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社會人”的角度講薛寶釵是個完人,從自然人的角度講薛寶釵是個奇葩一樣的存在。
社會人要遵從約定俗成的規范,比如致力于仕途經濟就是上進,要八面玲瓏、喜怒不形于色等等、等等。圣人云父為子綱,賈政見到寶玉就連罵畜生,連自己都罵了還以為在教訓兒子。寶釵認同當時主流的價值觀。不僅自己認同還對黛玉宣講看雜書會“移了性情”,所謂移了的性情不過是發現真實的人性而已。黛玉感激她,是感激她肯對自己說指點的話,不表示黛玉同意她的觀點。
不愛花兒、粉兒,不喜裝飾,只是寶釵要給別人的印象,她指點鶯兒給寶玉的玉打絡子配色頭頭是道,她并非不愛美,而是自覺自愿壓抑自己的天性,她從不任性。
薛寶釵壓抑天性始于喪父。哥哥不成器,家族興敗的擔子壓在她的肩上,看似安享尊榮的生活,實際每一刻都在尋找救命稻草。林黛玉初進賈府,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怕的是別人笑話,薛寶釵的小心更甚于黛玉。“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云”,入宮和維護賈府各方面的人際關系,都是為挽救薛家這條沉了大半的船。
人們總因為最后嫁給寶玉這個結局忽略了薛寶釵的努力過程,很少看到她苦心積慮的奮斗史。寶玉挨打,聽到襲人說是因為哥哥薛蟠的緣故,薛寶釵一反平日的冷靜跑回去跟薛蟠鬧,是她面對自己千辛萬苦的努力即將付之東流的絕望,那是她唯一一次崩潰。第二天她草草梳洗,又跟著薛姨媽去看寶玉。賈母的夸獎像一顆糖,是對她從前的肯定,對她是個不小的安慰。
忽略高鶚后四十回的亂判,只看前八十回,黛玉不是體弱夭折,薛寶釵是沒有機會當上寶二奶奶的。當上了又怎么樣呢?賈府大廈傾頹,寶玉“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寶釵的愿望都落了空。
黛玉尚有寶玉這個知己,薛寶釵薄命比黛玉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