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南的印象里，她始終淡定從容，喜怒不形于色。

可如今……

她滾燙的淚似乎砸在他的心上，不斷灼燒著他。

齊南緊緊地捂著心口，衣襟被他抓得褶皺不堪。

他抬腳，一步步走向楚竹，步履堅定，目光不移。

沈巳一動不動。

他能感受到楚竹的迫切，想離開他的迫切。

這一瞬間，他的心動搖了。

或許放手，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齊南迎面走來，他看見沈巳的瞳色好像有那么一瞬間不一樣了。

但是，那雙眼睛，太過悲傷與悲痛。

齊南很同情他。

但是也恨他。

恨他讓楚竹變成這般六神無主的模樣。

齊南抓住她伸來的手，笑若朗日，“竹兒，我帶你回家。”

楚竹淚眼模糊，抓住他的手怎么也不愿放開。

這樣讓齊南的心更沉了沉。

他原以為兩人只是有了爭執，沒想到楚竹是認真的。

沈巳他，究竟做了什么……

“放開。”齊南冷著目光看向沈巳，也不管他是皇子還是王爺。

沈巳卻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逐漸用力。

她如玉般的腕子，立馬被勒出了紅痕。

“你弄疼她了。”齊南上前，另一只手抓住沈巳的手，冷冷道。

沈巳抬眼，“她可以走，但不是現在。”

四周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刮起了風，席卷著雪，冰冷刺骨。

楚竹順勢將臉埋在齊南的懷里，她哽咽，“求求你，放我走吧……”

也放過你自己。

齊南哪里見得了她這樣，滔天的怒意充斥著他滿腔，在怒火的驅使下，齊南沖著沈巳的臉就是一拳。

卯足了氣力。

沈巳一個不穩，眼看著就拉著楚竹要摔倒，他忙放開了手，摔倒在一片雪地之中。

齊南這才愣了一下。

剛才他那一拳氣力是不小，但是他能感覺到，沈巳的身子，似乎已經到了盡頭。

他太弱了。

是什么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明明在祁北的時候，他還安然無恙。

這期間發生了太多，齊南跟著齊明旸從郝國回來，什么還都沒來得及弄明白，就被分了任務。

順便滿地找她。

這一次，因為任務途徑云嶺山，他也是突然來了興致，上山看看。

好在，他來了！

齊南將她剛才被沈巳握住的那只手輕輕放在懷里，丟下一句，“七王爺，你好自為之。”

“我說了，她不能走。”沈巳躺在雪地里，抬手遮住了眼睛。

這一瞬間，仿佛天崩地裂。

整個云嶺山顫抖著，根本站不住。

齊南面色沉重，扶著楚竹半蹲著身子，他回頭看了一眼沈巳，他周身竟散發出無盡的黑色，向四周蔓延，好像要吞噬一切一般。

楚竹只看了一眼，便轉過頭不再去看。

她怕多看一眼，便忍不住去到他身邊。

“走。”

齊南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步履生風。

身后傳來的，是沈巳肆意的笑聲。

那笑聲，縈繞在整個云嶺山，經久不息。

齊南心里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他一刻也不敢停，沖著山下奔去。

“小哥。”楚珠忽然喚了他一聲，聲音之中盡是絕望與苦澀。

齊南愣住，步子緩了緩，這才發現她的目光放在某處。

悲傷，哀痛。

齊南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這一看，心瞬間沉入谷底。

前面，雪地之中，分明躺著一個人，黑氣沖天。

是沈巳。

可是他明明是朝著山下的方向，一刻不停。

為什么……

為什么他又回來了？

難道......是沈巳？

齊南的臉色很不好看，沈巳此時躺在雪地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想也未想，轉身又朝著山上跑去。

山路崎嶇微抖，又下著雪，十分不好走。

可是齊南根本沒有注意這些，他的目光，全在前方。

直到他再次看見躺在地上的沈巳。

“小哥，放我下來吧。”楚竹苦澀地笑了笑，臉色蒼白無血色。

齊南低頭對上她的眼，便沉默著將她放了下來。

楚竹落地的瞬間，云嶺山停止了顫動。

沈巳也坐起了身子，他嘴角掛著一抹溫柔的笑意，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回來一般。

“阿竹，我不鬧你了，回來我身邊。”沈巳向她伸出手，語氣溫柔，卻又充滿著魅惑。

加之他身上的黑氣，像極了蠱惑人心的妖物。

齊南將楚竹護在身后，警惕地瞪著沈巳。

“來！”

沈巳沉聲喚了一聲。

楚竹這身子，忽然就開始不聽使喚，越過齊南，朝著沈巳一步步走去。

“小哥，小哥我不想去！”楚竹轉頭，無助又絕望地看著齊南。

看得齊南又是一陣心痛。

他剛一抬腳，渾身像是被千斤巨石壓著一般，整個人被壓垮在地上。

“竹兒……”齊南掙扎，卻無濟于事。

楚竹的眼淚流干了，也絕望到頭了。

哀莫大于心死。

楚竹這一瞬間，心有求死的念頭。

下一刻，她好像聽到耳邊有人低聲呢喃。

那是一道女聲。

溫柔似春風，不斷地安撫著她的心。

那聲音，她魂牽夢縈，久久不能忘記。

“阿娘……”

楚竹不自覺喚了一聲。

接著，周圍的空氣陡然一轉，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一道純白色的光芒在她周身不斷環繞。

親昵，安心。

“阿娘，我知道你沒有死。”楚竹紅著眼眶，哽咽道。

“阿娘，我想走。”楚竹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伸手去碰觸那道溫柔的光芒。

白光躍動著，沉默著。

它跳躍到楚竹眉心處，輕輕碰觸那朵妖冶的鳶尾花。

楚竹腦海里，瞬間多了一個聲音。

“竹兒，讓你受委屈了。”

這一剎那，楚竹流干的眼淚，再次如同決堤了一般，止不住地流著。

“不要傷心，那孩子只是走錯了路，用錯了法子，他是愛你的。”

“竹兒，娘帶不走你，只能幫你的靈識離開肉身，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若是回不到肉身之中，便會魂飛魄散，如此，你可還愿意？”

蘇苓予的聲音似和煦的陽光，讓楚竹的心也跟著安靜了許多。

她擦去眼淚，重重點頭，“阿娘，我愿意。”

良久，腦海里再沒了聲音。

耳邊開始盡是齊南的呼喊，楚竹恍然回神，才發現自己一腳踩空，此刻正被兩人一邊一手使勁兒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