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在園外,看著玉帝那皺眉的模樣覺得可笑。多年來的上仙生活雖然平靜,可是猶如愛肉之人每日食肉一樣,多少有些沒有新意。如今在月老看來,玉帝這副不敢在玉后面前發怒的樣子也許是他成為上仙這段期間來最為難以忘記的和值得回味的時刻。
月老如以往一樣,并沒有加快腳步。而是越發的悠悠而行,好像見到玉帝難過而越發的開心。帶著那份勝利者的姿態,在失敗者面前招搖……
那身紅實在耀眼,不由得玉帝玉后不去注意。當玉帝見到那身紅的時候,再也忍不住的拍案而起,怒斥道,“大膽月老,竟然敢讓朕在這里等上一個時辰!你別說牽一根紅線需要一個時辰啊!”
月老此時不急不慌的朝著玉帝玉后施禮,本想著規勸玉帝的脾氣,可是如今見到勃然的玉帝依舊不改往日的平和,玉后便知那月老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將玉帝說服。于是,她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只是將那一雙玉手搭在玉帝的腕處,并且輕拍了幾下。
“玉帝玉后圣明,系一根紅繩當然用不上一個時辰!”
“那你為何遲遲未歸!”玉帝唇上的胡須微微顫動,臉部也開始止不住的抖動。此時,圣顏大怒足以另三界為之震撼。妖界新生魂喪,人間地動山搖,就連仙界也方寸大亂。幾次震碎那神仙們正在下棋的棋盤……
“老臣有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所以靠在樹下沉思沉思便,便睡著了……”月老的表情很是無辜,看起來頑皮及了,一點也不像一個年邁的老臣應該出現在臉上應有的神態。
玉后聽到這兒,早已知道了一切。便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這個上仙唱的獨角戲……
“啊!”玉帝意味深長的啊了一聲,“那就要看看,上仙正在思考什么,竟然讓上仙為難的必須以裝睡充斥那種為難。今日,不妨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倘若說的好還且罷了,如若不值得為難,別說我不客氣!”最后幾個字,玉帝幾乎是咬牙切齒說的。
“是!”月老依舊不緊不慢的施禮,“老臣自得道那刻起,便深得玉帝玉后垂愛,將我這個老頭子奉為上仙,并掌管三界姻緣。老臣自感激涕零無以為報。臣以為玉帝玉后自然什么都不缺,唯有真心之話才是對三界主宰最好的禮物!只是,礙于老臣的位子,不知道所講之話是否得當!”
此時的玉帝早已沒有了品茗的閑情,“哦?那就細細說來!說的好,朕大大有賞,倘若說的不好,別說朕降罪與上仙……”
月老施禮道,“玉帝不知老臣雖掌握三界姻緣,可是并非所有所牽紅線之人必定會白頭偕老。”
玉帝來了興致,“何出此言?”
“三界內外蓋了不少月老廟,為的就是希望老臣能夠賞賜給他們一個好姻緣。可是殊不知,那姻緣雖然由老臣一手牽線,可是本人最終的意愿卻是由本人所掌控的。”
玉帝傾了傾身子,一只胳膊搭在石桌上細細品味著他的話。只是看似沉醉其中故事的玉后卻不如面部呈現的那么輕松,反倒是緊張的厲害。因為她知道,這看似不經意的話的走向會最終引到何處……
“天底下治國的宗旨為仁、置家的宗旨是和、求緣的宗旨則是誠。”
玉帝頻頻點頭。
“那紅線雖為老臣所牽,可是若本人意志過于強大,或者有一方情愿斷緣,那么紅線自然而然便會扯斷……”
“還有這事兒?”玉帝從未聽說過這類話。對于三界之外無所不知的玉帝,在緣分方面也不能夠保證是十足的勝利者。聽到如此之話,猶如開辟了另一條路徑般感受到不同的聽聞,足以令他深刻……
“若遇比如今更加深愛之人,那么或許會有另一根紅線蠕動到彼此所牽紅線之間。此時,倘若有一人放棄,那么老臣所牽的紅線也會有新的變動!雖然老臣有時候也會出于人倫的角度去再次牽起,可是即便是神通廣大的神仙,可以起死回生,可以長生不老,但是對于情愛而言,卻是與修行無關。有時老臣想,倘若三界生靈都可以掌管自己姻緣,那么老臣這個上仙的位子是否還值得擔當?”
“上仙不能如此說。那意志力強大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還是要月老牽線才能夠獲得更好的姻緣。畢竟,這姻緣都是還不知何為姻緣的時候就結下的。倘若到了果真懂得了姻緣真諦的年紀,那么便都是年邁了……”
見自己的章法奏效,早已知結果的月老越發的來了力氣。他再次施禮,“多謝玉帝抬愛。只是,另老臣心情復雜的不光是自己的上仙之位,更多的還有一件令老臣為難的事情。”
玉帝扶起月老,語重心長,“朕都說了,不許上仙總是這樣。”
月老不再施禮,“臣在樹下想,何為為臣之道?想著想著居然睡著了……夢里有個聲音告訴臣,‘為臣者,當勇于謹言,終于初心,堅持自己,屢遭挫折而熱情不減。’于是老臣想說,七公主之事雖為后土上仙所累,但究其緣由也與老臣牽線有關。雖臣足可以將所斷之線再次牽起,可事不過三,終究那線依舊不會連接……若玉帝都能夠饒恕老臣的無能,那么也一定會理解公主下嫁的事與后土上仙并無瓜葛。玉帝……”見玉帝不語,但面無厲色,便繼續道,“從大方向來看,下界妖孽作祟,玉帝想要以德服妖。妖尚且要以德服之,那么為何不任后土唯賢,派后土上仙平定妖界,為三界和平貢獻綿薄之力?請玉帝三思……”
玉帝這才明白,原來之前種種行為都為此刻在做鋪墊。如今聽到這里,方大徹大悟……他并不惱,因為月老所說句句屬實。即便沒有以上說辭,他也深知,若非小女愿意,任憑誰人都無法左右她下凡的決心!只是,玉帝深知,這番話若非有人指使,就憑月老也不敢輕易說出……他沉默許久,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憂愁……終究他也只是一時煩悶才會如此,若自己果真嗔怪后土,那么便不只是幽禁那么簡單了……
他看了一眼玉后,心底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