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從溪邊回到家里。她打開鎖著的屋門，先看了看里屋床上的媽媽。還好，她還在安靜地睡著覺。一角被單耷拉到地上，楊月彎腰把被子撩起來。
咦？床底下有個黑乎乎的東西，是個什么？她撿起來一看，嘿！還是那塊鐵疙瘩。拴著一塊紅布條。她看了看媽媽，手搭在床沿上。看樣是從她手里掉下來的。
楊月想起上次把它放在抽屜里的，媽媽怎么又拿出來了？她現在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動不動手里還要拿個玩具！楊月有點啞然失笑。她把這塊鐵疙瘩放在媽媽枕頭下，剛站起來要往外走，床上的媽媽翻了一個身，突然說了一句話。
“東西還在洞里，我曉得……”
什么？楊月愣了一下。她回過頭，看著床上的媽媽。她閉著眼睛還在睡著，臉上的表情很平靜。這是說的夢話嗎？
什么東西？什么洞里？媽媽說的這句話多清楚??！楊月走回到媽媽身邊，低下頭，仔細探視著媽媽。瘋婆婆的眼睛緊緊地閉著，睡得很沉。一縷花白的頭發披散到臉上，楊月情不自禁伸手輕輕地幫她掩到腦后。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突然，瘋婆婆大聲喊了起來。聲音之大，把楊月嚇了一跳。再看媽媽，媽媽臉上的表情突然痛苦地扭曲起來，兩只手抱緊了頭，身體用力地在被子下面蜷曲起來。嘴里難受地呻吟著，好像夢里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媽媽，媽媽，你醒一下，醒一下！”楊月趕快拉開被子，輕輕拍打著媽媽的手臂，“媽媽，你莫怕，阿月在這里，你快醒過來咯！”楊月拉開媽媽的手。
瘋婆婆的身體劇烈的痙攣著，眼淚瘋狂地從緊閉著的雙眼里流了出來。她發瘋一樣捶打著枕頭，頭在枕頭上轉動著。她的嘴里吐字不清的呻吟著，哭喊著：“我曉得，你把他推下去的，我親眼看見的！……東西是我藏起的，你們莫逼他……走開！走開！……”她在床上哭喊著。
楊月嚇壞了，拼命地拍打著母親，使勁摸她的臉抓她的手?！皨寢?，媽媽，醒過來！快醒過來！我是阿月，我在這里！醒過來啊媽媽！”
瘋婆婆在床上用手瘋狂的撕打著，手腳踢動著，好像跟一些看不見的人搏斗似的。嘴里一直不停的哭喊著訴說著。她的勁頭特別大，楊月努力地抱住她，箍住她的身子和雙手，因為她也在撕自己的頭發。
“媽媽，媽媽，醒過來，我是你的阿月，我是阿月，你看看我，你做夢了，莫怕莫怕嘛！”楊月哭了起來，她從來沒見過媽媽這個樣子，就好像被人追殺又被人逼到角落里的野獸一樣，拼命地掙扎。
突然，瘋婆婆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直直得僵住了身體，屏住了氣息，有好幾秒鐘沒有呼吸，這樣過了一會，她突然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然后慢慢睜開了眼。
她睜開了眼，眼神開始是呆滯的，好像還在某一個深深地領域里游蕩，但漸漸地，她的靈魂回歸了。她的眼神亮起來，臉上的肌肉松弛了，表情也柔和了。她轉動眼珠先看了看四周，又仔細的盯著滿臉是淚的楊月看了又看，然后，疑惑地問：“阿月，你在我屋子里哭什么？”
楊月抽泣著，顧不上擦掉臉上的淚，攬住媽媽的頭，她說：“媽媽，你做夢了，我在這里陪你，你莫怕?！彼槌稣斫恚o媽媽擦掉眼淚和汗水。看到媽媽醒過來，她又想哭又想笑。有這么一瞬間，她以為媽媽要死去了。
“憨妹，姆媽又不會死，你怕什么？”瘋婆婆慈祥地笑著，用手撫摸著楊月的手，“我就是做了一個夢?！?
“你夢見什么了，又哭又喊，這樣嚇我撒？”楊月抓住媽媽的手，坐在床邊上。
“啥子夢吶？”瘋婆婆皺著眉頭，“想不起來啦！反正就是個夢就是嘍。”
“好嘞好嘞，不想它了嘛！”楊月拍拍媽媽的手，“我就在這里陪你，哪里也不去！你做什么夢也不要怕就是咯！”
楊月起身去倒了一盆水，打濕毛巾，給媽媽擦臉梳頭。瘋婆婆微笑著看著女兒忙碌著，享受著女兒的溫情，她從床上坐起來，表情慈愛滿足，就像一個普通的老太太一樣。完全忘記了剛才撕打掙扎悲傷地哭喊。
楊月自己也洗了一把臉，她見媽媽完全清醒過來，也放心了。她坐在媽媽床邊的板凳上，手里拿著毛巾，一下又一下無意識的洗著。但是，她在心里思量著：媽媽說的這些話，非常有深意，仿佛是一件真實的事情。這是夢話嗎？還是夢里說了一些實話呢？
聽她的語氣，好像說的是她的第一個丈夫蘇大民。什么“你殺了他”，“我親眼見你推他下去的”。這些話就像一個兇殺案的現場。因為爸爸走了以后，媽媽一直在家里。所以不可能說的是爸爸。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
難道蘇大民就是在她眼前被人推下白塔的？！
楊月的心怦怦直跳起來。這一瞬間，她好像突然觸到了真相的邊緣。
媽媽說的絕對不是夢話！這就是她瘋了的原因吧！蘇大民不是自殺的，他很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為了什么呢？為了一樣“東西”！媽媽不是說嗎？“東西還在洞里，我曉得?！?
什么東西？放在哪里？放在洞里？洞里……
楊月真的呆住了。她一下子想到了爸爸走前的那個晚上。那晚發生的事情突然涌上心頭。
爸爸走前說過的話！他死以后媽媽說過的話！
當時她太小，這些年也一直沒有去想過。但是安沐問她的話現在像滾珠一樣從腦海里走過。
“他們沒有什么反常嗎？”
反常？那晚媽媽給爸爸說了什么？是這個秘密嗎？爸爸是去山洞里干什么？他絕對不是去找夜明砂，他是去找一樣“東西”！這個“東西”只有媽媽知道放在哪里。爸爸就是因為要拿這個“東西”才死的！他掉落到天坑里，難道，這個東西就藏在“天坑”里嗎？
不可能！楊月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天坑那么深，沒有路下去。媽媽不可能把什么“東西”放到那里。爸爸什么東西都沒帶，也不可能到天坑下面。這是一個意外……
楊月拿著濕漉漉的毛巾，看著眼前的一盆水，呆呆地發起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