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青青如畫
艾云
2014年12月,北方中原已有料峭寒意。我從廣州飛往鄭州應(yīng)邀參加青青新書《落紅記》的首發(fā)式和作品研討會。下了飛機往出口處走去,憑感應(yīng),我與接機的青青會心一笑。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我發(fā)覺青青很有英倫風(fēng)格。她仿佛是從英國約克郡塬上走來的女子。但見青青穿的是淺杏色碎花襯衣,領(lǐng)口綴飾著翻卷的荷葉邊;一條淺褐色長裙外邊是做工精良的棕黃色呢子大衣。就連腳下那雙扣眼系帶皮鞋也是深黃色的。這都是秋天的色系,襯著青青白里透紅的膚色,非常耐看。青青一頭如瀑黑發(fā)披散開來,有幾縷不時會被風(fēng)吹著半拂面頰,但這掩不住她明亮的眸子。我發(fā)覺她的眼睛很有內(nèi)容:有些羞澀,又有幾分嫵媚;有著內(nèi)收的斂聚,又有調(diào)皮詭譎的放逐奔馳感。她的確頗像英國女作家奧斯汀和勃朗特三姐妹筆下的女子。
這是第一次見青青時她留給我的印象。以后熟了,發(fā)現(xiàn)直覺真是不騙人。她身上的確有茫茫塬上如鹿般飛趲的生命意趣,又有著從大自然中生長出的柔韌而浪漫的想象力。英倫風(fēng)范的女子,不像法國女子那樣狂放不羈;她們隱忍內(nèi)斂、沉默,卻阻遏不了那洋漾的心緒。
來之前,女友劉海燕打電話給我,說代青青邀我參加她的一個研討會。青青是誰?恕我孤陋寡聞。青青原來是我?guī)熋茫皇撬谛侣勏担厴I(yè)以后又在南陽和蘭州待了不少時間,我們錯過了相識的機會。我對海燕的一切都信賴,她推薦的人肯定沒錯。我問海燕,你和青青相熟嗎?她說,那是當(dāng)然,你認(rèn)識我,就等于認(rèn)識了她。海燕一向惜字如金,她說的青青,一定不是俗人。
直至見到前來接我的青青,我認(rèn)為正如海燕所言。我們馬上去掉了一切陌生感。
車子載著我們一路向濟源奔去。
到了以后,我見到許多老朋友:魯樞元、李佩甫、何泓、劉先琴、張平、楊鋒等人。喜出望外。每次回故鄉(xiāng),都感覺在溫暖的包裹中。
《落紅記——蕭紅的青春往事》研討會開得非常成功。
先前我已讀過青青寄來的這本書。
青青在尋找蕭紅,她在尋找生命的共鳴。她看到一個女人,一個女作家那辛酸而無助的掙扎感。對,掙扎感,手向上伸著,誰能將我拽出無底的深淵?蕭紅的《生死場》《呼蘭河傳》奇崛飛逸。青青貼著蕭紅去體會,去反芻,她把自己寫進去。她說,那么多人寫蕭紅,我唯寫出與蕭紅的神遇,才覺到寫作的必要。
青青不會功利地選擇什么,她憑生命的直覺,寫別人,同時寫自己。
散會以后我們游覽濟源。先去看濟瀆廟。古時中國四大水系,黃河、長江、淮河之外,便有濟水。而濟源正是濟水的發(fā)源地,可以想象其歷史之悠久。后來濟水被改道的黃河給擠走了,但濟瀆廟留下了。我們看到濟水的源頭,看到院子的一個亭子,前邊的雕欄竟是隋朝的遺跡。
在河南,處處是歷史遺跡和濃郁古意。
然后我們準(zhǔn)備進山,去有名的太行山脈的王屋山。
王屋山太有名了,在中國古籍《列子》里,這里早已有了“愚公移山”故事的出處。一切不是空穴來風(fēng),山里尚有愚公洞、愚公井、愚公壑,并且留有當(dāng)年挖掘塊石移山的痕跡。
進到山里,但見山勢巍峨,山脈連綿,林木繁茂而扶疏。天氣雖已初冬,樹仍未全部凋零,那深綠、老綠、淺杏、深褐色葉脈層層疊疊,讓人滿眼看到的都是五彩斑斕的景致。山風(fēng)吹來了,颯颯作響,時而驚濤拍岸,時而幽廣散款。這正是青青現(xiàn)在這本《王屋山居手記》中記敘和描摹的一切。
我陶醉在自然之美中,有種震撼感,可又直覺自己口笨手拙,難以摹其一二。青青卻是可以的,她有心到手到,刻畫人事、山川景致、歷史全都生動鮮活、如在目前的能耐。她下筆,蘸著飽滿濃郁的色彩,那鋼藍、靛紫、青灰、烏蒙、菊黃、淺白,都閃著奪目之光。
她在濟源待了五年,她對這里的一切充滿了深深的眷戀。《王屋山居手記》是她為自己五年記者生涯留下的一本紀(jì)念冊。山川河流花木兀自立于風(fēng)中,若無摹狀,它們會流于忘川。表達呈現(xiàn)了,一切便鐫刻在記憶的史牘中了。是的,青青必須為濟源、為王屋山寫些什么,這是內(nèi)心的召喚與應(yīng)答。手記王屋山,這是觸及與打通——觸及靈魂深處最柔軟的核心,又將與自然親近相偎的神秘暗道打通。
王屋山承載了她生命中太多的痛與愛。
我讀到青青寫自己處于黑暗中的孤獨,止不住眼淚。我何嘗不理解?敏慧的人,會體驗很多疼痛與虛無,卻又不想走到人聲熙攘處去消磨時光。只有借助文字,才可以托撐自己幾近傾覆的舟。我們比一般人幸運,是由于可以書寫,這讓我們挨過許多似乎挨不過去的日子。
實在難過了,厭煩了,就到山里走一走。這翠玉般蜿蜒逶迤的群山,在緘默中訴說著千古的傳奇。那深埋在千萬里山嵐云煙之中的,總是樹。而樹上樹下總有花,村莊掩映于青黛色之中。花樹與山巒的隱約處,有道觀和廟宇。青青看山、訪樹、蒔園、種花,享受大自然的慷慨饋贈。
王屋山的微風(fēng)搖葉、輕露拂階被她寫過,翩翩飛蝶、初萼落木被她寫過。她寫那黃櫨枝:“樹心是橘黃色的,像一個塵世的詩人,心里藏著萬千風(fēng)云。”如果夏天砍來黃櫨樹煮水染布,染好的布做衣穿上,橘子的香氣可以從身體里一縷縷散發(fā)出來。
她寫那紅色的果實:“……總是最招鳥。她抱著這大柿樹用力搖晃,小紅燈籠乘著風(fēng),一一落地,有的碎成紅泥,有的完好無損。這像在噩運面前的人,有的自盡,有的茍且偷安。我們撲向茍且偷安的,放進嘴里,又涼又甜,簡直就是青春期戀人月光下的嘴唇一樣,性感又純潔。”青青的這些句子,也是又性感又純潔。
青青仿佛百花使者,她筆下有過太多的花。
我粗略數(shù)了數(shù),她寫過繡球花、薔薇、桂花、端午錦、石榴花、睡蓮、雛菊、凌霄花、荼?花、山茱萸、菖蒲、木槿、鳶尾花、海棠、蠟梅、合歡、水仙、茉莉等等,無盡其數(shù)。就連草藥中的花也被她收入香囊:紫蘇、香薷、白芷、細辛、辛夷、連翹、紫花地丁、重樓、青黛、白薇、商陸、佩蘭、香櫞、紫珠、半夏、降香、紫菀、蘇子。有兩味中藥——徐長卿和劉寄奴——在青青筆下,活脫脫一青衫男子和一端寧婦人的模樣。青青筆致跌宕,時而花,時而人。她寫辛夷花時,寫了一個女人,追隨為她治好鼻炎的郎中,竟拋下原來的生活秩序,跟郎中在山里過了三年。她寫村里兩棵有來歷的皂莢樹,1958年浮夸風(fēng)中要煉鐵砍樹,積極分子三娃在砍樹時從樹上跌下觸石而死,指揮砍樹的村長則夜夜高燒不退,凈說胡話。冥冥中,樹如有造化的精魂,任何違迕自然的荒謬,都可能遭到報復(fù)。
青青全部的感官都恣意開放,一切的氣息和味道,色澤和光線,都在她文字的撫摸中無限傳遞和盛放,彌漫天穹和宇宙。
剛開始我有些納悶。青青干的是新聞記者的工作,每天與人打交道。況且,她有出色的記者能力,可以敏感地發(fā)現(xiàn)線索,深度挖掘,報道事件的本質(zhì)要義。況且,她有極強的社交能力,為人因俠氣而友朋相擁。但她總是會退轉(zhuǎn)身來,面向那個薄寒禪意的世界。她有著執(zhí)拗的對自然的偏愛,對出世之法的體察。后來我才明白,空冥與實在,無形和有形,超驗和經(jīng)驗之間,本無橫亙的絕對阻力;能打通者,才更有張力,更有自由裕如、騰挪跌宕的縱橫飛拔之張力。
就比如青青的愛美、時尚,與她質(zhì)樸、篤厚的性格形成反差的張力一樣。
王屋山風(fēng)的吹拂,一定讓青青感受著冥冥中的形而上。于是,這感覺延伸到精神底部。
青青說她有時喜歡到寺廟走走。有心的青青,在經(jīng)年累月中,竟也陸續(xù)寫了《訪寺記》的文字。
我知道青青在訪寺并寫下手記。
某一次我在廣東惠州采風(fēng),來到了一座奇異的飛來寺。寺廟上蓋冠的是一塊巨石,而廟中女主持的獨特經(jīng)歷令人稱奇。于是,我打電話告訴青青,不妨來此處一訪。
大概是2016年春天吧,逢著青青的報社在廣州開會,會后我們踏上南方訪寺之旅。惠州作協(xié)主席陳雪和惠東文聯(lián)劉東接應(yīng)。我將青青介紹給我廣東的朋友時,覺得特有面兒。青青的親和生動與溫暖義氣,讓她可以迅速成為可引為深交的朋友。我們度過了幾天難忘時光。青青此次訪寺一文,收在了惠東輯錄的一本書中。
從惠州回廣州以后,劉海燕也從鄭州來廣州。我們?nèi)碎_始訪廣州的光孝寺和六榕寺,然后又到新興的國恩寺。
青青問佛訪寺,不是皈依一種具體的宗教,這只是她慧根之中生發(fā)出的那脫俗清雅的一枝,如竹,如蘭,如梅。她尋求救贖嗎?在我看來,攜著真善美,她有明媚溫煦的笑靨,有古道熱腸的擔(dān)當(dāng),便是光芒煥發(fā),照亮周遭了。
回到廣州,她們倆就住在我家對面的凱揚酒店。我們?nèi)擞辛苏麎K時間聚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我們談起了小時候成長的環(huán)境。
青青說她在南陽鄉(xiāng)下奶奶家長大。她家住在村子的最西頭,距離村子第一戶人家有五六百米的距離。被蓬蓬槐樹掩映著的是她的家。孤零零的房舍,住著奶奶、大黃狗和青青。空廓的原野與鄉(xiāng)村,夜幕四合時,漆色如堵,一個孤獨而早慧的女孩子該如何度過漫漫長夜?青青說她從小體會著自然的神秘與恩惠,她在與自然的低語和對話中,憑借稟賦與造化的力量,汲取著天地間的領(lǐng)悟。
海燕很少說自己的童年。在親近的女友之間,她說到自己豫東鄉(xiāng)下的家。急公好義的父親丟掉城里的工作,被貶鄉(xiāng)下。他依舊是把自己家的事放置不顧,忙別人的事。愁苦的母親有著哀與怨。海燕記憶中的寒冷與饑餓,如躲不過的罡風(fēng)。海燕領(lǐng)會著生活的難堪,卻有一種遠逸高貴的精神氣質(zhì)。她不說話時,單薄而安靜;一旦發(fā)言,只覺周邊被光芒籠罩,氣場強大。
而我呢,在古城開封長大,深諳民間社會三教九流之真相。若說早熟,皆因了父輩蒙受政治擊打帶來的驚心動魄的恐懼感。
我們無論生在鄉(xiāng)村或城市,都處在低地,過早品嘗生活艱辛。因此后來我在青青文字中看到她寫出身薄涼寒微的字眼時,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種揪緊了的疼。
若是做一片面的比較,青青體會著孤獨,劉海燕經(jīng)歷著哀傷,我則是被恐懼所襲。
青青在孤獨中發(fā)展著她無邊無際的想象力。它可以穿透物理介質(zhì),向著澄澈與神圣之境飛升。唯大自然給了她保護與恩典,讓她免受傷害,這正是她視自然為圖騰而崇拜的根源。因此她寫下這樣的句子:“我對植物的好奇超過對人類與政黨的好奇。”這話說得率性而灑脫,審美主義使者立現(xiàn)。
而劉海燕被絕對的困苦與哀傷攫過,她如鄉(xiāng)間柔韌的野草,倔強生長。誰都不了解那個沉默的小女孩有怎樣豐沛的內(nèi)心,乃至她長大以后,將哀傷化為深情。她念茲在茲地體驗隱秘與幽微,一旦言語,便有清醒的判斷與出色的命名能力。她聰穎敏思,卻淡泊如菊,內(nèi)藏錦繡、低調(diào)內(nèi)斂。她一旦言語,便是發(fā)自肺腑,沒有學(xué)究腔調(diào),一語中的。
而我呢,無論何時總有恐懼和危機感的纏繞,這讓我學(xué)會的是面對問題該如何解決的方法論。我一旦開筆,總是想尋找人與事背后的那個本質(zhì)與真相。
應(yīng)該說,我們都有中原女人常處低地的樸質(zhì)與羞澀。我們只做自己喜歡的事,就足夠了。
低地女人,會向高處仰望,希望通過自身努力改變低微卑賤的命運。我們不任性,不耍小脾氣,因為沒人理會你的矯情。青青說,我寫作,連發(fā)表的奢望也不大多,也遠離文壇。我寫作,是自己需要,讓日子不那么荒蕪。寫作,是從低地向高處仰望,望見最珍貴的東西,不待見贗品。
關(guān)于低地與高地,又仿佛是與出身無關(guān)的。一棵樹上,總有分叉,這奇異一枝,不要求土壤和水分,似乎什么都可以化為養(yǎng)料,包括貧窮、疼痛與傷害,都是滋養(yǎng)。
似乎總在找機會相聚。
2017年深秋,我和海燕、青青,以及從北京專程趕來與我們會合的詩人溫潔在鄭州相聚。我們在短短兩三天時間游覽了鞏義與滎陽兩地,看到杜甫、李商隱、劉禹錫的遺跡和紀(jì)念館,看到北宋偌大的帝陵。有一夜,我們四人到慈云寺住下。萬籟俱寂中,風(fēng)與樹、山與寺,如此新奇而空冥,這是一次難忘的體驗。
我對青青說,我今后一定要多回河南老家走走,我需要對她有更多了解。
青青將我的這句話記下了。
2018年秋天,已調(diào)到三門峽記者站的青青約我回去參加一個活動。原來,我們的老師魯樞元教授應(yīng)邀為三門峽市委市政府公務(wù)人員開設(shè)“城市與生態(tài)文明”的講座。我和李小江老師等人從外地趕來,忝列其中,一起參加三門峽的采風(fēng)活動。
我當(dāng)然知道這是青青為朋友們創(chuàng)造的一次相聚機會。
三門峽,赫赫有名。至少六千年以前的仰韶文化的發(fā)祥地。
到三門峽的虢國墓參觀時,看到那九千余件從地下發(fā)掘出的周代遺存,無論是大鼎還是小樽,無論是編鐘還是飾物,那一件件青銅器,無不閃著莊嚴(yán)而雄渾的寶綠色光澤。這光穿透幾千年的煙嵐霧霰,吹送著溫婉謙遜、克己復(fù)禮的君子之風(fēng)。這是西周的文明,禮儀之邦,樂聲不絕。這是攝袂而儉讓、躬附而酬酢的文明。雖禮刑并重,卻是禮樂取代殺戮、文明戰(zhàn)勝野蠻的歷史進步。
我站在那里,眼觀著一切,為八荒之野上中原的文明所深深震撼。
感謝青青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次了解河南故鄉(xiāng)的可能。
晚上,我們在一農(nóng)家場院吃農(nóng)家菜。李小江提議,為感謝青青的美意,我們每人談?wù)剬λ目捶āN艺f,青青身上有種矛盾的和諧,她時尚懂美,卻又質(zhì)樸無華;她對大自然有種出世般的敏感熱愛,卻又入世老到灑脫干練;她禪意虛渺,卻又不排斥生命躍動的幽微神秘。這是有差異的兩極,而能將極端品格融為一體的,越有張力,越闊大,在無限的空間里,才能生長出一個內(nèi)蘊豐富而趣味盎然的靈魂。
這是我脫口而出的心里話。
但青青說還是希望我對她的寫作提些建議,該怎樣改進。
我想了想,說,如何從自然敘述向歷史敘事轉(zhuǎn)變,進入思考的縱深地帶,這是一直困擾我的問題。我將自己的疑惑談出來,這興許是我們都可能面臨的挑戰(zhàn)。
話可以這么說,要落實到寫作上可是真難。要知道,周圍的一切,不利于寫作的事情太多,而有利于寫作的因素又是太少。青青已經(jīng)做得很不錯了,她總能將不利轉(zhuǎn)化為有利。比如,作為記者,她必須在外部世界逗留;可我深知,在外跑得太多不利于書寫。外邊楚楚天光、人聲鼎沸,會稀釋語境。睜開眼睛想寫些什么,卻是懵懂。隨著年齡增長,被撞擊的感受力越來越少。可青青卻在出色完成本職工作以后,總能迅速摒棄嘈雜而入致遠。她能創(chuàng)造一種虛白清空的語境。她的文字典雅清麗,拈花微笑中如坐佛龕。
自然如圖騰崇拜,何嘗不與歷史照面?當(dāng)年楚國屈原吟《離騷》:“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香草美人,無不是君子狷介之高風(fēng)。
當(dāng)年魏晉嵇康,生活于河南,他贊猗猗蘭藹,殖彼中原。綠葉幽茂,麗藻豐繁。馥馥蕙芳,順風(fēng)而宣。
嵇康吟不盡芳菲,琴斷《廣陵散》,披發(fā)而去。也正是:人之無常,命之成敗,序之生死,皆由樹石花月諸自然況景為之隱喻。
文字女人中,有一種人攜帶著野獵凜然的危險力量,這的確可以撞擊人們的中庸沉悶。這樣的生存,可能在故事中顯得縱拔冷峭,我卻知道,故事非我所能,只是希望安靜地坐下來,寫下最近的體會。
許多人都說青青的文字深情而唯美。實在說,美學(xué)比歷史更重要更永恒,只是在差強人意的生存中,必須先要廓清常識的地盤,先要將美學(xué)放一放。
若是讓我找一種花來形容內(nèi)外兼修的青青,我執(zhí)拗地以為她是石楠花。那是勃朗特姐妹筆下常見的花兒。沿著石頭房子,走過鵝卵石階和濡濕的青苔,在尖頂教堂的后邊,在無邊的曠野中,可以看到鉆出石縫和巖隙的石楠花。她對土壤的要求極低,生命極其頑強,在貧瘠和壓抑處,她仍然開放出珍珠般晶瑩的朵瓣。
我生長,我掙扎,我描述,這足夠了。
2019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