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素來有東富西貴，北窮南賤的說法，意思是東城住的是富人，西城住的權貴，北城住的是當地窮人，而南城住的則是外來的勞工苦力，經營的也都是些賭場青樓之類的下九流賤業。

歸燼要開酒樓，東城富人最多，也是商業氣氛最濃的所在，所以他一進城就奔著東城而去，目標十分明確。

趙二讓白面和絡腮胡去交差，自己反而是一直跟著歸燼。一行人尋覓了半晌，還真讓他們找到了一間出賣的鋪子。這里原本是一家綢緞莊，分上下二層，內部保養的不錯，大小也合適，原先的老板家中有事，說起來話來也是干脆，歸燼與他談好了300兩的成交價，本來都要簽字畫押了，小福等幾個伙計卻談論起之后開酒樓的諸多事宜，讓那老板頓時遲疑起來。

“您是打算在這里開間酒樓？”

“正是。”這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歸燼沒打算隱瞞，好奇問道：“可有什么顧忌？”

“沒、當然沒有。”老板語氣一頓，為難說道：“我與歸老板相談甚歡，本來不該婆媽。但在商言商，還有一人也要買我這鋪子，他給的價錢可是比您要略高一些。”

趙二皺眉道：“你這人，明明剛才都說好了，現在又突然反悔是怎么個意思？”

歸燼止住趙二，向老板問道：“漫天叫價，就地還錢。不若您說個價格出來，讓我考慮考慮。”

那老板遲疑了一下，一咬牙說道：“需要一千兩銀子才成！”

“張嘴就翻了三倍，你怎么不去搶！”趙二氣的不行。

歸燼也是眉頭大皺，可他看了看鋪面對面的“楠家酒樓”，終是下了決定，回答道：“好，一千兩就一千兩，只是我手上現銀不夠，還請給我半天功夫籌措銀兩，咱們傍晚時在這里交易，可好？”

老板滿頭虛汗，連連說好。

歸燼點了點頭，向門外走去。

趙二追上來小聲說道：“那人明顯是拿你當冤大頭來宰，你為何還非要此處不可？”

歸燼又看了對門一眼，說道：“因為我有必須要這里的理由！”

趙二這才發現對面正是楠家酒樓，不由暗暗咋舌，知道歸燼是專門挑這里與楠家酒樓打擂，便不再阻攔，而是傾力相助道：“既如此，我那還有些銀兩，一會拿來給你急用，就當你借我的，等你酒樓開張賺了錢再還我不遲。”

可歸燼卻搖了搖頭：“不用，我帶著五大車貨物，只要賣了它們，自然能湊足銀兩。不過在那之前嘛……”歸燼說著看看楠家酒樓的招牌，笑著說道：“如今已是正午，咱們先在此處吃頓飯吧，也讓我看看楠家菜如今的實力如何！”

趙二連連點頭，打擂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一行人進了楠家酒樓，小二熱情無比，上來噓寒問暖不說，還送上清水讓眾人洗手，獻上燙過的毛巾讓眾人擦臉，可謂熱情無比，無微不至。

歸燼大感有趣，稱贊道：“楠家酒樓能享譽京城，的確有過人之處。”

說著小二送上精美的菜單，看落款竟是書畫大家所繪，讓歸燼又是吃了一驚。可他仔細去看菜單中的菜肴，卻是微微皺眉。

趙二小聲問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歸燼答道：“比一般酒樓菜肴的價格貴了一些，大概有五成左右。”

趙二還沒說話，一旁的小二就先微笑說道：“這位老板有所不知，這京城地貴，菜貴，人工也貴，菜肴的價格自然不是尋常酒樓能比。而我們楠家酒樓服務周到，樣樣細心，從裝潢到菜單無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止有多位當朝大員在這里用餐題字，就連當今圣上也是親筆留書！您說您在這樣館子里吃飯該是何等的榮耀，就算回了故鄉，在親朋好友面前一講，那臉上也是大大的有光！如此相比，多了五成費用又何足掛齒呢？”

那小二雖說笑著，但笑容顯然沒到眼底，反而是透著淡淡的鄙視。歸燼見了也不點破，只是點點頭說道：“你說的也算有幾分道理。這樣吧，我要一道麻婆豆腐，一道酸辣土豆絲，一道拔絲山藥，你們再各自點上幾個。”

小福等人都是窮苦出身，看到菜單上離譜的價格都是咋舌不已，也是點了幾個家常菜就算了事，只有趙二饞的厲害，點了只道口燒雞，算是這桌子最貴的一道菜。

小二心中的鄙視之意更重，但仍是掛著十分虛假的笑容說道：“我們楠家酒樓的蔥燒海參，黃金獅子魚，清蒸大閘蟹和紅燒熊掌都頗受歡迎，幾位不如嘗嘗？”

歸燼看向眾人，眾人都是搖頭，于是他便搖了搖頭說道：“多謝好意，但我們的飯菜已經足夠，再多就要吃不完了。”

小二嘴角忍不住抖動了一下，歸燼這一桌消費不高，他的提成也拿不到多少，不由有些埋怨，竟是連笑臉也懶的維持了，拉長著嗓子說道：“那行吧，不知幾位客官要喝點什么？女兒紅，桂花香，竹葉青，即墨老酒，茅臺，西鳳，天南地北的酒水我們酒樓都有，保證原滋原味。”

歸燼看了一眼酒單，苦笑著說道：“你這里的酒水差不多是外面的十倍了，我可喝不起，給我們來壺茶就行了。”

窮鬼！

小二心中暗罵一句，臉上的表情越發不屑，干脆懶洋洋說道：“茶水也是要錢的，一壺200錢，第二壺半價！”

歸燼驚了：“茶水也要錢？而且這也太貴了吧！”

小二滿臉不屑：“嫌貴你就去茶攤子上喝啊，這里可是楠家酒樓！”

趙二氣的一拍桌子：“你怎么說話呢，楠家酒樓就能胡亂要價嗎？”

“我勸你說話小心點。”小二翻個白眼說道：“我們接待的達官貴人可是不計其數，便是圣上我們也伺候過，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在這里撒野！”

歸燼攔住趙二，好生說道：“行行行，我們就要一壺最便宜的茶，多謝小二哥。”

小二這才哼了一聲，翻著眼睛說道：“你們十幾個人，要幾套餐具，先說好，一套餐具20文錢，別到時候結賬了說我們訛你！”

“餐具也收錢？”歸燼大感意外：“我在你們酒樓吃飯，難道你們不該主動提供餐具嗎？還是說那些餐具吃完了我能帶走？”

“帶走餐具？想瞎了心吧！”小二說道：“我們的餐具可都是大窯出產的精品，個個價值不菲，你20文錢就想買走，做夢呢！”

“既然不能帶走，只是用一用而已，為何還要讓我花錢？”

“那當然是因為我們楠家酒樓的餐具都是經過高溫蒸煮過的啊！”小二一臉自豪的說道：“我們東家仁慈，知道廚之一字最重的便是一個潔字，為了天下食客的健康著想，他用高溫蒸煮過的餐具來代替原本的餐具，徹底杜絕了病從口入的隱患。圣上知他仁心，也是親口贊揚，并著令京城各大酒樓食肆皆要效仿，還專門建立了蒸煮司來統一對餐具清潔，大大方便了各個酒樓，引得百姓交口稱贊，都說圣上是當世明君呢！如此恩德卻只要你們二十文，難道還算貴嗎？”

趙二常外出歷練，不太留意市井之事，如今聽的是頭暈目眩，莫名說道：“我在你家吃飯，你們自然要保證食材餐具的衛生，這從來都是你們的本分所在，怎么說來說去，反而成了你們的恩賜？”

小二瞪眉道：“你們愿意用不要錢的餐具，那請去別處，我們楠家酒樓忠君愛國，自然遵從圣諭，就只有這蒸煮過的餐具。一套餐具二十文還嫌貴，要知道我們這里還有紅木和象牙的餐具，最貴的一套甚至要一兩銀子，也沒見旁人說些什么。”

“你們這不是打著圣上的旗號……”

趙二還要再說，卻被歸燼攔住了：“行吧，二十文就二十文，這錢我們交了。麻煩小二哥高抬貴手，快些將我們的菜單交了，讓廚房盡快上菜。”

小二嗯了一聲，不咸不淡的說道：“我們楠家酒樓自有流程，一道菜不會超過半炷香，你們放心。”

歸燼點了點頭，一道菜不超過半竹香的確厲害，可見楠家酒樓還是有些真本領的。

正等待著，有人送上茶水，趙二氣的不行當即倒了一杯飲下，卻是噗的一聲又吐了出來。

歸燼奇怪道：“怎么了？”

“這種茶也能賣200文一壺？”趙二一邊呸呸吐氣一邊說道：“這是陳茶，不知沖了多少遍，全都是茶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