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zhèn)鱽砹藝}噠的馬蹄聲,由遠(yuǎn)而近,然后看見一個小廝停在了織布坊大門口,跳下馬,來不及系韁繩,徑直跑進(jìn)坊內(nèi),氣喘吁吁的。風(fēng)麗行見了,忙問道:
“你找誰?”
“我,我,我找藤大少......”未及說完,就看見了正在樹下打盹的藤亦箜,于是向風(fēng)麗行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后快步走到藤亦箜面前,又作了個揖,大聲喊道:
“藤大少爺!”
這一聲喊剛出口,藤亦箜就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桃橙也醒了,揉了揉眼睛。
“啊,怎么了怎么了?”藤亦箜喊道。
“我的小祖宗誒,堡里已經(jīng)亂了套了,您還能在這睡得著覺?”那小廝神色著急地說。
“到底怎么了?”
“蒲府的大少爺來了,說要來拿人,具體的小的也不大清楚,少爺您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吧。”
藤亦箜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邊走邊問那小廝:“蒲家大少爺,蒲子川么?”
“對呀,不然還能有誰?”
“這個惡少,一來準(zhǔn)沒好事兒。”藤亦箜恨恨道。
“少爺,您別忘了,您和他可是并稱為‘曇城雙惡’的......”那小廝小心地提醒道。
“去去去,我和他能一樣么?”說完還嘖嘖了幾聲。
風(fēng)麗行和桃橙看著他們倆騎馬離去,桃橙面上露出不解之色,而風(fēng)麗行則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邊,藤亦箜剛進(jìn)紫藤堡的大門,就見一大群人圍在那里,鬧鬧哄哄的。蒲子川坐在中間的一把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品著茶。旁邊站著他們蒲府的家丁,手里拿著家伙,時刻準(zhǔn)備打架的樣子。紫藤堡的管家藤伯和丫鬟小廝們也聚集在那里,有的低著頭默然不語,有的在相互間竊竊私語。
藤亦箜走向蒲子川,臉上換了一副神態(tài),逗笑著說:“子川大哥,這是干啥呢?還這樣興師動眾的?”
蒲子川扭頭看見藤亦箜,將口中的一口茶吐了出來,茶盞直接扔在地上,“咣當(dāng)一聲”,起身迎道:“哎呀,亦箜老弟,你可回來了,你可得給我做主呀,你們堡里的小廝都欺負(fù)到我頭上來了——”
“這整個紫藤堡誰能欺負(fù)你呀?”藤亦箜說著就轉(zhuǎn)向那些丫鬟小廝故作姿態(tài)地嚷道,“是誰呀?站出來。”
“就是那個柳大壯!”蒲子川搶著說道。
“柳大壯,是那個——前段時間才來的那個吧?”藤亦箜看向管家藤伯問道。藤伯點頭說:“對,正是他。”“他人呢?”“中午飯后就出去采辦東西去了,現(xiàn)在還沒回來。”“那趕快讓人去找呀。”“已經(jīng)派阿福阿祿他們?nèi)フ伊恕!?
“不是,大哥,”藤亦箜又轉(zhuǎn)向蒲子川,“我還是沒弄明白,柳大壯怎么會惹到您呢?他做什么了?”
蒲子川向旁邊的一個蒲府家丁招招手,說,“你來告訴藤大少爺怎么回事。”
那家丁應(yīng)聲而來,說道:“藤大少爺,是這樣。最近我們蒲府的出海船只接二連三的遭到破壞,不是桅桿讓人給折了,就是船底讓人給鑿了個洞,一艘船可貴著呢,你說這誰能受得了呢。所以今天上午大少爺派我們幾個人在碼頭那邊蹲守,這不,就看到一個人在那鬼鬼祟祟地走來走去,我們覺著不對勁,就上前去吆喝,問他干什么,結(jié)果他一看到我們就不顧一切地跑了,我們追也沒追上,找人打聽,才知道他就是你們紫藤堡的柳大壯。”
“原來如此啊,”藤亦箜聽完,摸著下巴,點點頭道,小聲嘟囔了句“看不出來柳大壯這小子還挺有能耐的啊。”
“嗯?什么?”蒲子川和剛剛說話的那個家丁同時問。
“噢噢,沒什么,我是說,柳大壯這小子,太過分了,如果真是他做的話,看我怎么收拾他。”藤亦箜義正言辭地說。
正說著,有小廝來報,說柳大壯找到了,已經(jīng)帶回來了。然后就看見柳大壯走進(jìn)來,一左一右跟著阿福和阿祿。柳大壯肩上擔(dān)著個扁擔(dān),每走一步,扁擔(dān)就嘎吱嘎吱地響。在看見蒲子川的那一剎那,他的眼中有一股憎恨閃過,隨即垂下眼簾,將肩上的負(fù)荷放下。細(xì)看,原來是兩筐水果。
藤亦箜一把拉過柳大壯,來到蒲子川的面前,說道:“來來來,對峙的時間到了,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柳大壯直直地盯著蒲子川看了一會兒,然后轉(zhuǎn)頭問藤亦箜:“對峙什么?大少爺。”
這會兒,蒲子川可不樂意了,只見他一把揪住柳大壯的衣領(lǐng),惡狠狠地說:“怎么,你小子還敢跟我橫?剛那什么眼神啊,要吃了我嗎?來啊,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本少爺我還從來沒怕過誰!動一動手指頭就能讓你好看!”
柳大壯抓住蒲子川揪著他衣領(lǐng)的手,輕輕一撥,就給撥開了,仿佛毫不費力,反倒是蒲子川在那握著自己的手腕,齜牙咧嘴了一通。柳大壯整了整衣領(lǐng),說:
“姓蒲的,我是恨你,不,確切的說,是恨你們家,這我承認(rèn),但你今天帶著這幫人過來找我算賬,到底是為何,我還真是不清楚。”
“你還給我裝,是吧?你今天上午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碼頭了?”蒲子川指著他喝道,但一看到他的眼神,又怯怯地將手縮了回來。
“對,我是去碼頭了,怎么了么?”
“你是不是去破壞我家的船了?如今人證物證具在,休想狡辯!”蒲子川說著,將上午那幾個去碼頭蹲守的家丁推到了前面。
為首的那個家丁說:“你若不是做了什么壞事,見到我們你跑什么?一定是心里有鬼!”
只聽柳大壯冷笑一聲,道:“我若不這樣的話,怎么把你們引到紫藤堡來?又如何將你們的惡行昭告曇城呢?”
聽到這里,家丁們面面相覷;蒲子川用手指著柳大壯,“你,你,你這是何意?”指點的手也忘了收回來。看這情形,藤亦箜也來了興趣,說道:“嘿,這可奇了怪了,干什么非要引導(dǎo)紫藤堡來?紫藤堡能為你伸冤么?再者,蒲府到底做了什么讓你這么煞費苦心?”然后轉(zhuǎn)向蒲子川,扒拉下他還在懸空的手,道:“嘖嘖,肯定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不會就是你蒲子川干的吧,一直以為你這小子只是頑劣,沒想到你來真的啊。”說著,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我,我......你看什么呀,我做的事情難道還寫在我的臉上,刻在我的衣服上啊......你別聽他瞎說,我能干什么啊,我頂多就,就,大街上搶搶東西,吼吼下人,找人吵吵架,或者調(diào)戲調(diào)戲小姑娘啥的......”蒲子川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后像蚊吟似的,轉(zhuǎn)過臉去,低下頭,不說話了。
藤亦箜心下覺得好笑,心想,那個小時候時常耀武揚威欺負(fù)他的小惡霸竟也會流露出這般怯弱的神態(tài)。不過,還沒等他把笑意展現(xiàn)在嘴角,蒲子川就又重振旗鼓,只見他挺直了腰板,高昂著頭,雙手叉腰,惡狠狠地嚷道:
“柳大壯你個臭小子,你不要給我轉(zhuǎn)移話題。今天咱們討論的是你破壞咱家船的事兒,記住,你是肇事者,我們家是苦主,你不要給我顛倒黑白!哼!”
柳大壯盯著蒲子川,冷冷地說:“第一,不要叫我‘臭小子’,我差不多都可以當(dāng)你爹的年紀(jì)了。第二,破壞你們家船的事兒,與我無關(guān)。”
聽了此番話之后,眾人的關(guān)注點好像都集中在了第一句話上,這場鬧劇的主題又被直接忽略。蒲子川驚道,“你說啥?你都可以當(dāng)我爹了?你可拉倒吧,我看你頂多也就二十剛出頭的樣子,我今年20,你說你可以當(dāng)我爹?大家聽過這樣的笑話嗎?哈哈哈哈——”
旁邊的家丁小廝丫鬟們也都掩著嘴偷笑起來。
確實,這柳大壯雖然人長得高高壯壯,但的確是青年之態(tài),烏黑的頭發(fā)在頭頂挽了個髻,面頰雖不是十分白皙,但顯得很光滑干凈,濃眉大眼,風(fēng)華正茂。如果他不是在說假話的話,那確實讓人難以置信。
“信不信由你們,蒲家船只破損的事情與我無關(guān)。我所關(guān)心的只是你們蒲家給別人造成的痛苦該如何來償還!”這第二句話,柳大壯簡直是吼出來的,眉頭緊皺,眼睛中布滿了血絲。唾沫星也濺出來了,恰巧站在他旁邊的一位小廝默默地用袖口擦了擦臉。
“那么,蒲家到底犯了什么惡行?咱們今天干脆就說開好了。”藤亦箜開口道。
柳大壯站在那里,垂下來的雙手緊握成拳頭,似乎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掙扎,然后他抬起頭,看向蒲子川,說:“你可還記得你的母親木凌霄?”
蒲子川一怔,下意識的說了一聲“啊”,就呆愣在那里。
藤亦箜不清楚情況,就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管家藤伯,覺得他年紀(jì)大些可能知道些什么。果然,藤伯開口說:“木凌霄是蒲府老爺蒲厲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蒲子川少爺?shù)纳福锹犝f二十年前突然不知所蹤,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外面的人也不清楚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呵呵,”柳大壯冷笑一聲,“還不是蒲大老爺和他們這寶貝兒子搞得鬼。”
“什,什么?你是說我么?二十年前我才剛出生,我能干什么?”蒲子川一臉無辜和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藤亦箜插嘴說,“看來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咱們進(jìn)屋說去,其他的人都散了吧,該忙啥忙啥去。”
于是紫藤堡的丫鬟小廝都各自走開,回到自己的崗位上。藤亦箜、蒲子川、柳大壯和管家藤伯往會客廳走去,蒲子川帶的那一隊家丁則站在客廳門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