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我受傷了。”

“別動，正在給你包扎呢！”

“花生，你也受傷了，我給你上藥吧。”

“一些皮外傷，不妨事。”

“花生，死人了！”

“小生知道。”

“花生，你殺人了？”

“小生明白。”

辛小妹和落花生渡過前兩天被艱難追殺的日子，加上小白龍恢復，兩人又走的是偏遠山路，而且后面的尾巴大多都被湊熱鬧的給解決了。

所以他們有時間停下來休息療傷，只是，辛小妹發現，落花生突然變的沉默起來。

不是殺人之后的后怕，也不是手刃敵人的痛快，也不是逃出生天的慶幸，就是那樣的平靜。

可越是這樣的平靜，辛小妹心里越是不好受。她知道為什么，她在擔心他。

小和尚心里一定也有很多想法，可小和尚不與她說。

就這樣，落花生也不提什么時候離開，就這樣牽著馬，有一波沒一波的回答著馬背上小姑娘的問題。

每次問完問題之后，就是一陣沉默。

辛小妹突然覺得很煩躁。

“喂，小和尚，你就不能跟我說說話嗎？”

“小生聽著呢！”

“不，我不要你聽，我要你說！你說啊……說出來就舒服了……你不要這樣悶在心里。”

落花生駐足，抬頭望了望前方，長長的嘆息了三次。

繼續牽馬前行。

“辛姑娘，小生累了，前面不遠就是梵凈寺。將你送到那里，小生的任務也完成了。

接下來的路程，小生不能陪你一起走了。”

“哼！你……”辛小妹也生氣不說話了。

她覺得自己不是好心么，小和尚怎么不領情。

……

一路無話，快要日落的時候，沿著山路兜兜轉轉，忽的有鐘聲和頌經聲傳來。

再前行，只見在山嵐深濃的山頂上，氣魄恢宏的廟宇蓋得古色古香，莊嚴肅穆。

遠眺梵凈寺，它高踞于險峻突起的孤峰之上，猶如一只展翅的鳳凰，寺門掩映在幾棵蒼勁的銀杏樹下。

只見香客不少，來來往往，一派肅穆氣氛，也合乎四周古木參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景象。

不少香客似乎見慣了來這的江湖人士，都不意外攜帶武器進入山門的兩人，甚至沒有一個小僧出來阻攔。

就連那馬，也可以隨意在這寺廟中走動，即便它吃掉幾許嫩竹，也沒有人呵斥。

這里，對任何有禮佛之心的人，顯示出它無比的寬容。

落花生在前，辛小妹在后面跟著。行至大雄寶殿前，有獨臂的魁梧僧人伸手攔住了落花生。

“師弟，這殿，你現在進去不得，我佛慈悲，我佛接納你，可你沒有準備好侍奉我佛。”

辛小妹順著魁梧和尚臂彎瞧去，映人眼簾的是香霧繚繞的三尊大佛像，擔露胸膛，雙膝盤坐，雙手合十，面泛笑容，惟妙惟肖，佛意盎然。

“那我準備好了。”

辛小妹一個低頭，從僧人手臂下鉆過，進了大雄寶殿。

門外，僧人也不認為這是胡鬧。

佛，在小姑娘心中。

“師弟，師傅已在禪房等候多時，請隨我來。”

……

禪房。

很干凈，很樸素。

除了兩個蒲團，就只有四四方方的一扇窗，從窗口望出，可以將整片山脈盡收眼底。

落花生對面，是身著樸素僧衣僧帽的老僧，極其普通。如果說特殊之處，唯有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睛。

此人是誰，梵凈寺高僧，被世人稱為瞎僧居蓮。

三十年前，作為苦行僧游歷世間，見金兵伐宋，戰爭不斷，村居百姓十不存一。仰面朝天三問。

“佛可還愛世人？”

“佛可愿拯救世人？”

“佛何在？”

此后，不愿見眾生疾苦，自殘雙目，建寺梵凈，意在尋佛，守一片凈土。

眼雖瞎，心卻越明。幾十載苦修佛理，佛，早就在他心中。

對某些人來說，他就是在世活佛。落花生的師傅，居蓮的師弟居嘉就是如此認為，落花生也如此認為。

兩個蒲團，落花生和居蓮大師相對盤坐。

“花生，一年不見，你瘦了。”

“師伯，師傅走了。”

“花生不哭，他是去侍奉我佛了。”

“師傅要我帶他回南邊。”

“哎，他始終看不透，也放不下。作為他的弟子，你就帶他走走吧。他其實無所謂回不回南邊，你帶他看看這河山……是否無恙。”

“師伯，我犯殺戒了。”

“可是心魔未除？”

“未除。”

“那可是因心魔殺人？”

“不是。”

“那可忘卻本心。”

“不曾。”

“那可是該殺之人？”

“有些是，有些我不知道。所以，師伯，我跟疑惑。我并非因為憤怒殺人，雖然我知道他們中有我的仇人。

我放下了，我看見他們幾次都沒有動手。

可那天，有什么東西堵住了我胸口。那東西很熱，很燙，也很溫暖。”

居蓮大師臉上有笑容。

“孩子，佛愛世人，但我們，有血脈，有國家啊。（PS：用現代話說，藝術沒有國界，藝術家有。）

不用猶豫，走下去，佛光會照耀著你，佛，在你我心里。”

“是，師伯！”

落花生找回了自己，沒丟。

“接下來，你就在這里修行吧，直到你覺得自己可以離開的那天。

另外，這三天戒食，為你手下亡魂誦三天往生咒吧。

人死如燈滅，活人的罪不該怪到死人頭上。”

“是。”

……

大雄寶殿，小姑娘已經跪著祈禱了一個時辰。

旁邊，自稱落花生師兄的魁梧僧人都忍不住勸了一次。

不過小姑娘倔強脾氣，僧人也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女香客。

“我說，大和尚，你們家佛祖會原諒花生的吧！畢竟都是一家人。”

“這個……小僧不知。”

“那你理的什么佛，又向別人傳的什么佛，這都不知。”

“這……”

“那我問你，我跪在這多久，佛祖才肯原諒花生呢？”

“這個……我佛慈悲……師弟他……。”

“你這和尚，修為不到家。不問你了，我就跪在這，等到佛祖答應為止。”

大和尚無奈，只好道了一聲善哉善哉。

“哎呀，小姑娘。佛祖早就原諒花生了，快快起來。”

“師傅。”大和尚打了個招呼。

“嗯，智絕。你去辦別的事吧。”

“是，師傅。”

大和尚退了出去，辛小妹也發現進來的老和尚，旁邊一些香客也都起身稱呼瞎眼大師。

“大師，你說佛祖來過了。”

“對呀，這會估計又到家了。”

“你騙我，佛祖不用飛，從這到靈山，一個念頭功夫。”

“所以呀，我看姑娘有慧根，你是相信有佛祖在的。”

“切，我比你知道的多得多了，我還知道一個和尚帶著一個猴子，一只豬，一個沙和尚，一匹馬走了十萬八千里到西天取經的故事呢。”

“姑娘真是妙人，老和尚我空活這么多年了。不過玄奘法師到天竺之旅，也有這么偉大。”

辛小妹立馬起身。

“大師別聽我胡說，其實啊，我知道要讓花生取得原諒，必須要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出來才行。所以才出此下策，大師莫怪。”

“勞姑娘為那孩子操心了，遇到你是他的幸運。那孩子其實也是苦命人，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話，聽我跟你慢慢講。”

辛小妹看了一眼大師的眼睛，走上前扶著老人家。

“老……大師，你小心點走，我扶著你。”

“哈哈……沒事，叫我老和尚也行。從這到大士殿風景不錯，姑娘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好的，大師，這邊走。

還有，我說你，門外站的那個大和尚，怎么沒有眼力見呢，前頭帶路啊！”

辛小妹一手扶著居蓮大師，一手指揮著去而復返的落花生的師兄。

門口，智絕滿頭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