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瞧著旁邊悶頭趕路的小和尚，在看了看自己這一身難民似的打扮，感覺快樂就這樣溜走了。

作為生在新時代，長在紅旗下的社會新青年，即便是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對于美貌的追求，也是從來不會有半分妥協的。

她確定，旁邊這個小和尚絕對是尋私報復。

他向他臉上和漂亮的衣服上拋灑泥水和灰塵的時候，臉色都沒有半分變化，仿佛不知道自己剛剛差點摧毀了一個少女的江湖夢。

不過嘛！

辛小妹瞧著那光頭上快要結痂的黑色淤泥，又開始辛苦的抿嘴偷笑，最后還是沒忍住，低頭笑罵了一聲臭皮蛋。

旁邊，落花生聽力很好，雖然不知道皮蛋是什么，但他知道辛小妹一定是在笑話自己。

小和尚心里也郁悶，做個好人不容易。先不論他根本沒有聽過的歌謠。就只是讓辛小妹喬裝打扮這一項，他就花費了很多心思。

過于重視外表，他覺得小姑娘江湖經驗實在太淺薄。

就只是提出了幾點建議，就被她當成了意見。

還好，小姑娘脾氣是不小，性格上還是從善如流的，就好像一根在瘋狂吸取江湖知識，倔強生長的小草。

辛小妹心里回憶著姐妹們對于江湖經驗的傳授，也對照著一點一滴去做，一直不敢放松下來。

所以，她覺得自己身手雖然被哥哥評為不入流，一旦有突發情況，江湖經驗豐富的落花生，是一定沒有她會隨機應變的。

兩人腳程不慢，行過牛角山，吃過簡單的干糧，光線慢慢暗了下來，周圍也越來越安靜。

只是小和尚眉頭越擠越緊，小姑娘心情也就越來越緊張。

“怎么了。”辛小妹低聲問道。

“有點不太正常，這個時令的夜晚，不該如此安靜。那群人這兩天就在這一帶，我原以為他們或許已經走了，沒想到他們還在。”

“危險嗎！”

“很危險?！?

“嗖”

話音還未落下，小和突然有了動作，迅如雷霆。在聲音傳到辛小妹耳朵里的時候，小和尚右手牢牢抓住一支箭，暗箭從很遠的地方射來，箭鏃離馬的眼睛也不到一尺距離。

辛小妹畢竟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心里既緊張又興奮。

緊張的是她的小白龍差點受傷，心奮的是原來江湖如此刺激。

還有，小和尚的身手未免太好了，傳說中的空手接白刃也不過如此吧。

確定了，這個小和尚至少是一流高手行列了。

“花生，怎么辦？”辛小妹問道。

聽出了小姑娘的顫音，落花生覺得自己得讓她放心一些，出聲安慰。

“不要怕，箭從很遠的地方而來，箭枝，箭鏃，箭羽都是特制的，應該只是馬的白色太顯眼，被他們當成獵物了?！?

“那豈不是更危險?！彼X得自己出來保護哥哥根本就是個錯誤。

“問題不大，那群禽獸的應該沒有看到我們。而且，他們的獵物從來不是這些東西，他們一向是以人為獵物的。”

嘴上說著，落花生拿箭鏃在自己左臂上一劃，寸長的傷口，鮮血染紅了箭鏃。

“你干什么？”辛小妹搶過落花生手下帶鮮血的箭枝，就要從包裹中翻找出布條和金瘡藥，不過被落花生阻止了。

“沒事，一點小傷。這群家伙會過來回收箭枝的。屬于他們的怪癖，他們從來對受傷的獵物不感興趣。這樣更有利于我們逃走。”

落花生再次拿過箭枝，兩指一彈，長箭一半飛速沒入地面，金黃的箭羽還在不斷顫動。

“走吧。”落花生用內力控制傷口不讓它流血，示意小姑娘跟上他。

只是，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吶，花生。你說，他們是不是就是哥哥口中所說的賊。一群光明正大搶走主人東西，還在主人家里胡鬧的賊。”

第一次見血的小姑娘，并沒有半分害怕，反而是思考著一些落花生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

小姑娘的表情，讓落花生突然想起那個不講良心的第一個師傅，墳頭非得朝向南邊。對他更好從來不讓他冒險的第二個師傅，臨死前交代，要回到故土。

他們只教他識字，習武，吃苦，察言觀色。只教他行善，化緣，佛理，強身健體。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些他本該懂，卻是到現在也還不明白的道理。

不太明白，可他明白小姑娘是認真了，小姑娘懂的東西比他多得多。

“花生，你走吧，我想去試試。”小姑娘聲音仍舊害怕，態度確如此堅決。

似乎是下了決心，小姑娘反而不害怕了，雙腳也沒有了一絲絲抖動，或許，她從來害怕的都不是那群人，她害怕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

疑惑、感慨，擔心，各種情感交織，落花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心里有些東西正在崩裂，有些東西悄然埋下了種子。

“我保護你！”重重的吐了一口氣，落花生將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好，不愧是我看上的本派護法。”辛小妹并不意外落花生的選擇，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小和尚，她就覺得他是個可愛的和尚。

“不過，我只保護你就好。師傅雖然沒有為我受戒入佛門，但小生不敢再造殺孽?！?

顯然，落花生也有不愿提及的過往，他口提起殺孽，眼神有那么一瞬間失去了光彩。

辛小妹注意到了，也不愿去揭別人的傷疤，答應了下來。

勇氣漸漸退去，辛小妹心里有無數計策，無數想法，不過限于實際江湖經驗為零，最后還是出聲問。

“我們現在怎么辦？”

“？”

草，草率了！

落花生心里醞釀的情緒被打斷，某種東西指引著他跟著小姑娘一起沖動了。

“就在這里等，等會我把小白龍的前腿打斷一只。

不用擔心，只是分筋錯骨的應用，配合點穴手法，小白龍不會有痛苦。我再用內力保護一下，明晚便可復原。

這樣他們就不用打它的主意。

麻煩的是你，幸好之前喬裝了一下，希望他們不會重視你。

只要第一次掩飾過去，后面你就按照你的計劃走吧。”

落花生交代著，同時完成手中工作。

辛小妹瞧著自己小白龍一個勁的拱著將它打瘸的小和尚。

“真是傻馬和傻人?！?

我自己不也很傻嗎？希望老哥沒有遇上他們吧，就他那傻樣，恐怕比我還沖動。

第一次他總說自己是去刺探觀察敵情的，我知道他就是沒有考上，不過我給他面子，我不說。

這一次，我是的的確確知道他的心思的。

夜色終于籠罩大地，環境也很安靜。

遠處，幾聲口哨響起，火光突現，將黑幕燙出一個洞，七十幾支火把逐漸亮了起來。

火光越來越近，馬蹄聲也越來越密集。

甚至，夜風還帶來了對面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辛小妹沒有反胃，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是悲傷，越是難過，那更應該是令人流淚的血腥味，同胞的鮮血味。

側過頭，瞧見火光映照下，淤泥也遮擋不了的大燈泡。

辛小妹從未覺得如此安心。

將生死置之度外，竟然也有人傻傻的陪著她。

或許，這就是小姑娘想看到的江湖，這就是小姑娘覺得可愛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