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歡余回到夜游城時，袁逸軒已經醒了過來，不過他已經不記得在風暴中發生了什么事，對于昨晚的事情也是片段的模糊，記得一半，忘了一半，所以他一直以為是他做的一場夢。

鳳裘和笛桓也沒打算將這些事告訴他，只撿了一些簡單的說，還說是貓妖王告訴他們，無名山莊有他們要尋的答案。

本來一臉垂頭喪氣的袁逸軒，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無疑雪中送炭，激動的在漆黑寂靜的街道上跑了好幾圈，他這一激動也沒看清前方，剛好碰到了回來的歡余，只見她伸出一掌，將袁逸軒快要撞上去的身子擋回去了。

“前輩！前輩！”鳳裘和笛桓異口同聲，緊張的看著歡余。

此時的歡余已經不是先前的半人半妖的模樣了，眼睛里的血紅也沒了，現在全然是一個艷麗的普通女子模樣，可能是貓族的原因，她的眼睛生的格外的妖艷嫵媚，卻又很靈動，叫人看了心生歡喜。

袁逸軒回想了一下昨晚，又看了看眼前的歡余，雖然都是同一人，但是差別是真的挺大的，不過還是這樣比較親民和善還好看。

歡余看到袁逸軒直愣愣的盯著自己看，全然不怕她了，奇怪道：“怎么，這么快就忘記我差點殺了你的事了。”

袁逸軒溫笑著看著歡余，而后又面露擔憂，問道：“前輩，你眼睛怎么是紅的，你哭了？前輩心中可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你可以與我們說說。”

歡余身子一愣，轉而又瞇眼生怒的盯著他看。

“逸軒。”

“前輩，他不是那個意思。”

笛桓和鳳裘再一次異口同聲道，并且順道將袁逸軒拖到了一邊，至少離歡余有三四丈遠才松手。

袁逸軒見歡余不僅沒傷害他們，還要放他們走，所以不由得對她生了許多好感，自古多個朋友多條路，他自然想要交一個這么厲害的朋友，危急時刻跑來傍身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他也是真心想感謝她的。

袁逸軒憤力將他倆的手甩開，一臉郁悶的白了他倆一眼：“你倆干嘛呢？我話還沒說完呢。”說著又是一臉笑意的看著歡余，繼續道：“前輩我剛才的意思是說，你若有心事可以告訴我們，我們可以幫你分擔一些，這樣你也就不會太痛苦了。我們都是真心實意想要感謝前輩您的。”

歡余見他一臉誠懇，不像是在說謊，微微低頭苦澀一笑，道：“小子，你有此心已經很好了。不過，人心只有一個，而我這心事堆積千年，早已成了我的心結，既是心結，又怎是輕易便解開告知旁人的呢。”

說完，見袁逸軒沒有說話，只是像個做錯事說錯話的孩子般默默地看著她，還一副受委屈的樣子，她便化為淺笑，又道：“不過我們貓妖一族有九條命，如今我也只剩三條命了，你若想要，我倒是可以送你一條。”

袁逸軒聞言后差點跳了起來，驚道：“送命？這，太太......太貴重了，晚輩消受不起，還是不要了，呵呵，前輩，這命還能送啊，我我，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比我聽得話本還要離奇，呵呵呵......”

看到袁逸軒一副怕死怕懦又膽小的樣子，特別的滑稽可笑，一時間竟把三人都逗笑了。只有他一個人傻愣愣的看著，抱怨道：“你們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好啦，別笑啦。”

不過并沒有人理會他。

袁逸軒自知不敢說歡余和鳳裘，只好一把將笛桓拉過去，用一只手臂環扣在他的脖子上，又抬起另一只拳頭在他眼前晃悠，威脅他道：“說的就是你小子，還笑......”

不過笛桓非但不怕，還越笑越大聲，看著他倆你追我打跑出了很遠，鳳裘和歡余都停止了笑，一臉惆悵的看著袁逸軒。

鳳裘知道歡余肯定知道擾亂風暴之人的身份，“歡余前輩，方才他倆在這里，晚輩不便相問。可是我還是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什么？”

“你方才兩次離開去見得人，是不是就是想要殺你和逸軒的人，他到底是誰？他想要干什么？”

歡余看著鳳裘的眼睛，而鳳裘也看著她的眼睛。她斬釘截鐵地說道：“是，我的確是去見她了。我如今還愿意叫你一聲二公子，完全是看在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她是誰，我是不會告訴你的，這是我跟她的約定。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殺你們的人和放你們走的人都是她，若你們真的想知道，就去無名山莊，那里或許可以告訴你們發生的一切。”

“歡余前輩......”

“好了，他倆過來了，你在怎么問，我也不會說的。雖然你自小就在無名山莊長大，但是我奉勸你一句，能不管的不要管，那里有很多你不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的秘密。”

歡余說完這句話后，并沒有看見鳳裘臉上的僵冷，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無明山莊的秘密了。而他長大的地方，的確是在無名山莊，只是一夜成長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袁逸軒見鳳裘和歡余聊得似乎不是很開心，因為兩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他走到鳳裘面前道：“鳳裘，你有時候說話就是太直接了，你看你，又惹前輩不高興了吧。這跟前輩交流，那能跟我一樣嗎，我平日里都在讓著你呢，不然我早被你氣死了。”

袁逸軒說完還不等鳳裘開口，就屁顛顛的跑到歡余旁邊，微微欠了欠身子，懦懦道：“嘿嘿，前輩，您可別跟他一般見識，他看著挺聰明和善的，其實嘴巴特別笨，不過也不能怪他，他長這么大沒幾個朋友，所以不知道怎么與人溝通，要是他哪句話惹您不高興了，您可千萬別生他的氣，也別記掛在心里，免得給您添堵，您不理他就可以了，我和笛桓自會幫前輩您教訓他。”

歡余眼中掠過一絲酸澀，看了一眼袁逸軒道：“沒朋友，這世上沒有朋友的豈止他一人，難道人人都要讓著他不成。”

“怎么可能，誰會沒朋友呢，他有朋友，而且還有個愿陪他出生入死的朋友，那個人就是我。對了，前輩您也有朋友。”袁逸軒正說著，見歡余臉色突然變得很僵，還有些冷漠，他立即道：“我早已將前輩您視為我的朋友了，所以前輩的朋友就是我袁逸軒，不，還有鳳裘，還有笛桓，我們三人從今以后都是你的朋友。”

言閉，袁逸軒就一直笑看著歡余，從之前歡余的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酸澀之中，他就看到了她對朋友的渴望和羨慕。

他知道一個人的孤獨是什么樣的，但他真的無法想象，一個人心中到底有著怎樣的恨，才能堅持著幾百年的孤獨等待。

這種笑聲，歡余曾經聽過，而且每天都能聽到，她熟悉這種笑聲，這是發自內心的笑，也是誠心實意的笑，因為她曾經就是這樣對著趙詠莀笑的。

再看向袁逸軒時，歡余看到了他眼角的微紅，她知道，在他的心底也有他自己的秘密和孤獨，所以他倆也算是一類人吧。

歡余整理好心中的情緒，笑了一下，又收起了一身的嬌艷嫵媚，變幻成一個成熟穩重的模樣，就連身上的衣衫也變成了淺青色，與盎然的春意極是相配，她掃了三人一眼后，提唇又是一笑，轉身說道：“好久沒喝過人間的酒了，都已經忘了是什么味兒了，你日后若還記得我，便給我帶些回來。還有，我叫歡余。”

袁逸軒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待他看見鳳裘眼中的驚訝時，他才確定，只是再回頭時，歡余已經不見了，城門也正一點一點的打開，他環視著無盡漆黑的夜，大喊道：“歡余前輩，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帶著最好喝的酒回來看你的。”

笛桓也跟著笑道：“說不定以后歡余前輩還要自己出去打酒喝呢。”

“噓，你小點兒聲，別讓前輩聽到了不高興。你怎么能......”袁逸軒小聲道。

“哎呀，你放心，或許有法子可以讓前輩出去，你忘了，幾個月前我們來的時候，歡余前輩自己就說過，千幻術能解了這城中的結界，而這世上唯一會千幻術的就只有我師姐一人。”

“這，我怎么沒印象了。”

笛桓見袁逸軒摸著個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不過他很快就不在想了，反正這是個天大的好事，只見他又對著城中又喊道：“歡余前輩，你聽到了嗎，我們一定會讓你恢復自由的。”

鳳裘看著袁逸軒一臉的興奮，像個孩子得到了大人肯定的賞賜般開心，其實在他的內心一直都保留著一份單純和善良，而這份單純善良都是他的父親教給他的，可是，只有短短的幾年，那時的他才不到五歲。

他不該被卷進這些事情中，更不該因這些事而封閉了他心中的純善，所以此時看到他這樣開心，鳳裘不知是高興還是憂慮。

笛桓見鳳裘發著楞不說話，走過來，道：“我還真是小看你了，這么遠都能找過來。”

鳳裘看了他一眼，一副平平淡淡，與他無關的模樣，道：“之前在無名山莊時，你們不是還懷疑過我嗎。能被你們懷疑的人，這點本事不算什么。”

“哈哈哈，鳳裘，你還真是個直腸子啊。”袁逸軒突然從旁邊跳過來道。

鳳裘看了他倆一眼，道：“好了，該收拾東西出發了。”

笛桓一聽，有些得意道：“沒事，城門已開，說明困住我們的結界沒了，只要出了這城門，我便用靈力帶你們去無名山莊，用不了多久就到了。”

鳳裘沒有理會他，拿了一顆丹藥出來，遞給了他，并囑咐他吃了。

“什么？難道又是恢復靈力的清魂丹。”

笛桓奇道，不過鳳裘沒理他，自顧走到城門外收拾行囊去了，他在進夜游城之前將行囊隨手放在城腳旁，地上都是厚厚的塵土，他輕輕一拍，都能清楚的看到飛揚的灰塵，不過笛桓見他一點也沒有躲閃，甚至連眼睛都沒眨，簡直不當回事，似乎是習慣了。

笛桓無奈的看了看他，又拿起丹藥在鼻尖聞了聞，又苦又臭，不禁好奇，為何鳳裘的丹藥不是苦就是臭，要么就是又苦又臭，不過他知道鳳裘不會害他，便學著袁逸軒一咬牙一閉眼，狼吞了下去，還沒覺著味兒，丹藥就已經下了肚。

這時鳳裘已經收拾好了行李，拿了一包裹給笛桓，笛桓看都沒看便很自然的接了過去。

笛桓偶爾也會感到奇怪，他好像沒見過鳳裘將行李給袁逸軒拿過，之前的行李要么掛在馬背上，要么就是鳳裘在背。

如今沒了馬，就輪到他來背了，他竟做起了馬做的事兒了？

不，這么說好像不對。

可之前冷慕言一個女子，也都是自己背行李的，他心中不禁犯悶，明明說是好朋友，這差別對待未免也太明顯了。

鳳裘看笛桓一副心思不淺，一臉愁悶的樣子，皺眉問道：“感覺如何？”

笛桓看了看手中的行李，這對神仙來說簡直輕如鴻毛，故作疲倦道：“沒什么感覺，就是覺得有些重，我這手都要抬不起來了。”

鳳裘舒展了眉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抬不起來就對了，我還以為這藥對你無用呢。”

笛桓一臉愕然，隨后眉間一驚，連忙跳了好幾下，還將雙手高高舉起，只是忽然他身子一軟，差點摔倒，嘴角也有些吃力道：“鳳裘，你你什么意思，你拿我研究你的藥丸呢？”

“沒有藥材和丹爐，我如何煉制丹藥？這是可以幫你快速修復經脈的藥，并不是清魂丹。這幾日你會全身酸楚疲憊，無法使用靈力，但五日一過便可恢復。”

“什么，你，你不想讓我用靈力，你可以找我商量嗎，或者，你等我們到了無名山莊在給我吃也不遲呀。”笛桓有些無語。

袁逸軒拍了怕笛桓的肩膀，抬起下巴，笑著道：“哎，這個我比較贊同鳳裘，他也是為了你好。”

“袁逸軒，你別忘了，我想早些去無名山莊，是為了誰好，你還幫他說話。”

袁逸軒干笑了一下，走到一旁不在說話了。

鳳裘道：“你瞞著我獨自帶他來這里，不是也沒有同我商量。我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見他倆低著頭不說話，便拿著行李往城外走去。

袁逸軒和笛桓相互看了一眼，也默默朝城外走去，在經過城門的時候，袁逸軒停了下來，看著地上的那堆黃金。

笛桓見他不走，疑惑道：“怎么了？”

袁逸軒一直盯著這些閃閃發光的黃金，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這些黃金正慢慢失去光澤，變得不再耀眼，不再吸引人，也不再有價值，像是一堆沒用的石頭。

他喃喃道：“曾經一塊小小的銅板都足以令人頭破血流，手足相殘。他們安富尊榮、瀟灑快活的生活不都是這些帶來的嗎？可如今他們卻又瞧不上這些了，在昂貴耀眼的東西，一旦得到，就不會再去珍惜了。到底是世道在變，還是人心在變。”

“世道在變，人心亦在變。”鳳裘說完看了一眼站在門內的袁逸軒，只是這一眼，他看到了袁逸軒眼中對世道的不解和不公，他知道那個眼神不是對這個世界的疑惑，也不是對旁人的疑惑，那是他對他爺爺的不解，更是他對他自己選擇的這條路是否正確的不解。

可他們不過是紅塵世俗中的塵埃一粒，自己的路不就應該由自己來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