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夏離一早被召到書房。
夏久燭背對著她站立在書房正中,只聽他冷冷道,
“跪下。”
夏離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
“女兒不知做錯了什么?”她問。
夏久燭轉(zhuǎn)過身來,用手指著地上跪著的人,
“想我堂堂侯爺府,竟出了個你這樣不知羞恥的女兒!咳...咳咳...”他氣得咳嗽起來。
“父親何出此言?”夏離完全沒有頭緒。
“出來。”
夏久燭話音剛落,一旁的屏風后面走出來一人。秋玉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大小姐千萬別怪奴婢。奴婢只是實話實說。”
夏離轉(zhuǎn)頭看向旁邊跪著的人,
“秋玉?你這話什么意思?”
“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說給她聽。”夏久燭吩咐道。
“是。”秋玉答應著,“數(shù)日前,一個夜里,奴婢偶然撞見大小姐深夜回府,大小姐衣衫不整,模樣有些著急,回府后取了一把雨傘又匆匆往府門口去了,奴婢擔心大小姐的安危,便跟在大小姐身后,然后,奴婢便看見...看見大小姐將雨傘給了一名男子,那男子也衣衫不整,見到大小姐后,兩個人有說有笑,行為舉止...非常親密。”
夏離吃驚,她竟如此歪曲事實,
“你胡說,我那位公子從未作出任何越距之事!”
“你也承認確有此事?!!”夏久燭氣得火冒三丈。
“事情不是這樣的。父親你聽我解釋...”夏離剛想出言辯駁。
“你三天兩頭往府外跑,你以為為父不知道嗎?一個有婚約在身的大家閨秀,半夜三更在外與其他男子糾纏不清,你不要臉我侯府上下還要這個臉面!!咳咳...”夏久燭咳嗽加劇。他扶著椅背緩緩坐了下來,
“虧得為父還想為你向趙有勝討個說法...如今看來,你若能順利嫁到趙府,已是大幸。”
“父親!”夏離沒想到事情會忽然如此轉(zhuǎn)折,驚訝萬分。
夏久燭又道,
“昨日趙侍郎親自登門謝罪,他說那份承諾書不過酒后戲言,當不得真,還承諾今后絕對不會再做出此等荒唐之事,一定會真心待你。為父已經(jīng)當面原諒了他。”
“什么?!!”夏離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父親,不論戲言與否,他今日既做得出如此無恥之事,難保日后還會如此荒唐。父親這是要將女兒往火坑里推嗎?”
“你?!!”夏久燭一口氣堵在胸口,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好不容易緩過氣來,
“你還有臉去說別人?你自己不知檢點,落人口實,幸好只是府里的人知曉,此事要是不小心傳了出去,為父還能到哪里為你尋一門好親事?咳咳...不用再說了,你與趙侍郎的大婚,如期舉行。”
夏離感動身上的力氣瞬間被抽了去,她癱軟地跪回地上。
“為父此番已經(jīng)仁至義盡,你嫁到趙府之后,自有榮華富貴。你我父女的緣分,就到此吧。”
這一字一句,深深割在夏離心上。本來以為自己已經(jīng)對這個父親沒有半分感情,但如今聽到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心中的痛,比她想的更加深切。眼淚從夏離的臉上滾落。
“傳話下去,直至大婚之前,大小姐不得踏出府門半步。”
夏久燭擺擺手,示意她們退下。
秋玉裝模作樣地要扶夏離起來,夏離將她一把推開,
“別碰我。”
她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書房。
她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房間走,撞到了來人卻沒有發(fā)覺。
夏筱看著自家姐姐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姐姐,你莫要怪我。別的我都可以不和你爭,但顏哥哥,一定是我的。”
夏離回到自己房間,一言不發(fā)。
春生見自家小姐如此模樣,很是擔心,
“小姐,你這是怎么了?”
夏離沒有反應。父親如今是鐵了心要將我嫁到那趙府,說什么也沒用了。看來這夏府我是再待不得了...
她思索了半晌,終于開口道,
“春生,你明日去集市上把我所有值錢的首飾都當了,換成銀票。”
春生大驚失色,“小姐?!!你這是要做什么?”
她沉聲道,“逃婚。”
從與夏久燭在書房決裂后,夏離便不再去八角亭用膳,而是有人定時將飯菜送到她的房里。雖然夏久燭下過命令,不允許夏離出夏府,但她在府內(nèi)仍可自由行動。她寫了兩封信,一封讓春生送到楚府,另一封,她將它塞進一個荷包里,然后將荷包掛在了竹林里不起眼的地方。她決定離開夏府,到嵐羽村暫避風頭,那里有龍瀾設下的迷障,一般人也找不到,是個藏身的絕佳之地。
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后,她挑了一個夜黑風高深夜,打算從竹林翻墻出去。
子時已過,府上的人應該都睡了。夏離帶著春生躡手躡腳地來到竹林。
“小姐,你真要逃走么?”春生有些猶豫,“再過幾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你要是逃了,老爺非得氣個半死。”
夏離轉(zhuǎn)過頭看著她,沉聲道,“我已經(jīng)決定離開這里,便與這夏府的人再無半分干系。”說罷,她翻開先前藏了兩把椅子的雜草堆。
“怎么回事?我藏在這里的椅子呢?”她驚詫,連忙四下找開來。身后的春生也一頭霧水。
“不必找了。我把它們拿走了。”一個人聲從她們身后傳來,嚇得兩人一個激靈。
夏離轉(zhuǎn)過身,陳氏披著一件厚厚的風衣,站在竹林中,身側(cè)是夏筱和秋玉。
“母親?”夏離驚訝,她怎么會在這里?
陳氏走近夏離,拉起她的手便往回走,“跟我回去。”
夏離甩開她的手,“我不回。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不嫁!既然父親執(zhí)意要我走,那我便自己走。”
陳氏被她這一甩震得往旁邊踉蹌了一步,夏筱趕緊上前扶住她。她搖著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夏離,
“筱兒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信。沒想到,你竟真的想要逃走。”她嘆了口氣,
“表姐在世時,叮囑過我,要我好生照看你。如今你放著大好的姻緣不要,卻要做出逃婚這等荒唐的事來,你有沒有想過將來?你逃出去了又能怎樣?難道你要到街上拋頭露面,茍且偷生么?我堅決不準!”她看著夏離,神色嚴肅。
夏離沒想到她竟搬出自己的親生母親來壓自己,她愈發(fā)不快,
“別提我母親!她如果在世,也不會逼我嫁給一個我不愿嫁的人。”她抬頭盯著陳氏的雙眼,語氣里帶了些輕蔑,“你不過也只是希望我早日從這夏府中消失,你們一家子好其樂融融。”
“你!”陳氏頓時氣地說不出話。
一旁的夏筱和秋玉幾乎同時開口,
“你怎么能這么和母親說話!”
“你怎么能這么和夫人說話!”
陳氏比了個手勢,讓她們安靜,她緩了一口氣,再次看向夏離,
“我最后再問你一遍,你跟不跟我回去?”
夏離目光冰冷,“我不回去。”
陳氏沉沉嘆了口氣,然后轉(zhuǎn)身對秋玉說,“去稟報老爺吧。”
她本來不愿驚動夏久燭,因為她知道,如果夏久燭得知了這件事,勢必會對夏離大發(fā)脾氣。雖然她沒有做到將夏離像親生女兒般疼愛,但她也還是謹記著表姐臨走前的囑托,對她盡可能地關(guān)照。如今她既然不愿意領(lǐng)情,那她也不必再為她著想。
夏府的下人很快就趕來了,夏離和春生被眾人包圍。她這下是逃不掉了...
夏久燭面色鐵青,他見到這個離經(jīng)叛道的女兒,連句話都懶得對她說。他只對那幾個下人厲聲命令道,
“把這個孽子給我關(guān)進她的房間里看好了!出嫁之前一步房門都不準出!”
他又看了一眼站在夏離身后瑟瑟發(fā)抖的春生,
“把那個丫頭拉下去打二十大板,逐出府去!”
“小姐!”春生腿一軟跪到了地上。
夏離眼睜睜看著一眾下人把春生拖走,她卻什么也做不了。幾個下人上前來欲架住她,她喝斥道,
“別碰我,我自己走。”
見自家姐姐最后還是沒能逃出夏府,夏筱臉上浮起笑容。姐姐,我不會讓你這么容易就逃走的...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擺,袖中露出了一封書信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