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廢墟比白天危險，除了人之外，還有很多動物夜間出沒。

但人類哪怕文明斷層，目前為止仍然處于食物鏈頂端，尤其個體強大者。

咔嚓一聲碎響，霍老板的機械臂飄起紅霧，金屬手掌輕而易舉捏碎一只廢墟土狼的腦袋，隨手扔到地上，轉(zhuǎn)到一座廢墟丘陵后面。

高大健壯的紅棕色騾子，低垂著小半個裂開的腦袋，發(fā)出清脆的女人聲音：“你可算來了。”

霍老板盯著她裂開的腦袋：“你遲到了！”

騾子解釋道：“我剛進城市廢墟，就被一個奴隸主抓住，好不容易脫身。”

霍老板了解騾子心態(tài)：“你是偉大的飛天山羊的信徒，能不能改掉這個被人抓住就不想離開的臭毛病？你有病啊！”

騾子裝作沒有聽到：“大祭酒傳話，近期行動，你做內(nèi)應，配合盜團，攻破營地，洗劫物資！”裂開的腦袋一直在緩慢愈合：“祭酒還計劃洗劫甜水鎮(zhèn)，馬上就到秋收，正是甜水鎮(zhèn)糧食最多的時候，你在甜水鎮(zhèn)有沒有內(nèi)應？”

霍老板微微點頭：“有一個。”

“甜水鎮(zhèn)有人愿意做內(nèi)應？”據(jù)騾子所知，甜水鎮(zhèn)在這片大勢力的夾雜地帶，生活條件是最好的。

霍老板嘴角勾起：“不是每個非凡扭曲者都愿意守護一群累贅，總有人向往自由。”

騾子好奇：“是誰？”

霍老板卻看著騾子笑了，內(nèi)應是他在盜團立足的本錢，怎么能隨便說？

騾子沒再問，反而說道：“飛天山羊的大祭需要很多酒，沒有足夠的糧食，我們釀不出那么多酒，你要抓緊！”

霍老板知道耽誤不得：“營地這邊安排好，我會親自去跟他見面。”

騾子的第五條腿后翹，朝向天空豎起，末端變成尖角狀，一本正經(jīng)說道：“生而自由！”

霍老板的手在頭頂空處握了一下，就像摸并不存在的角：“生而自由！”

清晨時分，借助下屬信徒的掩護，霍老板回到奇點營地。

有親信跟過來：“頭？”

霍老板壓低聲音說道：“你多發(fā)展飛天山羊信徒，配合盜團攻破奇點營地，再一個目標就是甜水鎮(zhèn)，秋風吹起來了，甜水鎮(zhèn)的農(nóng)作物即將成熟，奇點商隊也要到了，那么多物資……”

有人拉著輛平板車過來，車上有好幾具尸體，其中一具是個瘦弱身體支撐不住大腦袋的小孩，有幾只烏鴉毫不怕人，落在小孩尸體上，一下接一下啄肉吃。

霍老板搖搖頭，往前兩步，揮手轟走，烏鴉飛上天空，發(fā)出格外難聽的“呀！呀！”叫聲，在空中圍著這邊打轉(zhuǎn)。

…………

砰——

隨著杜奇的血能槍打響，一塊巨大的風化巖石崩碎，跟在馬車后面的拾荒者，全都停了下來。

杜奇收起槍，叮囑卓成：“不要亂吃任何東西，果實、根莖、葉片，都可能要人命！”

卓成回道：“是。”

城市廢墟東邊，也有一片戈壁灘，卻不像北邊那樣嚴重砂礫化，稀稀疏疏長著不少植物，尤其苦麻草，一些地方連成片。

草地和樹林陸續(xù)出現(xiàn)，仿佛遠離了城市廢墟，腳下的土地更有生命力。

但四處游蕩的拾荒者和流浪者，卻不敢亂吃東西。

所謂有毒的世界不是卓成抱怨和吐槽，這個世界真的有毒，像苦麻草那樣有毒的植物太多了。

輻射能量扭曲的不止是人類。

按照林生所說，在一些人跡罕至的地方，可能會產(chǎn)生非常非常詭異的存在。

一行人并不進樹林，而是沿著樹林邊緣地帶繼續(xù)往東。

“我遇到過一種大蚊子。”林生趕著馬車，邊走邊對卓成說道：“嚯，它吸人血時，自動在人體上產(chǎn)卵，沒及時發(fā)現(xiàn)清除，等到蚊子孵化出來……嘭！人體就崩解成了一堆蚊子。”

卓成點點頭：“可怕！”

話多的林生，讓他增長不少見識。

“咳——咳——”身后的張帆劇烈咳嗽起來，咳的撕心裂肺。

卓成回頭看一眼：“沒事吧？”

“沒……”張帆話沒說出口，又是一陣咳，一只手還捂住嘴和大鼻子。

咳過一陣，張開手一看，掌心殷紅一片。

杜奇這時過，說道：“你的扭曲腫瘤細胞在擴散，這是并發(fā)癥，回去換新藥。”

張帆的小紅和小白隨著咽喉快速起伏，卻沒有說話，害怕張嘴就咳嗽。

卓成過去輕輕拍了下他的后背，繼續(xù)前進。

扭曲腫瘤哪怕良性也有并發(fā)癥，林生白的嚇人的膚色，土生的皮膚結(jié)節(jié)和多便，張帆開始咳血，杜奇可能是晚上的游蕩……

卓成難免想到自己身上，胳膊用力的時候，腫瘤位置會酸脹疼痛。

充分發(fā)力的時候，則會劇烈疼痛。

卓成忍不住吐槽：這支隊伍全是少見的非凡扭曲者，同時又是老弱病殘。

一路上，張帆時不時咳嗽，土生動不動去拉屎，林生白的沒了血色，杜奇抽了一顆又一顆干癟的瘤體……

這條道路漸漸遠離北邊的樹林，視野中出現(xiàn)丘陵帶，丘陵外圍突兀立起一座石頭山，石頭山像是被誰從中間拿刀劈開，幾十米高的陡峭山壁猿猴難爬。

再走近一點，石崖下的大塊平坦土地上，半圓形的木石圍墻依山而建。

圍墻隔絕內(nèi)外，圈起一片相對安全的聚居區(qū)。

離開有大組織駐扎的城市廢墟，到了這荒野之上，危險除了來自輻射能量扭曲的大自然，還有人類自身。

荒野盜匪的洗劫，很多時候雞犬不留。

偶有發(fā)善心，也會把人賣去當奴隸。

兩架馬車漸漸接近圍墻，卓成好奇的目光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圍墻前方是大片大片開闊地，白天無處藏人，夜晚單個人還好說，人一多也難以悄悄靠近。

緊挨著圍墻，有條五米多寬三米多深的壕溝，溝里沒有水，但底部豎起一根根尖頭木樁。

圍墻只有一道大門，不但有吊橋，門口兩側(cè)的橋上，還各架起一座機械床弩。

卓成又多了一絲安全感，同時多了一股緊迫感。

“到家了！到家了！”張帆興奮起來，接著就是一陣咳。

林生說道：“哎，你不行就別說話！”

就連杜奇那張滄桑的臉上，都有了幾分放松。

“鎮(zhèn)長回來了！”有人在喊：“鎮(zhèn)長回來了！開門！”

卓成聽到鐵索嘩啦啦絞動的聲音，豎起的木制吊橋緩緩放下，咚的落在地上，兩道厚實的木門吱吱悠悠打開。

杜奇粗糲的金屬手一揮：“回家！”

土生和林生各自趕著一輛車，率先上了吊橋，卓成背起機械連弩，跟在后面。

一進門，有個中年禿頂迎上來，張帆咳嗽著上前幾步：“爸！”

中年禿頂微微點頭，好奇的看眼卓成，目光最終放在裝得滿滿的兩架大車上：“鎮(zhèn)長，這次收獲很大？”

杜奇說道：“除了車、帳篷和十字弩，其余收獲都是他們四個的。”

跟在中年禿頂后面的一群年輕人，都頗為羨慕的看著卓成四個人。

比起熟悉的面孔，卓成這顆光禿禿的腦袋，引來更多好奇和探究。

有個人小聲問張帆：“大鼻子，哪兒弄到這么多東西？”

“我跟你說，這次小白小紅大發(fā)神威……咳……咳……”話沒說完，張帆突然咳嗽起來。

杜奇指了下卓成，向周圍人介紹：“他叫卓成，我在外面收的人，很棒的小伙子。張福，調(diào)配個住的地方，他以后是民兵隊的人，土生……”

看到土生提腹夾股，他改口：“張帆，你帶卓成去洗澡吃飯。”

張帆應下來。

張福陪著他們一行人往里走。

有筆直的道路直通前方的小鎮(zhèn)，路面鋪著壓實的碎石，兩邊全是農(nóng)田，遍地藤蔓，郁郁蔥蔥。

卓成走在路邊，觀察一側(cè)田地，農(nóng)村長大的人不難認出來，田里全是地瓜秧。

有人在地里勞作，掐下地瓜秧的嫩葉嫩莖，放進籃子里。

看著這一幕，仿佛回到小時候的農(nóng)村。

聯(lián)想到這兩天吃的地瓜干，卓成立即有了判斷，甜水鎮(zhèn)主要的糧食作物是地瓜。

但種過地瓜的人都知道，這東西產(chǎn)量是高，傷地卻很厲害……

念頭剛起，卓成自己就搖頭，有的吃能活著就不錯了。

“鎮(zhèn)長！”

“鎮(zhèn)長！”

不少靠近路邊勞作的人，笑著跟杜奇打招呼。

卓成觀察的很細致，這些皮膚黝黑的人笑容真誠，似乎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重。

穿過農(nóng)田區(qū)域，漸漸接近村莊門口，碎石路兩邊盡是些造型粗糲的青石房屋，房屋帶個小院，三米左右的高度，青石墻壁裸露在外面，一棟緊挨著一棟，顯得格外粗糲。

與其說是小鎮(zhèn)，不如說村更合適。

甚至遠不如2020年代東部中等村落的規(guī)模。

有幾個小孩，正蹲在鎮(zhèn)口路邊扣石子玩，見到一行人呼呼跑了過來。

杜奇臉色陰沉，訓斥道：“怎么沒去老神……沒去你們老師那里上課？”

其中一個男孩指著鎮(zhèn)上唯一雙層建筑上的塔樓說道：“鎮(zhèn)長，鎮(zhèn)長，你看看，你看看，下課了。”

塔樓上面有機械大鐘，讓人一眼就能看到時間。

但最讓人關注的，卻是塔樓的樓頂，其上用整塊石頭做成的圓錐形尖頂高高聳立，直刺蒼穹！

上課，下課，熟悉而又陌生的詞匯，卓成還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聽到。

另一個小女孩來到卓成這邊，拉著張帆的手晃：“哥哥，你的小白和小紅這次發(fā)威了？”

“咳……咳……”張帆咳嗽一陣，稍微收著說道：“安安，我跟你說，這次我一個打了二十個！”

小女孩不信，下意識看向卓成。

卓成笑：“真的，你哥哥可厲害了，還救了我一命！”

小女孩過了十歲，懂得救命是什么意思：“哥哥是大英雄！”

張帆的鼻子，突然變得通紅通紅的。

沿著碎石路往鎮(zhèn)子中央走去，路上不斷有人打招呼，自然而然，就像吃飯喝水。

沒有拾荒者之間的冷漠，沒有奇點組織對普通人的高高在上，沒有爭奪資源的互相敵視。

卓成記憶里有這種氛圍，小時候生活的農(nóng)村。

奇點的營地，有秩序。

甜水鎮(zhèn)也有秩序。

但秩序與秩序區(qū)別明顯。

這里，道路不寬，筆直；房屋粗糲，整齊有序。

甚至每隔一段，都有標注男女字樣的公共廁所。

來到鎮(zhèn)中心的一個小廣場上，張帆咳嗽兩聲，對卓成說道：“走，我?guī)闳ハ丛瑁赐暝柙蹅內(nèi)コ燥垼　?

“哎，我也去。”林生說道。

“好！”卓成跟著他們走，目光被尖頂塔樓所在的地方所吸引。

塔樓外的圍墻大門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一行斗大的字——奇點孤兒院！

心下好奇，里面會不會有個老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