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讀書時候的老師從離我們不遠處經過，從原則上來說，我們應當和他打個招呼。但是，那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忽略了老師，她也忽略了老師。

其實，我們只要離得這么近地坐在一起，那種感覺就又回到了相愛的從前。所不同的是，我們都知道并清楚，這是一次分別。

我說：“我小時候，還是小學五年級的某一天午后從伙食團，那個門洞往外跑的時候，看到過你一眼。你那個時候正從三級臺階上跑下來，提了一下褲子，你也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她說她記不得了。

那畢竟是十多年前的無數個瑣碎日子里的一個瞬間。

而在那一個瞬間，我人生第一次穿透了數十年的光陰，看到此時我和她坐在這里。這種震憾與悲涼攪和在一起，有甜蜜也有成熟的那種淡定。

我的一個遠房妹妹拉著她的孩子到這邊來轉了一圈，遠遠地就看到我和她坐在這耀眼的位置，這對于我們那里認識我的人來說就是一個值得轉達給我父母的信息。

她去找到我母親說：“你兒子有女朋友了，一天瞎操心。我都看見了。在那橋上坐著呢！還不難看。”

我當然不知道她立刻就去找我母親說了這件事，而且還拉著母親來觀察。母親大人偷偷在遠處觀察她的兒子和她兒子的“女朋友”坐在橋頭不知道開心談什么玩意。

她的八歲的兒子過來叫了一聲：“媽，回了。”接著，他的丈夫也過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對她說：“回了。”

她對他丈夫說：“你先回去把飯做起嘛，我再耍一會兒就回來。”

她的丈會爽快地答應了，這就讓我繼續和她坐在一起聊下去沒有心理負擔。

我們又在一起聊了三四十分鐘，集市上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和她灑脫分別。舞臺上的那些志愿者正在收拾清掃場地。

我非常愉快非常滿足。突然覺得人生值得，而且躊躇滿志地往家走，當然很高興。

雖然我與她通過今天的聊天，算是真正結束了一段非法的愛情。但這份愛情對于我來說，完全可以抵得上我在所有小說中看到的那些轟轟烈烈的戀愛。

盡管，我與她之間從來沒有把愛這個字說出口，也從來沒有明確講述過分手，但心靈就是完全契合的，在相愛與分手這件事情上完全契合。

回到家以后，母親就開始審問：“那是誰，是不是你自己耍的女娃兒，難怪你把三女子退了，給你說哪里都不同意？招來。”

我說：“哪里嘛，人家都結了婚，娃兒都八歲了。”

母親不信，又問了兩遍。我又重復了兩次，再補充說：“只是在外邊一起打工，說的到一塊兒。”

母親說：“那你不找她幫你介紹個女娃兒，年紀這么大了，現在又不好找，讓你認識的幫你介紹嘛。”

我覺得母親這個說法肯定是正確的。但是，我絕對不會讓和我相愛過的女人給我介紹女朋友。

沒有其它原因，因為無論她介紹誰，那都是不及她在我心里邊的印象和位置的。所以，誰都可以介紹，唯獨她不能。唯獨我不會給她提出給我介紹個女朋友的求助。

接下來的日子，我就沒有再著急出門去打工。因為尋找對象是一件正式的任務。

五四青年節后又趕了兩個集，然后就是收水插秧的季節。大約有半個月到二十天的時間，這個時候，一些在外邊打工的男人或者年青人也會回家來做農民的本職工作。

當然，更是借著這種我們山區最重要的農業勞動，來促進青年男女的見面。

以我為例，母親托人介紹她們的侄女兒的時候，這些嬸嬸就會借口央請幾個人去給某親戚插秧，順便帶著像我這樣的年青人去。既是幫人干活，也是讓女方看看小伙子長得怎么樣。

這一次，我們一次去了三個男孩子。天不亮就出發，這個嬸嬸的侄女兒家在很遠的地方，走路需要兩個多小時，在山的另一邊。

我們三個男孩子拿著手電跟著這個嬸嬸以及叔叔一直往山上走。走過三姐的娘家屋角，天還沒有亮。走上耳子梁，朱家巖，走過大松樹，大家才關了手電。

然后順著九龍山水庫的水渠，進入荒無人煙的地帶。那是一個在我們那里姓李的人追根尋源的地方，轉塘坪。

湖廣填巴山蜀水我們的祖先李來朝，帶著八房媳婦來到此地安家落戶。說的這就是這里。據說，這個祖先到這里不久被老虎吃掉了。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轉塘坪絕對是交通極為不便，除了步行沒有其它可能。但這里的風景以及在過去那種不需要汽車機械的年代，單純只是種土地生存的田園生活的方式，這里卻又是絕對的風水寶地。

遠離所有人世間的是是非非，即使是被老虎吃掉，這祖宗也不后悔選擇遷來此處的。

我們走過他們遷來此地居住的老屋基，那里已沒有房屋的任何痕跡。但有一排古怪的樹，明顯不是我們本地的植物，與周圍所有的植物格格不入。

據叔叔說，那是老祖宗他們從湖北帶過來的樹苗，大約有十多株吧。

經過轉塘坪，翻過墳林埡，就離嬸嬸的侄女家不遠了。我們三個未婚青年當然要好好表現表現。

但是，我在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并沒有喜歡的感覺，她的頭發很長，長得高高大大。壯實，很能干。

這里的山比我們那里更高，生產條件更惡劣。結果，在我們干了一天活之后，回來得到的消息是：三個男孩子，她一個也沒有瞧上。

這是夠郁悶的。

另一個男孩子比我還大上兩歲，按理說，他比我還要著急。但是，他比我有優勢的地方在于，他能說會道，唱歌也好聽。只要我不是年齡最大的那個單身狗，惶恐焦慮的程度，就要少上不少。

接下來父親又在外邊托人給我介紹了一兩個，也是各種不合適，不是嫌我年齡大了就是嫌我不通人情世故，見面沒有一點兒火花。

忽忽半年過去，這就不是一般的著急了。但這又不是一個著急的事兒。因為人們總是說，緣份沒有到，只要緣份到了，那也快得很。

人們閑聊起我們年青人還沒有對象的時候就會舉出一大堆的例子來，某某某也是快三十幾歲了一直沒有對象，然后姻緣來了，和誰誰誰，見了面，不出半個月就結婚的。

說起來簡單得不得了。但是聽起來就像是在嘲笑我們這些單身狗似的。

我們那里一個著名知客先生的父親比較喜歡搓和男女青年。他也喜歡走動，識得人也多。

在趕集回家的路上見了我長得一表人才，自然就會驚問：“結婚沒有，耍女朋友沒有。”

“沒有結婚，沒有女朋友。”

他就在他的人際關系里搜尋哪里有合適的女孩子，抽了兩袋旱煙之后，他說：“現在女娃兒都出去打工的多，跑滑頭了。不好說合了。不比往年。”

他嘆息說：“如果當上門女婿就要容易得多。你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