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兄弟,幸會相識!我也來敬你一碗。”
“來,喝!”小哥倒也極為爽快,舉碗對飲。
倘若仔細一瞧,看那小哥越發不像男子,喝過酒紅彤彤的臉頰,幾分醉態,嬌腮欲暈,漂亮迷人的眼眸,黑刷刷的修長睫毛,可愛俏皮之中又不失豪爽,天真爛漫之中又不失聰慧。
黑衣劍客一時竟看的入迷,以他的眼力已經認出了眼前之人,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錢甲明瞧見黑衣劍客盯著他看,一時更添幾份羞澀之態,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發型,接著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驚疑,自己不會被看出來了吧?
“不知這位大哥,如何稱呼?你的劍法很厲害嘛,我常常聽人說,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今天算是真正的見識過了。你有這身武藝,再配上你這副行頭,一定是位行走江湖的大俠嘍。”
劍客聞言一笑,給他們各自添了一碗酒,“姑娘說笑了!在下不過一個無名之輩,何足掛齒。”
秦云雖然也很想知道眼前這劍術超凡的俠客是何來歷,能被蜀中節度使劉辟的大公子追來,顯然兩者之間結下了什么梁子,劉天麟才會動用如此多的高手前來追拿他,不過他也知道行走在江湖上,只要對方不愿意透露,就有對方的苦衷,方才沒有多問。
“姑娘?”錢甲明一臉吃驚的看著劍客,雖然被對方瞧出來了,但還是佯作嗔怒的說道:“兄臺喝醉了吧,這里哪有姑娘?”
秦云咐應:“是呀,這里哪有姑娘?”
劍客一聽,方意識到是人家不愿意表明自己身份,同自己一樣有難言之隱,才這樣做的,恐自己失言,連忙說道:“在下是有幾分醉意了,眼花了!”
秦云哈哈大笑,打趣的說道:“兄臺怕是想姑娘了,方才能把錢兄弟看作是姑娘。錢兄要是姑娘的話,我還不得成為稀世大美女啊。”
錢甲明一臉嗔怒的看著秦云,心中暗怪:“我哪里不像姑娘了?我確實是姑娘,而你這個粗老爺們兒,卻不是稀世大美女。”
劍客聞言大笑:“看來秦兄弟這人也不全是個悶葫蘆啊,竟然還會打趣別人。有緣四海皆兄弟,無緣對坐不相識,慶幸相會,來,干!”
“干!”
在場眾豪杰看著他們三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豪氣沖天,都有些嘴饞起來了。
“這位大俠,外面那三位高手可大有來頭,一位是北地槍王喬子龍,一位是雙劍太歲韓有奇,另一位是槍棒教頭范正雄。如果你愿意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講清楚的話,我看在你之前幫我,和這頓酒菜的份上,就幫你平了這件事,如何?”
見到錢甲明這么說,黑劍客和秦云一臉驚訝的看著他,能擺平這件事,如此說來,這人來頭也不小啊。
“錢兄弟,你怕是說大話吧,外面那位可是蜀中節度使劉辟家的大公子,在這蜀中可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只手遮天的人物。”秦云多少有些不相信,全當是這小哥口出狂言。
站在高樓仰望三人喝酒的貴公子,捏緊了拳頭,冷意逼人,心下叫聲:“劉辟!大唐絕不容許坐大的藩鎮!”
“你都說了,他只是這蜀中的一號人物,而不是這天下的至尊。你們真不把朝廷當一回事啊,在我看來,不過是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盛極而衰,地方做大,朝廷定然不會坐視不理,說不定災禍已經降頭了,劉辟指不定哪一天就被拉去砍頭了。”卻不想那小哥語不驚人死不休,讓得黑衣劍客再次刮目相看。
秦云臉狐疑的問道:“這么說來,錢兄弟是朝廷中人?”
“不,我才不是朝廷中人。我是江湖中人。”
秦云不禁笑了,他心想江湖人物再厲害也抵不過一方諸侯,就說那血歃門可算是在蜀中的第一大幫吧,江湖中人只要聽到血歃門的名頭便畏之如虎,聞風喪膽。
可其幫派少主陳錦榮在見到劉辟家的公子劉天麟,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還不得服服帖帖,表現的恭恭敬敬的。
再者就眼前這弱不禁風的小哥,剛才要不是他急時出手相救,此刻怕已經魂歸地府了吧?全當是其酒后笑談,未曾放在心上。
“這小哥竟敢在此胡言亂語,就不怕傳到劉公子的耳朵里,把他拉去先給砍頭了嗎?”
“少年郎心高氣傲,口不擇言。這怕就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啊。”
江湖豪客議論之間,只聽一道聲音傳開:
“可我倒是覺得這少年郎說的也有幾份道理。”
“盛及則衰,劉辟割據西蜀,招兵買馬,網絡了不少江湖豪客,此舉野心昭然皆知,他怕是也大禍臨頭了。”
眾人聞聲凝目看去,但見開口之人是一位公子哥,其神采奕奕,一身貴相,聲音猶如黃鐘,振聾發聵。身后站立幾位目光炯炯的男子,光是看那幾人的形態,目光,便知皆是練武之人,不好招惹。
那貴公子在高樓上抱拳向著黑衣劍客,秦云三人一禮,笑道:“三位英雄,喝的好生痛快,在下平生也仰慕英雄好漢,想和幾位英雄討杯酒喝,不知可否。”
劍客抬起頭,與那個貴公子凝目相望,見其氣宇軒昂,天生一副君臨天下王者氣勢,身后所立之人更是威武不屈,精神抖擻,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感。
當即站起身抱拳一禮,倒過一碗酒,叫聲“閣下請了!”
以深厚的內力,施展隔空打物的手法,送去一碗酒。
那貴公子站在高樓之上,伸手抓過飛來酒碗,毫不猶豫一飲而盡,向劍客亮了一個碗底,笑道:“好酒!”
再次抱拳一禮:“多謝好漢賜酒!在下,月關。好漢要出去相會那行人,我這里也有幾名手下,會些拳腳功夫,如有需要可以拉去助陣。”
黑衣劍客回過一禮,謝道:“閣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的個人恩怨,不愿別人再卷入!如果我死在了外面,便是我技不如人,行走在這江湖,便是一個義字當先。有人說這江湖太過無情,爭來爭去,到底爭了什么?白白犧牲了自己的性命,而在我看來,真豪杰是必有情有義。”
“在下,今日有緣在此蜀地酒樓得以相會諸位英雄好漢,也不作相瞞了。眼見天下難民飽受疾苦,餓瓢滿地,在下便與“摘星手”陳守義,震山虎”宇文昌杰,挫金剛”曹沖三兄弟相謀,盜了劉辟府上的一件珍寶,想要救濟天下難民。不想那三位好漢前腳盜出寶物,后腳便被賊人發現蹤跡,皆已慘死在那伙賊人之手,只有羅某逃出在此,不想還是被他們追來了。”
“我知道外面那幾人不是我能夠應付的,但是我希望眾位有情有義的好漢,能將這件寶物拿出去換成財物,救濟在清風寨一千三百口難民,完成我等心愿,我羅仁昭即便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盡。”
但見他從桌下的百寶箱中拿出一件寶物,由黑布包裹著,將其打開,露出一面翡翠玉佛來。
這件翡翠玉佛比起陳錦榮那件夜明珠還要耀眼,但滿堂人客聽其娓娓道來,無不動容,誰還有奪寶之心。
“無情劍客羅仁昭?”秦云目光緊緊的看著眼前黑衣劍客,驚訝的說道:“你就是最近江湖上出現的那位使劍高手,憑借一己之力潛入占山為王,禍害鄉里的快活林,智斗千百多號匪寇,殺了六個匪首,將快活林中的黑風寨,虎頭寨,鷹嘴寨,馬家寨,牛頭寨,五大匪寨連根拔起,一把火燒了個干凈,遣散了活下的六百多匪徒,一劍東來,無情劍客?”
黑衣劍客聽其所言,便摘下了自己的斗笠,從臉上扯下一張面皮,露出他原本的面容。
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唇紅齒白,豐神俊朗,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
錢甲明看到對方這幅面貌,驚住了,只這一眼,便有一眼萬年的感覺,仿佛就讓她淪陷了,心猶如小鹿跳個不停。
羅仁昭將那玉佛放在桌上,提著酒壇,環視酒樓眾位英雄好漢,朗聲道:“在場的英雄好漢,可愿與我今宵共飲一杯否?”
便聽得在場豪杰,紛紛叫喊:“小二,上酒。”
“瘋了,全瘋了。”
伙計們口中犯了嘀咕,但聞聲聲氣概之聲,在這酒樓,最不缺的便是酒,不多時,便抱來好多酒壇子。
羅仁昭單手提壺,望著滿堂英豪,爽快的大笑道:“來,諸君,飲過此壇,十八年后,爺,又是一條好漢!”
“我等敬羅英雄!”
在場的英豪共同舉碗相敬。
羅仁昭在這一刻什么都不怕了,他自我束縛太久了,戴著個面具,在這江湖上猶如一個幽靈般生存著,此刻恢復他本來的身份,只覺得,在這一刻他曾活著,便已經足夠了,提壺猛灌。在場不少人都為他的少年英氣,英雄氣概所折服。
秦云目光滿是欽佩的說道:“我原以為我是這世上最傻的人,沒想到還有比我更傻的人。有人想要求長生,可是離開俗世,離開百姓,而去求長生,那樣的長生,還有什么意義。連三皇五帝都成為了過眼云煙,何況是我等滄海一栗呢?人只要活著,總要為天下做出貢獻,要讓別人感覺到溫暖,勇于發自己的光,發自己的熱,那就是我自己價值的實現,也是我生命力的延伸,那就是我的溫度。羅兄,放心吧。秦某會盡我所能,幫助清風寨那些難民的。”
羅仁昭聽見秦云所言,不由大笑,沒想到這個木頭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來,這讓他很是詫異。
“心里越是柔軟的地方,就越能誕生出勇氣和英雄氣概,我們生來于世,如同兩手空空入寶山,最后挑的寶物多也好,少也好,注定也是一捧黃土,但重要的不是始終,也不是所來,所往,而是這個過程。生而為人,上天注定,活而為人,由我來定。秦兄,錢姑……不,錢兄弟。”
羅仁昭與那女扮男裝的假小子凝目相望,神情中有了幾分惺惺相惜。
“月兄,諸位豪杰好漢,保重!”
羅仁昭告別過眾人,再也沒有留戀,大步而去,心中生出了一股熱血:“我就是想告訴你們,我從未偃旗息鼓,即便是一個小卒子,也要一步一步的向前,然后,大將你一軍。人各有命,上天注定,如果腳下的路,不是自己的選擇,那么旅途的終點在哪里也沒人會知道。生,我決定不了,但是在這百年生死之間,怎么死,便由我說了才算。”
“你的命本姑娘保定了!”錢甲明但見羅仁昭單刀赴會去迎戰那行人,她心事重重的急向樓上走去。
“主子,你似乎有意保下這位義士?”在貴公子身邊的那位老奴開口道。
“俠肝義膽。剛才那說書先生所講的蜀將趙子龍,張翼德,不正如此嗎?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如果他還能活著,我希望和他痛痛快快的暢飲一回。”貴公子緩緩閉上了眼,心想他現在還沒有到和劉辟徹底翻臉的時候,不能為了一個人,而置大局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