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魔法實驗臺。

一個皮膚呈棕綠色的獸人嬰兒睜開了眼睛。

他擁有與這具身體不相匹配的記憶和智慧。

獸人嬰兒驚恐地扭過頭。

他看到周圍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實驗臺。

上面躺著無數個像他一樣大小的同類。

然而那些同類都靜靜地躺在血泊之中。

他意識到自己正面臨著糟糕的處境。

此時，一名金發人類少女走了過來。

獸人嬰兒立馬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

他還盡力地晃動著小手，希望能夠引起對方的注意。

果然，金發少女發現了他。

下一刻，一道讓獸人嬰兒感到錯愕無比的呼喊，從金發少女的嘴中警報般響起。

“主神大人，終于有實驗品活下來了！！！”

一名戴著金框眼鏡的褐發女子聞聲匆匆趕來。

褐發女子推了推鏡框，審視起了獸人嬰兒。

半晌，褐發女子姣好的面容開始變得扭曲。

“……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這就是緋妮克絲之血繁衍下來的后代？！”

金發少女緊張地后退了一步：“那您的意思是……”

“我們馬上就要打開那扇門了，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浪費！！”

褐發女子的眼中流露出瘋狂的目光。

“既然緋妮克絲越死越強，那就把這個混血的小東西給我丟到那個位面去，試試他的本事！！”

褐發女子臉上露出近乎癲狂的表情。

其身上那種文靜的氣質一去不復返。

金發少女惶恐地點了點頭。

緊接著，四周誦念聲驟起。

“長夜漫漫，無知是原罪……”

“蒙昧使得陰影深邃……”

“愚妄沉沒，知識回歸……”

“胸懷智慧，問心無愧……”

“……愿真理之光永耀凡世，熠熠生輝！”

刺眼無比的光芒一閃而過。

魔法實驗室內恢復了平靜。

唯有一道絕望的啼哭聲回蕩其中。

…………

奧賽羅歷511年4月1日。

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

柔和的陽光澆落在草地上。

在這樣和煦的天氣里，巨石氏族的獸人們當然是和往常一樣，選擇沉浸在田野里埋頭苦干，潤養著一年的希望。

奧克薩也不例外。

為了氏族的生命傳承，此時再英勇無畏的戰士，也要學會放下斧頭與長矛，拿起澆灌用的皮制水壺，或者松土的木耙以平整土地。

即使奧克薩是巨石氏族年輕一代中最杰出的戰士之一，也不能享有偷懶的特權。

“奧克薩，干得不錯。”

一位身材魁梧，臉上布滿傷疤的獸人走了過來。

奧克薩抬起頭，停下了手中的木耙。

太陽照耀著魁梧獸人臉上的傷疤，奧克薩心里涌起一陣羨慕——它們是榮耀的證明。

“我真沒想到，你耕種土地的本事，就和你在戰斗中的表現一樣好。”

魁梧獸人露出了一個有點兒嚇人的微笑。

奧克薩認得這個笑容的含義，這代表著他的酋長此時非常滿意。

“很榮幸能夠得到您的贊揚，我的酋長。”

奧克薩也回以了對方一個微笑。

魁梧獸人拍了拍奧克薩的肩膀：“好好干，我驕傲的戰士。”

望著遠去的塞隆坦之子——巨石酋長隆多爾，奧克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隨即低頭看向那些落在杜巴果幼苗上的陽光。

看著這片生機勃勃的土地，奧克薩輕松地笑了起來。

此時的春季，已走到了她最美妙的年齡。

一切看起來都是正好的樣子。

但奧克薩不知道的是，他們這些居住在比蒙大陸極東北部的巨石獸人，即將迎來比盛夏更可怕的炎熱。

“嗯？”

當杜巴果幼苗上燃起火焰，快速地焦枯下去時，奧克薩連忙揉了揉眼睛。

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然而附近響起的一道呼喊聲，瞬間擊散了奧克薩的疑惑。

“敵襲！”

發出警告的獸人話音剛落，就迅速地被大火吞噬，再無聲息。

奧克薩錯愕地望著那具焦黑的尸體。

下一秒，一道比先前更大的呼喊聲，從奧克薩的喉嚨里爆發了出來。

“敵襲！！！”

“簌”的一聲，一支長矛貼著奧克薩的臉飛了過去。

緊接著，更多的破空聲于奧克薩的頭頂響起。

受戰士的本能驅使，奧克薩頭也不抬地跑到了旁邊的榆樹下以求躲避。

一陣密密麻麻的穿刺聲與無數的慘叫聲一同回蕩在田野里。

奧克薩放眼望去，地上已沒有站著的獸人了。

唯有一片長著長矛的土地，以及那些倒在田壟間刺猬一樣的尸體，在跟奧克薩無聲地對視著。

此時奧克薩仍沒有回過神來。

他呆呆地抬起頭，望向原本碧藍的天空。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飛著獅身鷹頭一樣的怪物。

奧克薩認得它們。

那些是用戰爭飼養的寵兒——獅鷲。

而在那群獅鷲的背上，還騎乘著它們的擲矛手或法師主人。

“……人類？”

奧克薩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可沒等奧克薩做出更多的反應，那群獅鷲便如同烏云一樣朝著西邊壓過去了。

那里坐落著巨石氏族的村莊。

“不……”

奧克薩喃喃自語。

他很清楚，自己的家園絕對承受不住那片烏云落下的雨。

“酋長，我必須找到酋長！”

奧克薩向西邊狂奔而去。

只有找到他們的領袖，巨石氏族才有組織反擊的可能。

不久，奧克薩趕回了村莊的入口。

只見周圍黑煙彌漫，瘋狂的喊殺聲不斷。

地上躺滿了獸人守衛的尸體，但也有數具獅鷲的尸骸點綴其中。

顯然，村莊里的防御箭塔已經開始發揮了作用。

當奧克薩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把染血利斧的時候，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人族步兵，找上了奧克薩的麻煩。

但很快，那名步兵脖子里嵌入的利斧，成了他自己最大的麻煩。

“噗滋！”

奧克薩利落地拔出了斧子，鮮紅四溢。

“奧克薩！”

一名全副武裝的獸人守衛跑了過來。

奧克薩趕忙問道：“酋長呢？”

獸人守衛愣了一下：“……你也不知道？”

兩個獸人閃爍著擔憂的目光。

他們清楚，這次的麻煩大了。

奧克薩握緊了斧子，徑直往村莊里沖去：“分頭找！”

前面傳來更多的喊殺聲。

“抓住那個棕綠色皮膚的獸人！”

一個士官模樣的人類用長劍指了指奧克薩。

隨即，那些盾牌上刻有金色鳶尾花圖案的人族步兵，如同潮水般涌了過來。

然而奧克薩一把利斧舞得密不透風，那些入侵者根本沒法接近他兩步以內。

甚至還有的步兵被奧克薩尋到了防御的疏漏，然后像被截斷的麥子一樣直直地倒了下去。

作為巨石氏族為數不多的青銅境高階戰士，奧克薩絕不會輕易地被擊敗。

“嘭轟！！”

幾塊巨石砸向步兵的包圍圈，碎石伴著慘叫飛濺。

“Lok’Tar Ogar！！！”

一個滿臉傷疤的魁梧獸人，揮舞著戰錘沖了過來。

“酋長！”

奧克薩眼睛一亮。

跟在巨石酋長隆多爾身后的，是十幾輛堅固的投石車以及近百名精銳獸族守衛。

“嘭轟！！”

又是數塊巨石飛來。

奧克薩得以從人族步兵們的包圍圈里突圍出來。

那些獸族守衛紛紛爬上村莊里的防御箭塔。

越來越多的長矛和利箭被投射出去。

血羽飄零，獅鷲帶著它們的主人從天空中一頭栽落。

縱使那些鷹頭獅身的怪物再靈巧，可只要被矛箭貫穿翅膀，那就避免不了被摔斷脖子的結局。

就這樣，在巨石酋長隆多爾的帶領下，奧克薩等人逐漸拿回了這場戰斗的主動權。

很快，人族士兵們開始往村莊外退去，天上的獅鷲群也狼狽地逃離了巨石氏族的領空。

“巨石永不會失敗！！！”

獸人們從箭塔上和廢墟里出來。

他們振臂高呼，相擁而笑。

巨石氏族取得了這場保衛戰的勝利。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這只不過是一次試探，奧克薩。”

隆多爾望著這片染血的村莊土地，面色沉重。

奧克薩向他的酋長投去了驚疑不定的目光。

“根據斥候的消息來看，黑鹽海岸附近集結了一支可怕的人族艦隊，那些入侵者正像螞蟻一樣，源源不斷地從船上涌下來。”

隆多爾看著受傷的族人們，眉頭緊鎖。

奧克薩低下了他高傲的戰士頭顱：“我尊敬的酋長，您需要我為您做些什么？”

隆多爾轉過身子，面向奧克薩：“做回你最擅長的事情，奧克薩，你是一位非常善于保護自己的信使。”

奧克薩驚訝地抬起了頭。

他當然明白隆多爾在說什么。

奧克薩曾經為巨石氏族做過一段時間的信使。

然而他很快就厭倦了那段，在各個氏族和部落間不斷妥協與周旋的時光。

奧克薩厭惡獸人們的政治活動。

于是他向隆多爾申請做回一名普通的守衛，不再接觸這份傳遞謊言或假情假意的工作。

但奧克薩明白，他的氏族現在需要他挺身而出。

“我的榮幸，酋長。”

奧克薩堅定地點了點頭。

“很好，跟我來，我需要再召集一些人手，你們將會成為氏族重要的希望。”

說完，隆多爾帶著奧克薩往村莊中心走去。

…………

傍晚，隆多爾的帳篷。

“周圍的山林里到處都是巡邏的人族士兵，我們顯然已經被包圍了。”

隆多爾正同身前的四名信使分析著局勢。

“酋長，天很快就要黑了，我們幾個可以借著夜色的掩護突圍出去。”奧克薩說道。

隆多爾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也正是我所想的，那些人類并不熟悉地形，你們依舊占有優勢。”

“可黑鴉氏族和白雀氏族真的會來幫我們嗎？”一名獸人信使問道。

隆多爾把問題拋給了奧克薩：“你怎么看？”

奧克薩思索了一下，說道：“我們巨石氏族距離黑鹽海岸最近，這場戰斗我們首當其沖，一旦我們抵擋不住人族的進攻，那其它的氏族也將很快迎來滅頂之災。”

隆多爾敲了敲桌子：“正是如此，因此我需要你們帶去的不只有對其他氏族的警告，你們還必須盡力說服他們派來增援，否則整個極東北部地區都會淪陷。”

奧克薩和另三名信使直起腰，目光灼灼。

“遵命，酋長！！”

…………

薄紗般的余暉從大地上褪去。

黃昏已逝，夜幕降臨。

除奧克薩以外的三名信使，都已經分批從村莊后方的山林里悄悄地溜了出去。

正當奧克薩準備出發時，異變驟起。

“夜襲！酋長，那些家伙發動了夜襲！！”

一名獸人守衛匆匆跑了進來。

“狡猾的人類！”

隆多爾拿起戰錘，和奧克薩趕到了帳篷之外。

只見一輪明月高懸夜空。

然而那如水般皎潔的月光，此時卻無法與空中無數的火光爭輝。

“是獅鷲！人類正騎在獅鷲上面投擲火把！”奧克薩驚呼道。

“該死的人類！”

隆多爾用戰錘猛地砸了一下地面。

四周火光熊熊，不斷有悲傷的呼救聲與房屋轟塌聲傳來。

“酋長，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奧克薩問道。

隆多爾緩緩扭頭看向奧克薩，雙眼血紅。

“奧克薩，我巨石部落七千一百九十三名族人的性命，就化作一張紙交到你的手中，如果你不能完成任務，那你就戴著忠誠與悔恨煉成的枷鎖痛苦地死去！或者選擇茍活于世，有朝一日，為部落的人民！為我們的家園！！為這巨巖之羽的圖騰復仇！！！”

說完，隆多爾高吼一聲，揮舞起戰錘，朝著村莊里喊殺聲最激烈的方向沖去了。

“為了巨石！！！”

數名獸人守衛高舉著武器，追隨上了他們酋長的腳步。

唯有奧克薩立在原地，望著整座村莊映紅夜空的火光，聽著那些刀劍碰撞的聲音，以及雜亂的呼喊。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

“為了巨石……”

奧克薩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旋即，他握緊斧子，往后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

兩天后的清晨。

凰松拳峰。

奧克薩獨自走在陡峭的山路上。

當一條清澈的林間小溪出現在奧克薩的面前時，他激動地撲到了溪水的懷抱里。

奧克薩用手捧起這些清涼的液體，大口大口地痛飲著。

溪水從他疲憊的身軀旁緩緩流淌而過。

初生的陽光透過籠罩凰松拳峰的薄霧，恍恍落到奧克薩的身上，懶惰而安詳。

他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大自然的觸摸令人享受，但現在奧克薩必須將自己從溪水的安撫中抽離，重新回到他的任務當中去。

“凰松拳峰……”

奧克薩抬起頭，望向山頂的方向。

那里是巨石氏族與白雀氏族商定的聯絡點。

千百年來，數以萬計的約定或騙局，都在這座陡峭的山峰上得以達成。

稍作休息后，奧克薩依依不舍地告別了這條澄澈的溪流，回到了登山路上。

當奧克薩費盡千辛萬苦，終于爬到了山頂上時，其手臂上那些荊棘造成的撕裂般的痛感，以及靴子上的污泥都絲毫沒有影響到他激動的心情。

“巨石有救了，有救了！！”

奧克薩興奮地望著那個凰松木制成的信標。

雖然目光里裝滿了疲憊，他卻依然輕松地笑了起來。

奧克薩仿佛已經看到，在其它氏族的援助下，巨石氏族擊退了人類的入侵，重奪失地。

接著他們修繕房屋，救治傷員，安慰失去親人的孩子。

他們重整信心，希望的種子被重新潑撒到肥沃的土地上。

藍天，白云，陽光……

篝火，美酒，夜松木的芬芳……

奧克薩哈哈大笑。

他邁開步伐，朝著信標走去。

一步，兩步……

越來越近。

可當奧克薩都已經清晰地看到了，信標上那粗糙的木刺時，四周仍是一片寂靜。

唯有幾道空落落的鳥鳴聲在山林間回蕩。

“怎么回事？聯絡點的守衛都去哪兒了？”

奧克薩停了下來，觀察起眼前死寂一般的景象。

緊接著，數道腳步聲在他的背后響起。

奧克薩瞳孔放大，緩緩地回過頭。

“噗滋——”

一柄尖銳的長劍，貫穿了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