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帶著清晨特有的清涼。

楚竹離驛站越來越近，她看了看天色，不算晚，便擦了擦額間的細汗，將步子緩了下來。

一路上人便開始多了起來。總會碰見商隊，或者三三兩兩風塵仆仆的趕路人。

十二歲的少女信步而行，粗布制的衣衫不但沒有讓她看著寒磣，倒襯得她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

尤其她嬌小的面容，十分清冷。

笨重的竹骨傘被她拿在手里，也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楚竹這般模樣，倒是引了不少人側目，許是因為她的清疏，倒也沒人上前打趣。

不過，總有人不怕事。

“呦———”

接著便聽到幾聲戲謔的口哨聲從后方傳來。

車上的人見她沒有反應，索性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伸手就去拍她的肩膀，卻拍了個空。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看著離自己三步遠的少女，少年眼中的訝然一閃而過。

她就這么站著，周身的氣場卻隱隱有幾分蓋過他的意味。

“姑娘，方才是我唐突了，我們是前往京都城的商隊，半路遇到了劫匪，僥幸逃了出來，地圖半路也丟了，只得一路朝南。”

“剛才家父說，姑娘神態從容，衣著打扮像是地方人，應該是認路的，想向姑娘打聽一下，這里離京都城還有多遠。”

此人衣著低調，但是布料卻是京都城頂尖的，恐怕也唯有那深宮中人，才配穿。

如果沒有剛才那幾聲調笑，楚竹或許會信上三分。

楚竹沒有說話，一雙水靈的眸子就這樣盯著他，似將他看穿了一樣。

少年面上有些掛不住，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就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楚竹給他指了個方向。

確實是京都城的方向。

少年心下釋然，笑了笑謝過楚竹便上了車。

還好小姑娘給面子，不然他要被兄弟幾個笑死了。

看著離去的馬車，楚竹懶得應付這些人，想了想便取了一頂帷帽戴上，繞了小路，穿過兩條道，就看見了驛站。

此時驛站已經開始熱鬧起來，附近還有許多早點涼茶棚，也沒人注意楚竹從哪里出來。

楚竹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叫了碗面，這一路走她確實有些餓了。

驛站畢竟是官家設立的，四周安全，所以不管商隊還是行人，都會選擇附近的客棧休息。

可也難免有賊心膽大的人，多數人出門都會帶有帷帽，楚竹這個樣子，也不會引人注意，尤其她一身粗布衣衫，瘦弱的身子也看不清男女。

看過的人只以為是哪家的小廝。

天色漸亮，一聲憤怒的吼聲讓許多還未清醒的路上一個哆嗦。

“賤命！生來就是賤命還妄想替自己做主？！”

楚竹聞言眉間不禁微微皺起，她向來不管閑事，這次許是代入自身處境，忍不住看了過去。

旁邊三三兩兩圍了幾個人，其中有幾個家丁，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正推搡著年齡不大的少女，嘴里還罵罵咧咧的。

“老子養了你十幾年，你也該替老子想想了，實話告訴你，說嫁那是給你面子，不過一個死丫頭，賣也就賣了。”

少女嘴角沁著一縷血絲，破爛的衣衫隱隱露出她身上的青紫，觸目驚心。

就是那幾個家丁，也有些不忍。

眾人聽了大概，大致也明白了，不過是強買強賣的婚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是女娃娃命不好，她父親做的主，雖然不齒，倒也沒人說什么。

見沒人幫她說話，男人的面目更加猙獰囂張，伸手就扯著女孩的頭發，好像扯著一塊破抹布一樣，滿眼嫌棄。

“劉員外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

“這樣的福氣不如送給你如何？”

楚竹冷若冰霜，雖然看不見臉，但是黑色的帷帽讓她的冷意，愈發明顯。

周圍的哄笑讓中年男子眼角狠狠地抽了抽，看著走過來的楚竹，他一張臉滿是丑態，“老子管自己的女兒與你何干？”

“你賣了多少？”楚竹不答反問。

“你管老子賣多少……啊啊啊，疼疼，放手放手！”中年男子死命掙扎，怎么也無法從眼前十幾歲的孩子手中掙脫，一只手被捏的變了型，冷汗直冒。

“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說話。”楚竹逐漸不耐起來，本來她就嫌麻煩不想找事，以免在以后成了把柄。

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楚竹好像看見了前世的自己一般，心中火燒不止。

“老……我說我說，三十兩，三十兩銀子！”男人哀嚎。

聞言周圍的人臉色變了變，有人羨慕，有人皺眉。

楚竹收回手去摸背后的包袱，手里剛捏著一袋錢還未抽出，就聽得一人先她一步。

“這是五十兩，人我帶走了，快滾。”

中年男子兩眼放光，伸手幾乎是向著那一袋銀子撲去，拿著錢眉開眼笑，轉臉對著幾個家丁說，“幾位爺，不好意思，買賣不做了。”

好像他剛才賣出去的，只是一件物品一樣。

家丁冷冷看了他一眼，也沒多說，人群也自然而然的散了。

中年男子緊緊地將錢袋抱在懷里，斜了一眼地上的人，冷聲道，“山杏，你這命倒是真好。”

說罷，頭也不回地去了。

楚竹見事情解決，也不多留。

“唉唉，這女娃娃你不帶走嗎？”

楚竹聞言扭頭看去，這是剛才問路的少年，顯然對方也認出了她。

“你付的錢。”

“……”

穿得破破爛爛的，他還不是怕她沒錢？

“破破爛爛”楚竹也沒理他，“只能說我與她無緣，這位公子既然得了，便好好疼惜吧，也是位苦命的孩子。”

少年一聽這話的意思，一張臉漲的通紅，“家......家中父母已定婚約，這這這不合常理……”

楚竹：“……”

地上有些意識的人：“……”

說實話，她是想跟楚竹走的，只因為那一句“這樣的福氣不如給你”。

但是，她好像不愿意收留她。

“這是五十兩。”楚竹將包袱里的錢袋拿出，丟給了少年。

少年手里捧著錢袋，大腦一片空白，還有些懵，“不，不用......”

“公子，回去吧。”旁邊的小廝忍不住叫身邊的爺，真是年少不更事，一句話就被調戲了。

沒錯，他家爺被一個小女娃娃調戲了。

少年漸漸清明，眼前早已經沒人了，四周也沒看見楚竹的人影，他捧著錢袋的手微微收緊，羞的恨不能鉆到石頭縫里，逃也似的進了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