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熟悉的下課鈴聲響起，又一次的晚自習告一段落了。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是高考前，高三生們呆在這所學校的最后一晚。

最后的晚自習，已然結束，同學們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在教室里彼此之間相互快樂地聊著天。時光匆匆，三年的時間就這樣悄然逝去，無論是開心還是難過，也都總該過去了。

我微微一笑，一如既往地提起掛在課桌側面的橙色書包，站起身來，穿過書包的左背帶，將其輕輕掛在右肩上，先一步離開了教室。

這真的是，最后一個晚上了。在回宿舍的道路上，我有些悵然地踱步，于匆匆的人間喧鬧之中。

我居然并沒有覺得，今天，或者說接下來的日子，與平時有何很大的區別。是的，我自己也很意外，仿佛高考這幾天于我而言，并非特別重要。

但是高考確實很重要啊，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我稍稍抬起頭，有些呆滯地看著那片看了三年的夜空，眼神逐漸變得迷離，精神逐漸迷失，我竟一時忘卻了自己此次前往的目的地。

回首過去的三年，我也想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成就了什么。自己就仿佛一個漂泊的旅客，漫無目的地在此地轉悠了三年，卻似乎并沒有留下什么。

我在一塊展板面前停了下來，看到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內心閃過幾分澎湃，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順著排名往下，看著，看著，我的視線最終停留在了一個名字上，不知不覺間，我那迷離的精神又重新凝聚了起來。

如果說，我真的爭取到了什么，那么，也許是一些善良的朋友，以及珍貴的回憶吧。

學習上，我們終究是遙不可及的距離，而我事到如今，也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了吧？我看著排行榜上的那個名字，無聲苦笑。

認識得還是太遲了，太遲了。即使在最后的時間我一直在進步，但不可置否的是，直到如今，我連那位的背影都看不到。可惜，今夜已是我們在這里努力的最后夜晚了。

看著她的名字，不知看了多久，身旁陸續有不少人也湊過來閱覽展板，而我便默聲藏于他們之間，隱于這個喧鬧的道路中。

也許無人問津，也是一種不錯的結局吧，即使仍有些不甘。

……

“還不走啊？”一個聲音從背后傳來，將我小嚇了一跳。

我苦笑著轉過身，說道：“這你都能找得到我啊，我覺得我在這站得夠隱蔽了。”

“我說你在看什么，這都最后一個晚上了，應該也就這樣了吧。”來者是我的好朋友Sekho，他走到我的一旁，順著我的視線看到了那個名字。

“是啊，也沒什么辦法了。”我淡淡地說。

“別管那么多了，去做點別的吧。”Sekho笑著拍了拍我的橙色背包。

“嗯，這都最后一個晚上了，去干些什么嗎？”

“去小賣部買東西吃啊，吃點好吃的，換一換心情。”

“好啊，走吧。”我回頭最后看了一眼展板，隨后回過頭來，和好朋友一同走向了遠處。

……

躺在床上，我腦中開始不斷閃過一段段高中的回憶。從一開始對高中懵懵懂懂，對一切充滿好奇的我，到滿懷激情，站在演講臺上競選干部的我，再到球場上飛馳，臉上總掛著笑容的我，最后到如今，面對未知的高考，未來一片模糊的我。

這三年，我順著初中最大的愿望逃避著：作為一名普通人，好好生活下去。

初中時，我的成績在班里比較突出，被老師、父母和同學們賦予了太多太多的期望。本來一開始一切都還能承受得下去，可到了初三，我真的感到疲憊不堪，卻沒有任何人能理解我，他們只能看得到我的成績，只能看得到我的輝煌，這讓我感到極其壓抑，最終許下了這個心愿。

作為一名普通人，好好生活下去。

是的，我考到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得到了很多夸獎和認可。可是，那時我卻感受不到絲毫善意，認為大家都只是想要接近我，從我身上得到好處罷了。為了逃避，我選擇默不作聲，讓自己越來越泯然眾人，事實證明，這樣確實能讓周圍的“聲音”變得小很多。

在這樣渾渾噩噩的生活中，我的學習逐漸變得落伍。在這精英百千的省內名校之中，我感到更多的是無力、平淡，眼前的生活逐漸在褪色，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高中也就這樣了。

如今即將面對高考，我的實力卻僅僅只是一本線上下，一本的存在于這所強者如云的名校之中根本不值一提，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不能再普通的人罷了。

只是有件事情我還沒能釋懷，離高考還有40天的那個夜里……

“同學，認識一下嗎？”

……

一陣暖風從窗外吹來，吹進這個空蕩而陰沉的教室之中，輕輕喚醒了正處小憩的我。

我這是……睡過去了嗎？

我輕嘆一口氣，緩緩睜開略顯疲憊的雙眼，將放在桌上的抽紙收了起來，隨后兩手攤平，重新調整了一下呼吸，抬起頭看向教室的鐘。

時間的流速似乎放慢了許多，能聽得到窗外葉子相互觸碰的聲音，風的流動很舒緩，溫度合適，不高不低，坐姿也很舒服，除了有點口渴外，也沒有什么難受的地方，嗯，這樣挺好。

我看著天花板，淡淡一笑。

結束了嗎？應該是吧。

465分，省排名57207名，離理工科的一本線還差32分，宣示著我今年高考的大敗。

考前的我應該具備了過一本線的實力，然而高考接連出現了幾個致命的失誤，徹底打破了我“努力”的外衣，讓這樣頹廢的我原形畢露，再也偽裝不下。

久違的，我感受到了強烈的無力感，一種沒有力量改變現狀的無力感。失敗的陰影正如這所教室的陰沉般籠罩著我，讓我感到萬分壓抑，然而我尚沒有走出這里的勇氣，說不定一出去，就要面對更為黑暗的現實了——老師、同學和親人的問候。

未來該如何是好？此時此刻，未來的路在我眼中竟然是一條陰暗的道路，我看不到遠方的模樣，看不到歸屬，更看不清自己。

后悔早已經是來不及的，所以后悔在我看來是意義不大的，但是，此刻的我仍有些不可避免的失落。確實沒有全身心投入地去努力過，我不想讓我的未來承擔我的過錯，但究竟還有什么方法，還有什么辦法能改變現狀嗎？

如果能再來一次……

……

“老爸，我……想復讀。”

“我支持你的決定。”

我瞪大雙眼，有點難以置信從父親口中說出的話。與以往不同，他不僅沒有在看到成績后痛斥我一頓，甚至支持我的決定，這讓我感到一絲觸動。

“我以前也復讀過，知道復讀這一年會很辛苦，但如果你真的想要好好再來一次，那就努力讓這一年變得值得。”父親正色道，“但是，如果沒有好好利用這一年，進步很小甚至倒退的話，那么，你就會白費你的青春。這是一項很有風險的投資，這需要你自己做好心理準備，我也幫不了你。老實說，我不想你重走我的舊路，如果不想去，我可以理解，畢竟誰的青春沒有遺憾？”

還有機會嗎？有的，但這條路會很難，很難走，但我有機會了。

不知不覺中，我的眼眶已經有些濕潤，與此同時，我的內心已經做出了選擇，從此不再動搖分毫。

雖然曾經歷的一切讓人迷茫，但我仍愿向未來伸出雙手，緊握那未知的新展開。

……

我失策了，我出門前應該看看天氣預報的。

“轟！轟！轟！”憤怒的天公發出了三聲震耳欲聾的雷響，漫天的大雨隨之傾然而落，瞬間覆蓋了眼前的校園，陰雨帶來的窒息感轉瞬而至，令人心生畏懼。

我和好友Sekho站在五樓的走廊邊看著外面下著的的傾盤大雨，一時之間，兩人不覺一同陷入了沉思之中。

“沒帶傘啊，沒想到，沒想到。”數秒的沉默后，我開口說道。

Sekho點點頭：“確實，這里離我家也不遠，所以我也就沒想著帶傘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如傾，似倒。我們都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避免被無謂地淋濕。

“不過說來也差不多，我們現在來這里報名復讀，不也是沒想到的事情？”Sekho似笑非笑地說道。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出于我們的默契，我們一同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笑聲漸息，我嘴角微挑：“我們可是找到了另一種出路，算是吧。”

我們又聊了幾件最近發生的事，隨后又下樓回到了教學樓的大廳，看著大廳外的漫天大雨，我們再次陷入了沉默，一時有些迷茫。

不遠處站著的兩位女生也在大廳避著雨，后來得知她們是三中的，其中一位也變成了我的同班同學。

“怎么樣，我們不然直接就這樣回去吧，總不能等到雨停吧？”在簡單的思考后，我如是問道。

“我當然沒關系，不過你還要去地鐵站，不怕著涼？”Sekho回答。

我嘴角一挑，說道：“走就走吧，這點雨，我的身體還是撐得住的。”

于是乎，我們走向雨中，踏向了回家之路。

未來會變成什么樣？我們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