軍可堅持不了多久。

父親既然已經下令，堅持不了多久也得堅持。大聲嚷嚷著，韓同開始指揮明軍對林沖的部隊靠了過去。

林沖依舊鎮定自若的站在第一排戰線中央，比第一排的戰士更靠前兩步。在他左右，部隊分為兩排，擺出了一個四段擊的陣列。

林沖并不是一個勇于迎著子彈上的家伙，但是原本就站在隊伍第一排的林沖向前邁出兩步的時候，林沖的部下們完全相信他們統帥的勇敢。

對于林沖來說，這并非是他有多英勇。而是在這樣的巨大壓力下，林沖只能選擇相信自己學習到的知識。

主公說過火繩槍對射，對于這種基本不用考慮準頭的武器，站在第一排與第二排，中彈率差別不大。戰場上的倒霉蛋，站在第三排，結果第一排第二排都安然無恙，反倒是只露出個腦袋的家伙被擊中的例子。

如果上前兩步并不會導致死亡率生明顯的提升，林沖還是能有骨氣展現出自己的勇敢。

更重要的是，站在最前面，就能看清敵人的動向，同時，林沖也能讓士兵們看清林沖的指揮。戰場上，戰士們都在向前看，林沖的指揮刀，就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戰士們的指揮棒。

對面的明軍越靠越近，等他們戰戰兢兢的到了三十五步左右的距離上，林沖也不管明軍是否開槍，他的佩刀高高舉起，“左隊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