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月看著空氣中消失的帝福尼，那涌上的安眠感驟然消失，臉上的神色雖然有些忌憚，但眸子之中卻很是平靜。

雖然這青年的來歷古怪，在氣息上也感覺十分幽深危險，恒月卻沒從帝福尼身上感受到什么惡意，反而是想要給他傳達什么信息一般。

但不用青年進行提醒，以恒月的性格也會在收集完目標信息前，暫時避免與對方直接進行接觸。

隨手構建出術式組成的熒光蝴蝶，攜帶著恒月的些許氣息特征，搖搖擺擺地飛了出去，這種手法對以氣息為主要追蹤媒介的術式，能夠起到一定的誤導作用。

回想著帝福尼掀起帽子揉他頭發的行為，恒月心中多多少少感到有些不爽與詭異，那像是在揉貓一樣的手法與感覺，那人怎么會做得這么熟練的？

‘但說不定，是個能推進任務劇情的關鍵人物。’

恒月再次從錢袋取出三枚銀幣，心力煉化為銀線穿插布置在室內運動場中，在手中凝構出三枚與先前相同的震蕩術式，將術式依附在銀線之上使其逐漸穩定。

目前剩余的靈魂錢幣數量：十九枚，現在開始計算，預計三十小時后可以回滿。

留下了苛刻的觸發條件，使其至少不會誤傷路過的普通人之后，他便離開了那已廢棄的小學校舍。

天空正陰沉地下著蒙蒙細雨，恒月將手中的導路環杖再次展開為長杖形態，從一端自行生長出了許多樹狀的骨架。

心力往著環杖中穩定輸出，一片片有些虛幻的光葉便從骨架中生長延展了出來，構造成了一把科幻風的異型態雨傘的樣式，被他撐在雨中很是悠閑得意。

雖然系統沒有給出詳細的資料，但恒月從當局系統性的組建了對施法者的培養機制來看，這里可能和上一個歷史型徊景不太一樣。

除了時間線上的差異之外，應該還會多出一些奇術學，在歷史中留下的痕跡。

剛走出校舍不遠，恒月的目光就有些悠然地掃過了，馬路邊停著的老式燃油車，還有地平線遠方有些特殊的一系列老式建筑與霓虹燈廣告版。

隨后他的目光突然有些呆滯地，停滯在了雨都那有些古怪的天穹之中。

“雖然知道，徊景的歷史不會按正常應有的現實軌跡發展，但這怎么說也太過于夸張了吧？”

恒月的面色有些不太平靜，看向雨都天空那建設到一半的巨型生態鋼鐵穹頂，似乎還有由奇術驅動的自動機械在其上走動，林立的吊塔在區域外裝飾著廣告標語，上書‘布萊爾特煉金股份有限公司最新產品…’。

現在他所被系統投放進入的，真的是時間點接近于近現代，且在技術層面上結合了科學與奇術，屬于彼世奇術科技時代的徊景么…

總感覺科技樹已經點歪了啊…

「說實話，我有點想要爬上去近距離打量下…」

光屏在恒月身邊無聲進行延展，零的語句中似乎對環境有些向往，雖然他被系統關在小黑屋里當引導者，生活供給則隨著聽話指標而逐漸上升…

但即使永遠都隔著一層屏幕，假設有機會能夠上去湊近看看的話，又有誰會對這種瑰麗的景色，從內心感到抗拒呢？

“這種巨構建筑，通常會有內部維護的通路，如果它對雨都的常規民眾開放賣票……或許在任務完成后，我們有機會可以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混上去看看。”

恒月看著零在光屏上的信息，顯然也對他的想法很是心動，興致滿滿地進行應答道。

宣傳高塔區房源及價格的飛空吊艇，正在隨著小型燃油機的驅動，而在尾部飄散著淡黑的煤煙，無不昭示著高塔第三區域，正在進行新的區域改建與城區規劃。

而在遠方地平線上占據一方穹頂的高塔狀建筑，那應該就是蕾妮幾人所出身的‘雨之塔’了。

…

高塔區；住宅商業混合區域；城區內公園：

「所以，恒月你也認為伊蓮恩的失智，不是偶然？」

光屏中浮現出了一行疑問句，隨后零的光標便靜靜停滯，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回應。

“對，蕾妮的猜想雖然有其道理，但是她忽略掉了一個十分重要的關鍵。”

坐在無人的公園中，恒月皺著眉頭在眼前的光屏上寫寫畫畫，手指在其上滑動出代表符號與文字，赫然在與零一起整理著目前的任務要素。

蕾妮現在進行自主調查的動力，既是當局對他們的追問呈敷衍態度，也是朋友珍貴的契約使魔被有心者奪取，為了封口連心智甚至也被弄得癡傻。

隨后被她的使魔能力發現，意識到朋友身上的永久契約已經斷絕，從而判斷出依蓮恩被綁架事件整體真相的…

‘猜想’。

如蕾妮不具備這種看破契約的能力，而是單純的開始調查朋友癡傻的原因，反而更有可能避免那一層見知障。

「是將目光主要放在‘人為’因素上，從而忽略了另一種契約斷絕的可能性么？」

零平靜點出了其中的可能性，他直覺蕾妮現在的調查趨勢，可能在方向上會有所錯誤。

蕾妮太過于相信她自己的能力了，倒不如說這是她對于‘使魔’這種能力體系的相信。

在察覺依蓮恩身上的光之精靈消失后，在心中不假思索地，就將她的被綁架與人為因素聯系到了一起。

儀式能夠切斷契約，但死亡也可以啊。

如果依蓮恩的使魔不是被奪取，而是在事件中遭遇某物而直接死亡了呢？

“是，但也不是。以蕾妮目前行為所透露出的智商及思維反應能力，她不會忽略掉這種可能。但是還有一個問題，為什么她會堅持著，這背后是人為的綁架事件？”

恒月情緒淡然地在光屏上輸入，雖然在描述事件經過時，蕾妮的情感似乎表露得十分到位。

但是恒月直覺她在語氣上，在未坦白能夠看穿他人身上的契約時，仿佛就已經對整個事件的性質給下了定論。

很正常，但也就這點莫名的有些奇怪…

「綁架如果不是人為的，還能是因為什么啊？怪物？狼人？吸血鬼？」

零有些沒好氣地道：「人為因素，只要正常人都會這么想好吧？現實又不像是電視劇那樣，能夠表演出十七八個腦癱反轉來。

等等，如果是彼世的話…？說不定還真不是‘人’干的？例如她剛才所說的那些‘異常’？」

將目光集中到那些陪伴三人組已經不知多少年月，都市中時常會發生的‘異常’上，零才有些恍然大悟。

按理說如果有那些家伙存在的話，蕾妮的結論反而應該不太正常才對啊？

“真正讓我注意到她問題的關鍵是，蕾妮在描述中的‘異常’的危險性與智能，與我們先前所遭遇的那個‘異常’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就像是路邊隨處可見的貓狗，和一般路過哥斯拉一樣的差距。

“甚至讓我有點好奇，是依塔利斯當局真的不怕這種存在在城內亂搞，還是蕾妮在暗中隱瞞了某些信息。”

「說不定，兩者兼有？」

零在光屏上打字吐槽道。

蕾妮在描述上將‘異常’稱為，域外召喚而來的使魔與契約靈，在術者死亡或者是使役過程中失控，逃離并脫離控制后附身在器物上作祟而生的產物。

常見的友好異常如小精靈，可能會將垃圾桶、路燈等基礎設施隨機轉移，或是一夜之間在某些建筑上涂抹一些有趣的涂鴉。

而依塔利斯七塔聯盟，也對異常做出了詳細的定義，不是其存在與構成方式十分奇特，就是力量能夠施展出一部分，超越奇術定義的域外特征。

故而多數異常，都具有某種特定的研究價值。

但那名為帝福尼的綠眸青年，在恒月與零的感知中明顯可不像是三人組所形容的那樣，青年身上那種莫名的詭異與虛無感，不是簡單的用‘超越奇術定義’就可以描述的。

聯盟有能力，將這種東西抓來研究？

他們怎么敢的啊？不要命啦？

在一周之前，恒月與零似乎還在哪里感受過差不多的詭異氣息，與那驟然踏入虛空消失不見的人影相似，使旁人一看就能明白它們身上的異常性。

他在記憶中回想了一下，當時恒月還在歷史型徊景世界中，曾經給過他這種離奇的詭異感的，也就只有恒月認識的那么一位熟人，在外表上長得還挺可愛。

那是名為‘薩克帕斯的擺渡人’的‘民俗怪談’，她也可以施展一些無法簡單用科學與奇術，進行解釋的離奇力量。

…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如果雨都中的‘異常’，并非只是一些小角色，而是在這座都市中生長的血瘤呢？

那么當局對他們的追問會呈敷衍態度，甚至主動在民眾面前編造劇本虛化淡化這一影響，在恒月看來其實也不怎么奇怪了。

隨著兩人手上的信息被逐漸歸納整理，恒月在光屏上列出了一連串猜想中的待驗證結論，眼眸中反射著光屏帶來的淡淡藍光。

他不禁嘆了口氣，零也在一旁認真的進行分析，而蕾妮的情況，很明顯是缺少了一部分必要情報的結果。

如果她能換一個方向簡單進行思考，當局對事件進行掩飾的真相，并非是因為存在什么被人算好的黑幕，而是與涉及了‘異常’的活動有關？

那么，一切就都能夠說得通了。

真正奇怪的地方，是三人組對于異常的認知具有莫名的偏向性，在雨之塔中進學幾人的認知中，‘異常’本就是伴隨著都市奇術發展的伴隨產物，依塔利斯當局的定義上，是與技術發展中產生的污染相似的東西。

其構成可以被當局詳細定義，其來歷可以被當局詳細說明，就連其存在亦可被當局捕獲研究。

所以被召喚來的‘惡靈’恒月，在三人組看來自然也可能會被當局歸納成某種異常，從而被捕捉，以至于蕾妮介紹時感覺尤為熱心，特別叮囑了這只小小的惡靈，入夜后不要到處亂跑。

「所以，恒月你認為當局的掩飾與敷衍，并不單純是為了遮掩事件的真相，而是為了避免他人意識到這次事件，與‘異常’的存在有所關聯？

故而這兩種矛盾的行為，再次誤導了蕾妮的認知，使她的調查與猜想逐漸偏向于：‘誰是影響警署的主謀，誰就是幕后主使’。」

“而并非是：何種‘異常’的活動，造成了伊蓮恩失智的現狀。”

恒月附和著零應答道，目光莫名的有點幽深，想得再深遠一些，說不定那所謂的綁架事件，也是當局用于掩飾異常的劇本。

伊蓮恩本人也肯定是‘失蹤’過一段時間，但期間發生過什么，恐怕就只有依塔利斯當局和老天爺知道了。

從那三人組對‘惡靈’表現出的態度來看，似乎在當局的定義之中，只需要注意著不要被莫名其妙的撓一下，‘異常’的身份就簡直像是路邊，那些可接觸的貓貓狗狗一般安全。

而蕾妮本人有沒有受到思維誘導術式的影響，恒月暫時沒法下判斷，只能下次與三人組見面后，看通過朝她透露信息，能不能測試出一些東西。

零也察覺到了，如果只是為了將一個目標隱藏在眼下，這么做實在是很不合理，編織與維持‘異常無害’這種謊言，必然有著其它的目的。

而在三人組實際接觸恒月的時候，雖然零還是能夠從心力中感知到他們心中的些許敬畏。

但這種對于未知的敬畏，卻很快就在他們的認知中消失了，剩余的僅僅是對力量的尊敬。

「在恒月你的推論中，還是存在著很大的缺漏吧？」

零不禁有些疑惑的打字道：「例如，依塔利斯當局為什么需要維持著對異常的謊言？而且那三人組在雨都生活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真的有可能會完全忽略異常，對綁架事件的影響么？」

若是異常導致人類產生過傷亡，整個依塔利斯地區之內不可能一點流言都沒有。當局究竟用什么方式，才能像這樣進行掩蓋？

在現實中，即使僅僅只是對一部分人群封鎖信息，那也需要做到大量的痕跡抹除工作。

而且這種謊言，真的能夠一直維持下去么？

幾星期？幾個月？甚至幾十年？甚至成為了蕾妮幾人最基礎的認知？

雖然蕾妮幾人，實際上真的是沒有意識到這點……但假設當局為了維持下層穩定，而一直在扭轉他們對異常的印象，也不可能做得如此完美無缺。

“擺渡人她曾經和我談過，一部分非民俗類怪談的本質，雖然都是誕生與故事中的存在，卻因為缺少相應的人格內核，而變得怪異，扭曲，不可理解，不可接觸…

更重要的，卻是它們也能夠和其它怪談一樣，給予與愿望構成相符的‘響應’，依然是能夠以人的‘愿望’為食，強大自身的怪誕存在。而在我的假設中，這一部分特征，如果和依塔利斯中的‘異常’有所重合…”

恒月回憶著小女孩和他的談話，在光屏上書寫道：“…那么當局的這種舉措，更多的可能是通過思維誤導，在遏制一部分這種異常的成長，不至于讓異常脫離當局的遏制與掌控。

當然，這些都是我個人的假設。真正有意義的，還得看實證。”

「說吧，什么實證？」

零被賣了半天關子，不禁吐槽著詢問他道。

恒月深吸了口氣，在光屏上再次輸入了一行字跡，眼神莫名的有些幽深，輕聲詢問道：“零，你認為為什么系統要用心力與術式，構成了我們如今的‘惡靈’身軀。而不是靠原本那普通人的身體，讓我們直接進入這個徊景呢？”

「嗯，讓我們更好地貼近任務描述…？」

零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不太明白為什么恒月要突然扯開話題。

‘原來，零看不到心之書所解析的內容啊。’

那光屏邊上正注明著：〔主要：未知領域術式影響——術式效果未探明〕的詞條，正在逐漸變得模糊，隨著恒月的推斷完成，正在心之書的解析下被轉換為一條嶄新的詞條。

〔主要：領域·置若不聞——認知誤導/‘心力構成體’已對該效果進行判定豁免〕

‘…果然。’

恒月內心嘆了口氣。

“是，但也不是。更主要的目的，應該是讓我們暫時脫離領域術式對于‘人類’的定義。從而躲過雨都中布置的大型領域，對于我們的認知修正。”

就連這件擁有相應幻術系技能抗性的衣服也是，雖然恒月在睡覺前沒有裝備上，但是被三人組召喚后，卻被系統自動的為他所裝備穿戴整齊了。

這突然的自動著裝，與心之書解析到領域術式的存在，加上前一個徊景被那兩位玩領域的大佬嚇到，也是恒月第一時間內推斷出，環境中絕對有鬼的原因。

「誒？」

零呆愣了一會，開始不信邪的用著心力左掃掃，右掃掃，卻沒有像是上一次的「染世庭」與「枯榮」中，感受到那種靈能環境被接管的特有壓力。

恒月眨了眨眼睛，將查探權限共享給了有些不信邪的零：“看看？”

也是幸虧系統貼心給他換了副裝扮，出場的方式也盡顯惡靈人設的神秘優雅，恒月這才沒有抱著毛絨絨抱枕，穿著毛絨絨的睡衣睡帽，萌萌的出現在法陣之中。

導致，惡靈人設的威嚴崩塌殆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