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年少時的喜歡是很奇怪的。

可能你會一直覺得，你和某個人，永遠都不能超過“朋友”這樣的關系了。

但是某一天，可能是他的一個眼神，或是一個向你伸出手的動作，讓你覺得，你曾經覺得的“永遠”，是很愚蠢的。

可能史玖站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突然就把之前的一切推翻了吧。

石燼是真的很好，我甚至可以用完美來形容他。可是我在失利的這瞬間覺得，他確實高高在上，也配得上高高在上。

所以能夠陪伴他的人，一定不是這樣普通的我吧。

當史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順勢將腿麻了，差點摔倒的我攬進懷里的時候，至少我覺得，這樣的幸福是觸手可及的。

“綿綿兔，我好喜歡你。”

史玖的聲音從我的腦袋頂上傳來。

“在我這么難過的時候，說這種話，會讓我不知道怎么辦的……”

“我不想要什么回應，我只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比任何人都要喜歡你，而且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你受一丁點委屈。你要做的，就是相信我，然后我會用盡我所能，讓你開心起來。”

“嗯，我相信你。”

史玖把我從懷里拉出來，雙手捧著我的臉，幫我擦掉眼淚。

“明天想去轉一轉，散散心嗎？”

我搖了搖頭。

“那，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又搖了搖頭。

其實放在平時，我肯定是會跟他去的，可是現在，我覺得我頭頂上的一朵名為“壓力”的云，快要把我壓碎了。

“那我們明天回家。這樣好嗎？”

我點了點頭。

“史玖，你想喝酒嗎？”

“我們還是未成年誒……不過這倒也沒關系，你喝過酒嗎，綿綿兔？”

我再度搖頭。

都聽人說“一醉解千愁”，那今天我也是有“千愁”的人了，喝醉一次，不為過吧？

史玖夸張地呼了口氣。

“呼，好吧！走吧！你要是喝醉了，我就給你扛回房間，你要是喝吐了，我就給你扛進醫院！”

“謝謝你的祝福。”

我勉強擠了一個笑容給他，自顧自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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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玖點了一桌子的菜，我什么都沒吃。

我只想喝酒。

或者這個時候，能有任何讓我忘記煩惱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嘿，嘿，綿綿兔，你可悠著點啊！這才到這半小時，你兩瓶都下肚了。”

“沒事的吧，我沒什么感覺啊，而且不是說，啤酒都沒什么度數的嘛。”

“我第一次喝酒的時候也是這么想的。可是這個酒勁啊，它不是一下子就上來的，你得等一會。”

“對呀，在國外的時候，朋友偷偷買的。”

“你看你，交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嘛！帶壞你！”

“嘿嘿，確實，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原來喝酒是這種感覺啊！肚子里面暖暖的，像是有幾股有力的暖流，一下子竄到臉上，臉就有感覺熱熱的。

而且感覺好像確實也沒有那么難過了，話也多了起來。

“所以，綿綿兔，愿意跟我說說，今天發生了什么嗎？”

“就是……我沒進三試……什么都沒進……今年拿不到合格證了……”

我還沒開心兩分鐘，史玖就又提起了我的傷心事。

“沒關系的，我覺得呀，藝考呢，就是一盤很大的賭局，每一個都在賭。可是你看，真正贏了的人，也很少，對不對？”

“可是我想贏……輸的代價太大了。”

“我明白這種感覺。”

我也想要停止我的抽泣，可是眼淚就是不住地往下流。

“那，綿綿兔，我們不提你的傷心事了，你來聽一聽我的傷心事，好不好？”

“嗯……”

“我和石燼不是雙胞胎嘛，他是哥哥，我是弟弟，但其實呢，我媽說，我們兩個出生就差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也是差了呀，所以我就得喊他哥哥。但是石燼這個人，從小就什么都好，這你也是知道的吧？”

“嗯，他從小學開始就天天年級第一。”

“其實他從幼兒園就已經這么突出了。我爸媽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不會在一起住了。小時候我們都不懂，我就只知道自己玩，四處亂跑著瘋玩，也沒人管我。石燼呢，就不一樣，他從小就喜歡讀書，成績好、懂事早，不光是爸爸媽媽，就連街坊鄰居，都更喜歡他。”

“石燼真的，從頭到尾都是這種，耀眼的不像人類的怪物啊……”

“哈哈哈哈，對對，我覺得你這個形容非常準確。繼續說啊，我爸媽不是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偷偷離婚了嘛，但是還是會在我們面前做好表面功夫。有一次，我聽到他們兩個吵架，估計你都不用猜，就知道為什么吵架。”

“在爭你和石燼？”

“是在爭石燼。他們就‘石燼要跟誰走’這個問題爭論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呢，則像是貨架上面被人挑剩下的商品，沒搶過的那一方，就要帶我走。所以結果你看到啦，我媽沒搶過我爸，所以就帶我走了。”

“可是，你們兩個為什么非要分開呢？不能都跟著爸爸，或者都跟著媽媽嗎？”

“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可能誰也不想吃虧吧。”

史玖難得顯露出沮喪的神情，這時我的注意力已經從我自己的事情，轉移到了“如何安慰史玖”這件事上來。

“你也不要難過……”

“來，喝酒！”

史玖沒有讓我說完，對著我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喝干了他的那瓶酒。

“綿綿兔，知道為什么我一直要堅持叫你，這個小時候的外號嗎？”

“為什么？”

“因為認識你以后的那段時間，是我到目前為止的整個人生里，最難得快樂、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就好像，有你在身邊就安全，我就不會被選擇、被嫌棄、被當作累贅。”

“他們只是更……唉，但應該也沒有覺得，你是累贅吧？”

“所以我想要給你，全世界所有的快樂和安全感。”

“謝謝你，史玖。”

“你一定要快樂。但是今天我在你身邊，你可以難過。所以想哭的話，就哭吧，不要憋著，會憋壞的。”

我點點頭，那些翻江倒海的苦衷像是早就蓄勢待發，我只要眨眨眼睛，就會全部攻上心來。我不再忍著抽泣，而是嚎啕大哭起來。史玖也不再說話，而是輕輕地、有節奏地拍打著我的后背。

后來我似乎是哭累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在床上，天還沒有亮，史玖正趴在我的床邊睡著。

我不知道高考前的最后一百天，我應該用什么樣的努力，才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卷。

我不知道怎么面對媽媽、姐姐期待的眼神。

也不知道要怎么和知情的同學朋友們宣布失敗的消息。

可是在這個宿醉的，帶著泥土潮濕味道的清晨，史玖守護了我過了一夜的早上，我只想在這個安全的小空間里，蜷縮起來，就像是小時候，躲在我和史玖的秘密基地里一樣，好好地、安穩地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