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從來沒感到這么疲憊過,哪怕當年季航離開,將她一人丟在原地,沒日沒夜地寫腳本畫漫畫,她都不曾感到如此疲憊。
當晚顧爾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就坐在地攤上伏在沙發邊就睡著了,宿醉后酒醒,加上有些著涼,顧爾頭昏腦脹,嚴重不清醒。
量過體溫,三十九度。
顧爾不太擅長照顧自己,囫圇吞了兩片退燒藥,感到身上黏糊糊的極不舒服,拿上衣服洗了個熱水澡,趟到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另一邊,林澄上午沒有訓練任務,打聽得知季航的住處找了過去。
開門的不是季航,而是另外一張熟悉的臉孔,看到他林澄略感意外。
“你怎么在這?”林澄皺起眉狐疑地打量著面前的穆遲。他竟不知道,穆遲竟是和季航認識的。
“誰來了?”聽到動靜,季航頂著蓬亂的頭發,踩著拖鞋從屋里出來,看著來者不善的林澄,怔了一下,隨即笑著說:“先進來吧。”
最近寒流來襲,室外溫度已經降到零下,林澄只穿了白色T恤外面只套了件休閑外套,拉鏈大敞,似是渾然不覺天冷一般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目光掠過季航直勾勾地砸在穆遲身上。
穆遲舉手投降道:“別別別,你別這么看我,你進來我告訴你是怎么回事?!?
林澄這孩子性子也不知道是遺傳的誰,在顧爾面前是只咩咩叫的羊羔子,別人面前儼然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眼下配上她周身冰冷的氣場,他算是怕了。
見林澄不動,穆遲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沒等碰到他就被一掌拍開,他回頭看了季航一眼。
季航聽穆遲說了林澄跟顧爾告白的事情,其實早在他第一眼見到林澄就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勁,似有敵意,可顧爾一直都只把林澄當親弟弟看,他也就沒往其他方面去想。
眼下再看,只怕林澄對顧爾的心思恐怕比自己還要早。
北歐極簡風的客廳,鋪著一張偌大的拼接地毯,組合沙發是大理石灰的,上面的抱枕跟拼接地毯是同一風格。
林澄坐在單人沙發上,季航和穆遲坐在他旁邊的雙人沙發上,季航沖泡日本帶來的咖啡放在茶幾上,抬眸看著林澄問:“你來找我是為了爾爾的事吧。比賽前你寧可被禁賽,也要揍我那幾拳也是為了顧爾?”
“……我只恨當初沒多打你幾拳!”說完林澄的目光落在旁邊自他進門后緘口不言的穆遲身上,咬牙切齒。
“誒!你別這樣看我啊……”穆遲莫名感到心虛,如實說到:“我說,我說還不行嘛。”
從穆遲的敘述中,林澄得知季航和穆遲原先就是高中同學,高中畢業后穆遲去國外留學,季航出國讀研的時候兩人偶然在街上碰到才又遇上的,如今季航回國無處可去,才在穆遲這兒暫居一段時間,等他找到房子就要搬出去。
穆遲之所以對顧爾那么大敵意,正是因為季航剛到日本那段時間日日酗酒,有次喝醉后穆遲去酒吧接他,季航醉醺醺地不住叫著顧爾的名字。
再后來得知林澄也是因為顧爾竟然在賽前動手打了季航,因此被棒球聯盟禁賽三個月,兩邊都是朋友,他自然對顧爾沒有好印象。
說完,穆遲看著林澄說:“你來這兒找季航又是因為顧爾?”
林澄沒心思回答他的問題,死死盯住季航:“你當年既然走了,如今回來為什么又要去招惹她,你知道她當初是怎么熬過來的嗎?”
當初季航和顧爾分手時,林澄還沒去日本,從趙女士口中聽到他們分手的消息,林澄還曾經可恥的有點兒高興,他興沖沖地跑去找顧爾,想要趁虛而入,給她安慰,可真當他看到顧爾失魂落魄的模樣時,他卻只想狠狠教訓季航一頓。
不管過去多久,想到那天看到的場面,林澄還是止不住的心疼。
封閉的房間,黑暗的光線,那是一種可怖的安靜。
顧爾穿著肥大的病號服蜷縮在病房的一角,披散的頭發遮住她大半張臉,露出的一雙眼睛空洞無物,如同一攤死水,她點燃一根白蠟燭,孤獨的守著,看著它一點一點燃盡,融化的蠟油低落在她骨節分明的手指很快凝固。
她就這樣坐著,不哭不鬧也不說話,林澄從沒見過顧爾這般模樣過,在他的印象中,顧爾一直都是溫柔美好的模樣,可季航卻害她變成那樣。
林澄抬眸惡狠狠地瞪著季航,眼圈泛起一抹仇恨的紅,他撲上去揪住季航的領子,寒聲警告:“不許再去招惹顧爾!不然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季航毫不示弱地回瞪著林澄,在他看來林澄的舉動幼稚莽撞,他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想著顧爾也不會喜歡上這種小屁孩,扯著唇角勾起一抹笑,挑釁:“只有野蠻人和小朋友,才會選擇用暴力解決問題?!?
顧爾拒絕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小她四歲,因此林澄格外忌諱旁人提醒他比顧爾年紀小的這個事實,揪著季航領口的手不斷收緊,他整張臉都憋得通紅像是能滴出血來一般。
穆遲怕林澄沖動,搭上他的肩膀制止他不至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心里暗罵一句“紅顏禍水”,他擰緊眉頭,厲聲道:“阿澄,你不要沖動,坐下好好說,沖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林澄知道季航是在故意激怒他,拳頭握得“咯吱”響,終究還是松開了季航,穆遲立馬將兩人隔開,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只感到深深的無奈。
情之一字,便是世界上最大的難題。
……
顧爾一覺醒來,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床鋪上一片凌亂,她掙扎著坐起來,抬手抹了把額頭,濕濕黏黏的,吃了藥睡一覺,捂了一身汗再醒來總算舒服不少。
林澄端著熬得軟爛的小米粥進來,見她醒了笑著走到床邊,溫聲道:“你醒了。怎么樣還燒不燒?”
不等顧爾回答,林澄把粥放到床頭的桌子上,伸手摸了摸顧爾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還是有點兒燙。吃完粥再吃退燒藥吧?!?
林澄很自然地端起粥碗,骨瓷白勺攪動著熬得軟爛的粥,飄出縷縷稻米清香,顧爾看著他有些失神。
直到一勺清粥喂到她唇邊,顧爾回神偏頭避開。
林澄微微一怔,保持喂粥的姿勢固執地望著顧爾,語氣卻意外柔軟:“好歹我也熬了兩個小時呢,姐姐多少給點面子喝一口嘛?!?
聲音聽起來似乎還有些委屈,聽得顧爾老大的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