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姐來我家找到我的那天，為我帶來了一整年最好的消息。她說她認識一位獨立導演，她把我的作品發給導演看，對方非常喜歡，還想要將其中那個有關父愛的故事拍成電影，希望能夠通過燕子姐見到我，和我談合作。

那些覆蓋在我頭頂上的陰霾仿佛在一瞬間煙消云散了，是我做夢都不敢相信的時刻，突然在我經歷完一個做夢都不敢想象的時刻后，作為補償，降臨到了我頭上。

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順利，李導非常喜歡我，為了表達我的誠意，避免后續會產生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是告訴他了剛剛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

“許綿啊，你還年輕，遇到這種事，就容易被自己困住。但其實你想想，我們看的是作品，真正重要的東西也是作品，你不過是賦予了這個作品靈魂的人而已。”

“可是您看，圈子里面的很多人，不都是因為被扒皮出來了黑歷史，導致翻車嚴重的嘛。”

“那我們就給自己想個假名字，想個藝名，以后，用這個藝名創作出的作品，就僅僅代表你的靈魂，而不代表你的過去，你覺得怎么樣？”

李導是個六十多歲的瘦小男人，他把長頭發和胡子都染成了金色，他說因為他喜歡。

當聽到他說“僅僅代表我的靈魂”的時候，我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了。

我從沒想過，我不敢假設。在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人發自內心地尊重我的“靈魂”，畢竟對于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來講，認可“靈魂”本身的存在就已經是難以逾越的阻礙了。

“謝謝李導，太謝謝了，我就是怕您介意。太感謝您能給我這次機會了，對我來說，真是人生中的一個高光時刻了。”

“誒，孩子，話別說的太早。說不定，你真正的高光時刻，可比現在要閃亮得多！還有，我可不是施舍你，我這是珍惜作品，我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偏見、狹隘之類的低級情感，與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故事失之交臂啊！”

我對他的謝意無以言表，只能不斷用感激的眼神望著他，希望他能夠承接住我用眼神對他的叩拜。

“不過，話說回來，我聽燕子說，你好像……父親和母親從小就分開了？”

“是的，我從來沒見過我爸。”

“那為什么……我在你的故事里面看到了這么真摯的對父親的感情呢？”

“大概正是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才能把‘愛’放在一個理想化的層面當中吧。況且，您一定也似這樣認為的，人類的感情都是有共同之處的。”

看到他胡須后面的微笑，我知道他認可我。

他對我思想的認可，才是我們一切合作的真正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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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李導的支持，我的創作獲得了莫大的動力。我進度很快，在一年時間里，就完成了這部有關父愛的電影作品，并且完成了后續的幾輪修改。

在我離開石燼的第二年，屬于我的電影開機了。

我不得不承認，在我對于“父愛”的想象當中，一定也有著石燼的影子。

是的，我從小沒有父親。一直到我二十多歲了，他也從來沒有主動聯系過我，甚至我已經進入了與他相同的行業當中來，我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誰，生活在哪個城市，現在是什么樣的狀態。

但這并不代表我不羨慕。我從小到大，都會看著那些被爸爸牽著、抱著、扛在肩上的小女孩，我聽過很多關于“爸爸”的故事，但那都不屬于我。

所以我就會幻想啊，如果我可以自己選擇一個人來當做爸爸的話，他會是什么樣子呢？

曾經我以為他會是石燼的樣子，但好像不是的，石燼太有追求了，他的人生太過屬于他自己了。

這不代表我不愛石燼了，只是，石燼是永遠高懸在天上的太陽，甚至是我們在一起過的那三年時光，他也一直閃耀著屬于他自己的光芒。

他不會為我停留，他不會為我改變自己人生的軌跡。當然，我不會這樣要求他。

現在我覺得，“爸爸”這個角色，可能與史玖更相仿些吧。

他會在我走不動的時候，二話不說背起我，就算走得自己氣喘吁吁，第二天腰疼得下不來床；他會在我騰不開手時把切好的水果喂進我嘴里，會很自然地吃掉我剩下的飯，會幫我洗干凈生理期弄臟的內衣和床單；他從來不哭，從來不生氣，從來不還手，從來不抱怨。

如果他成為了一個人的爸爸，我都會覺得他一定是位模范父親，更何況，我與他，只是毫無血緣關系，因為命運而走到一起的陌生人呢。

他喜歡我，喜歡得有多辛苦，我心里太清楚了。可是我沒辦法，我不可能忘記石燼，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有能力喜歡上另一個人呢？

更何況，每當我看著史玖的臉，尤其是在昏暗的燈光之下，石燼的樣子就又跑出來了。我試圖接受史玖的靠近，試圖接受他的吻，可是每當我與他突破了社交距離之后，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像石燼一樣，緊抿著嘴唇，沖我挑一挑右邊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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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開門聲，我到門口迎接史玖。我已經在他家等了半天了，我們今天說好一起去吃火鍋，可是他大概是忙工作到這個時間吧。

他跟著我一起躲石燼之后，就自己開了一家豪車租賃公司，對象就是他曾經交涉過的那些客戶。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但至少，他在做他自己的喜歡的事情，而不是“我喜歡的事情”。

“綿綿，你等我很久了？”

他一身酒氣，看起來是在飯局上喝了不少。

“對不起啊，沒能脫身，被他們拉著喝了點。”

“你管這叫‘喝了點’？快坐著吧，我去給你煮點解酒茶。”

我把他扶到沙發上，然后想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抓住胳膊，丟回了沙發上。

“不要！！！！”

他突然大喊，然后把頭撞進了我肚子上，沒了動靜。

“別走，別走……別離開我！”

他在哭，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著我的手。

“什么時候我才能不這么患得患失，什么時候我不用擔驚受怕，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秒，就要擔心你會不會離開我！你說，什么時候！！！還要我等多久！！！我還能等到那一天嗎！！！”

他突然抬起頭，把我壓在了沙發上，兩只手死死把我的手腕扣在沙發當中。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他鼻子呼出的酒氣噴在我的皮膚上。

他的臉近在咫尺，他的眼淚滴在了我臉上。

我不想，不！

“不要啊，石燼！！！”

可是這句拒絕從我口中說出的時候，我們兩個都愣了一秒。

手腕上感覺到的力道輕了許多。史玖像是回過神來，托著我的脖子將我扶了起來。

“所以……你……”

我知道他想問什么，他想問我是不是對石燼的感情依舊未變。

“嗯。”

他也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我去給你煮解酒茶。”

“好的，綿綿，辛苦你了。”

我不知道他有多少酒醉的成分在里面，或許只是想要借此機會讓自己勇敢一把。但是，不行啊，我真的做不到啊。

就好像，除了讓時光倒退18年，回到我愛上石燼的前一天，我與這個地球上的其他異性，才存在一絲絲的可能性。

我真沒出息。

但我真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