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樹被砍了,留下粗壯的樹根,深深扎在地下,固執又頑強。
平整的切割面上是一圈圈年輪,訴說著流年對它的摧殘。
在盛夏蟬鳴的最后,那棵已經長到我家窗外的樹被砍了。
它每年都會開花,就像人為定了時,不早不晚,總能在無意中地一瞥里驚艷整個熱烈的盛夏。
平日歡脫的小鳥沒了棲息地,只能在空中無助的轉悠的一片,心里空落落的。
九點,困得不行,我趴在書桌上睡著了,穿越到了一小時后。
很熟悉的時間,我習慣性地從小窗往外看。上學期晚自習的時候,唐肥雞總在我家樓下的洗車店就迎上來接自己的老爸,我和小藍就在他老爸異樣的眼光中,隔著五個身位的距離回家。
意料之中,清晨六點,我在補作業,物理難死。窗外很是昏黃,幾乎沒有光,如同一層復古的濾鏡,小小窗口外的時間似乎穿越回了八十年代。
我伸出手,擋在窗前,正好擋住了那些微弱的光芒,就像宙斯,我自以為握住了世界的時間線。
以上純屬遐想,現實是因為這昏黃的天,下了一周的暴雨。
有雨必有無傘人——我,下面增添一個副標題——落湯雞上學記。
之前在一本舊書里看到一句話。
“世上大部分的抒情都會被認作是無病呻吟,如果真的能有人理解這種情,那便是知己。”
兩個性格相斥的人真的會成為摯友嗎?真的。
小藍乃中國好青年之表率,為人正直,品性高尚,學習刻苦,做事踏實。有點自卑有點小焦慮——真的會有男初中生因為英語作文“僅得”七分自己悶頭抽泣一節課,還要裝作沒事人的樣子跑操,然后繼續抽泣一節課嗎?真的嗎?
相比之下,唐肥雞則是另一種作風。
一個人是如何從數學109直線掉落到63的,這一直是我的未解之謎,這三年得不到答案真的死不瞑目。
老劉:“唐肥雞你要注意啊,再這樣下去就不要待在這里了啊(重點班),你是不是有什么關系走后門啊?”
唐肥雞:“我有關系用來育才?還用被你罵?呵呵。”(小小聲碎碎念)
好吧他事后眼眶特別紅,就像剛大哭過一場似的,不知道是因為鼻炎犯了還是真的在自責。
以他的性格,我猜測是前者……
我們三個友誼的分叉是以唐肥雞退出一班為起點的。
小藍這學期以來一直是我同桌,不知道為什么就突然聊得來了,共同話題巨多,挺突然的。
我們因為順路也經常一起走回家,邊走邊西扯東扯,當然他在前我在后隔了三四個身位,不仔細看看不出我倆認識。
唐肥雞這人就很欠。
某次晚自習結束后上三樓,那是小藍和唐肥雞的快樂時間。
唐肥雞:“你倆啥時候結婚?”
我:“你和L姓小姐百日宴定時間了嗎?”
小藍:“你吃了嗎?你吃了嗎?”(文明老鐵自創語言用于罵人)
然后小藍就在教室外走廊上和我討論閱讀理解,我倆當時隔的真的巨遠,以至于我倆都是喊出來對話的,路過的學妹被嚇傻了。
我們都被謠言殘害過,同是天涯淪落人,所以共性之一就是緋聞,已經有陰影了。
寫完當天作業后,小藍突然發現自己有些不合群,他從來沒那么真切地發現自己變了。
他融不入那個班了,以前的他總覺得是他們變了,自己還是原來的自己——成績平平掙扎在重點班邊緣的自卑人。
他突然就傻在那里了,像被定格住了。班里面依舊是臟話連篇、吵吵鬧鬧,就和以前一樣,從未變過。可是小藍不喜歡這種感覺,上學期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只能任由同學拉扯,任由唐肥雞用激光筆射來射去。
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他跟我講了好多好多,從跟唐肥雞是怎樣認識的,怎樣熟識再到怎樣疏遠的。
他一直把唐肥雞當做自己前進的目標,他之前一直沒有超過他,總是差一名。
看得出來,他很在乎這段友誼。他很在乎每一段友誼。
第一次在晚自習見到晚霞是在唐肥雞還在的那個學期,原班教室用來開家長會,們被驅逐到三樓的一個高中常用考場。那個教室十分寬闊,落地窗特別大氣。
出了沒有空調有些悶,哪都好。
班里吵瘋了,真的瘋了,下棋紙飛機扔鉛筆等等行為讓我懷疑我的真實年齡(?)這也為第二天我們跑了十幾圈埋下伏筆。
窗外的小小世界卻在毫無秩序的雜亂中斗轉星移,一輪驕陽落下,不甘心地留下腳印,一片片的紅霞染透了本就昏黃的天際。
蔚藍的云層和鮮艷的紅霞雜糅在一起,一望無際,映著學校對面小小的平樓,五彩斑斕的霓虹燈訴說著城市的繁華煙火,風很舒緩,云很輕柔,像在細細訴說著他們獨有的情話。星星托著皎潔的月,皓月當空,卻依舊沒能搶走晚霞的風頭。我們都被吸引住了,托著腮按著筆,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從前,又似乎可以一望就看到頭。
當我完全沉浸在這一份兵荒馬亂里小小的美好中時,唐肥雞已經開始做壞事。
他不知道又從哪里抽了張瓦楞紙板(我懷疑他家開雜貨鋪的,真就啥都有),手持一只白板筆正在奮筆疾書,還帶三種顏色的。
寫完了傳給身旁的小藍,小藍沒打算看的,他沉迷數學無法自拔。
在唐肥雞的恐怖逼迫下(用筆不停戳),他還是看了,一直皺著眉頭,然后定格住了。
小藍變身沉思者,教室后面的時鐘嘀嗒了好一會,他把紙板折起來,沒把有字的那一面遞給我,他說:“唐肥雞寫的,你想看嗎?怎么說呢,我總感覺這涉及校園欺凌。”
我:“哦豁,沒那么嚴重吧。”
(好奇心害死貓地打開紙板)
——小霍同學與周神原地結婚,快辦酒宴,請吃喜糖,早生貴子。
我:“???”
小藍:“我也很無語。”
這傻子是分不清仰慕和愛戀的區別嗎?!
唐肥雞不壞好意地笑笑,埋頭繼續寫著什么,當時離晚自習結束僅有兩分鐘。
鈴一響,一陣風掠過去,手上的紙板不知所蹤。
他一千米能拿出這種速度至于不及格嗎?
我和菲菲姐依舊最后離開,多年的衛生委員經驗告訴我應該打掃完教室在離開,我是文明老鐵,這算不算職業病?
當我捧著一手垃圾回到教室,整個人都傻住了,那張紙板上的字被加粗了,掛在了白板上,我夠不到的位置,巨明顯。
當時還有二十幾個人在教室,齊刷刷地看著白板,像是要把它盯穿。
我條件反射沖上去,想要拿下那塊板子,整個人臉漲得通紅,黑化了去冥王星吧。
然而事實是唐肥雞死死攥著我的手腕,我連跳都跳不起來。
攥了大概五分鐘,唐肥雞放開了,轉身搶走我的筆袋和語文書和志鳥拋來拋去,根本搶不到,最后書砸到了我的臉上。
唐肥雞請你速速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剩下發生了什么基本全忘了,只記得當時真的很氣,氣得全身發抖。
那塊板子終究還是到了我手上,好像是哪個同學見我太可憐投來了憐憫的目光,并幫助我拿了下來。
(似乎是小藍。)
后來也沒找見唐肥雞,筆袋和書我也不想要了,背上書包就走了,沒等小藍,我當時覺得自己特別拽。
走到半路遇到小緣緣。
我:“今晚回去我就從七樓一躍而下,明天你們就看不到我了。”
小緣緣:“別啊別啊,別這樣,我們可以去告訴老師的!”
我:“其實……也沒那么嚴重……”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被帥哥的美色迷亂眼睛,像個弱智一樣。)
小緣緣:“我明天就帶你去找阿斐。”
(堅定)
后來回到家還是忍不住往窗外看,打開窗戶,已入深夜,風有些冷了,十點半左右唐肥雞像只企鵝一樣搖搖晃晃地坐上他爸的車走了。
我想叫他,但我不敢。
曾有人說過,我很像他,無論是從說話的聲音,走路方式,還是那些奇怪的負能量行為。
我像他嗎,多好。
風起,花開,風止,花不落,也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