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一口氣哽在胸口不上不下，十分難受。她就怕謝承翰像謝強一樣，表面光鮮，結果路越走越窄，老了還要做選擇，拖家帶口只能愁白頭發。

謝強坐在床頭閉目養神，聽見林琳進屋，睜開眼解釋，最近公司在和競爭對手搶一個很重要的業務，他周末要加班做方案，爭取能敲定未來3年的合同，才能帶領團隊繼續留在公司。

林琳明白了，這關系著家里的收入，甚至關系著謝承翰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謝強即便想去也不敢。

“已經這么難了么？”

“嗯。”

林琳把頭靠在謝強的肩頭，無聲的表示支持。

心道，如果謝強的工作不順利。那么，為了保證一家老小的生活質量，她的升職就更加重要。

林琳在一家服裝廠做銷售，空降經理卻沒做出業績被開除了，位置空缺大半年，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老板這才把目光轉移到內部選拔上來。

這次團建，人事部特別表明可以帶家屬，實際是職場上的暗中較量。

誰家有后臺，誰家更和諧，誰家人更能支持工作，一次旅游，一目了然。

所以，李慧好曾經只是個食堂大媽，又不是機關領導，無權無勢，不能去。領導會認為林琳連“明示”都看不清楚，經理一職更不能勝任，直接就pass掉了。而謝強身為廣告公司的策劃主任，認識很多公司的實權領導，如果去了，能為林琳錦上添花。

但這些道理不能明說，說出來不好聽。

林琳暗自發愁，不知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考驗，默收拾東西。

謝強察覺到林琳的失落，不免安慰，他不會讓林琳吃苦，又說以后總有機會一起旅游，別糾結一時不順。

林琳還在爭取：“反正家里又沒什么事，你那案子也還有半月時間，讓他們想去。你就陪我去一趟，說不定還拉一單業務呢。”

謝強刮林琳的鼻子以示安慰，屁股卻悄悄往床頭挪遠了些。

林琳注意到這小動作，滿腔熱情好似被潑了冷水，說自己去也行，謝強沒空就算了。

謝強想了想，從衣柜里翻出早年手頭寬裕時給林琳買的紅寶石首飾，給林琳出主意。他說，這年頭領導和客戶一樣喜歡狗眼看人低，既然能想出帶家屬這招，就一定很注重員工家屬的穿著打扮。

林琳還嫌這首飾太招搖又古典，不合適。

謝強卻認為，這樣正好，讓人猜到欲罷不能，只要林琳自己不露餡，領導也不會多問。

林琳這才高興起來，說做戲就做全套，她買過幾個Lamer小樣，正價上萬，正合適撐門面。

謝強拍手叫好，林琳立即去翻箱倒柜。

李慧好正準備下樓，見林琳找東西，以為林琳得空，又過來勸，讓林琳多說說謝強，不要對謝承翰那么嚴格。孩子養這么大不容易，萬一像新聞上一樣跳樓，什么都沒了。

“要出息，也要先活著啊。”

林琳耐著性子，對李慧好同一件事的一百零八回念叨，點頭稱是，告訴李慧好她已經和謝強說過了。

李慧好還沒停下，反反復復都是那幾句話，聲音洪亮，謝強在房間里也能聽見。林琳便知道，李慧好這話不是對她說的，連嗯一聲也懶得動了，找了化妝品又去收拾鞋襪，自己忙自己的事。

兩分鐘以后，

謝強被從房間里念叨出來：“我有分寸，你少操心。”

李慧好沒話找話：“明天想吃什么呢？”

“隨便。”

“哪有隨便，說一樣我才好做。”

“我不挑，你弄什么我吃什么。”

李慧好記得，每次林琳問謝強，謝強也這么說。如果再問，謝強便會不耐煩。果然她剛開口還沒出聲，謝強說真的不挑，又說不做也無所謂，這年頭餓不死人。

李慧好有些埋怨，謝強整天上班，回家進臥室，整天母子倆能面對面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2小時。就這，2小時，大多數時候，謝強還在忙別的事。好容易抓住謝強玩手機的時候說兩句話，謝強還對話題的內容不感興趣。

說新聞，嫌國家大事太遠；聊工作，又嫌她落伍沒遠見；說家事，又說這是婆娘家才嘮叨的內容；最后，她只關注自家的吃喝拉撒，謝強還沒興趣。

想說句話，就是這么難。

李慧好想到明天林琳要走，盡管菜市場已經快收攤了，還是專程坐了兩站公交車，去菜市預訂土雞。

菜販正在收攤，看到李慧好很驚訝，因為李慧好只買雞肝，從來不買別的東西。

李慧好說：“我那兒媳婦懶，以前都在網上買好了，連做飯都定時間。你別說買菜了，我就是做飯也插不上手啊！這不，她明天要去開一個很重要的會，才有我表現的機會。”

菜販聽出了兩點：

首先，李慧好的兒媳婦勤快，什么都不用李慧好做。

其次，李慧好的兒媳婦能干，在單位還是個小領導。

這哪是個人啊，簡直是個仙女。

菜販不吝夸獎，奉承的話一窩蜂往外倒，并承諾一定把雞打理的干干凈凈，約定一早來取。

李慧好心滿意足的回家，還在路上，就已經開始構思明天要準備的菜肴，并盤算著，早上王帥帥依舊會5點半開始讀書，她甚至都不用定鬧鐘，就能準時起床，在菜市買到最新鮮的菜。

將亮未亮的早上，和將黑未黑的傍晚，如果沒有云霞，天空的顏色便沒有區別，只能看太陽的顏色紅不紅。

清風習習，攪動著潮濕的空氣，像微涼濕潤的蠶絲從手臂上滑過。

下晚班回家的人和散步的人川流交織，好似全世界的人都在外面。

王西鳳身穿及臀半截裙，套健身褲，剛跳了廣場舞回來。她熱情的招呼李慧好，腳上還不停的重復著舞蹈動作。

“你這是去了哪啊？”

“明天我兒媳婦要去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讓我也去，但我哪兒走的開，以前她做飯我插不上手，這回終于輪到我表現的機會，我當然要給我孫兒做好吃的。”

“為啥不去啊，現在的孩子又餓不著。”

“這回不去，下回去唄。我家強子說，過幾天補上。”

“那感情好，正好翰翰快畢業了吧，一家人，多熱鬧。”

王西鳳是社區的調解員，又是腰鼓隊的骨干，經常拋頭露面，認識的人自然也多。兩人剛談了兩句，便有人來找王西鳳打招呼。

王西鳳少不得介紹李慧好，夸夸李慧好的廚藝，大家便交流幾句做菜的經驗。這一扯，又說到李慧好去菜市買雞，大家都好奇了，為什么晚上還去菜市。李慧好便又把兒媳婦去開會的話說上一遍。

大家都有孫兒，總有一天會高考，話題聊開了，除了說想考的大學，還會聊幾句畢業后的安排。

王西鳳便接過話：“她幸福著呢，翰翰畢業后，她兒子要帶一家人一起。”

大家真心的夸：“還是慧好幸福，孩子們多孝順啊！”

李慧好本也沒這么奢望，經大家這么一吹捧，越想越像真的，也順著夸兒子謝強，說她其實還不想去的，多花錢吶，都是謝強心疼她。

大家更加羨慕。

就這時候，電話來了。

“喂，慧好嗎？我農機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