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長,邊城沒安穩幾天,又是烈日灼心,河流湖泊幾乎是一夜之間干涸。
祁北再次迎來了一場大旱。
令人措手不及。
這天氣反復無常,讓人心生不安。
偏生此時,邊城流傳起了一則謠言。
謠言的主角還是楚竹。
內容與京都城的那則相差無幾。
楚竹再怎么神經大條,也發現事情的不對勁。
好像冥冥中有一只無形的手,總試圖將她推入深淵,不得超生。
流言正盛,成了邊城百姓茶余飯后的必然內容,甚至有人開始丑化流言的主角。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被他們批判的人,與將他們從瘟疫的水深火熱救出來的,系同一人。
除了楚竹自己。
不,還有沈巳,沈巳最近做的夢越來越多,全是關于楚竹的前世今生。
多到讓他愈來愈沉默寡言。
夢境里的一切,都與現實一一契合,如果夢里的事情必然發生,那楚竹,必死無疑。
他需要做些什么。
逃……
對,只要他帶著她逃離這個地方就好了。
楚竹也知道邊城是不可能再待下去了。
這流言的針對性太明顯,如果她繼續坐以待斃,不知道會發生什么無法預料的事情。
兩人匆匆與沈冶打了聲招呼,楚竹連霜絳都沒有帶,就跑路了。
獨留沈冶一人在所謂的郡主府里,一臉懵逼。
他怎么就覺得,這兩人好像逃難似的。
沈冶沒多想,繼續看著陳文交上來的折子,多是祁北最近的地形探測,天氣分析。
一刻鐘后。
沈冶這心里忽地開始發慌,胸悶不止。
“殿下,殿下不好了,郡主……郡主他們……”陳文身邊的副手連滾帶爬地沖進了沈冶的書房。
沈冶“騰”一下起身,身后的椅子豁然倒地。
“郡主他們怎么了!”沈冶捂著心口,吼道。
副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但是嗓音一直抖個不停,勉勉強強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說了出來。
楚竹和沈巳從郡主府出來,就坐著馬車打算出城。
沒想到平時空曠的南街,竟來來往往全是人。
當時有人看見她坐在馬車里,就好像著了魔一樣,直接撲了過來,嘴里喊著,“妖孽,妖孽去死!”
那人嘴里含糊不清,大致能聽得出“妖孽”,“大旱”,“瘟疫”,“天譴”等詞。
幾個詞一串,人們瞬間想到那個瘋傳的流言。
楚竹,就是那個妖孽!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眼神空洞,嘴里機械地念叨著,“妖孽去死!”
每個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讓人心顫。
沈巳將楚竹護在身后,取了馬車的韁繩,拉著楚竹翻身上馬。
馬蹄高高揚起,發出響徹云霄的嘶鳴,極速朝著城門奔去。
那些尋常百姓,速度竟瞬間爆發,死死地跟在兩人的身后。
那模樣,駭人不已。
楚竹沉著一張臉,“他們都中蠱了。”
明明邊城封鎖,為什么還會有人偷摸進來,神不知鬼不覺將一城百姓下蠱。
水嶺溫家……
楚竹眸子里泛過一絲冷意。
以前她沒多想,現在想來,這溫家,似乎就是奔著她來的。
先是蛇肆引發的蠱人,再是邊城百姓狂躁……
目標,只有她一個罷了。
“不怕。”沈巳的聲音沉穩清冽,自頭頂傳來,讓楚竹不安的心有了一絲安慰。
守城的鎮北軍,遠遠地就看見了暴亂的百姓,追著一匹馬,馬上面兩個人。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臥槽!
是郡主和七殿下!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并不覺得這些人是在和郡主兩人玩你追我趕的游戲。
而且百姓們的狀態,很不對勁!
“開城門,去攔著那些人!”陳文急吼道。
前去阻攔的人,都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卻盡數被撞飛。
甚至連看,都未曾被看過一眼。
那些百姓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沖著楚竹二人飛速而去。
你見過一群人,無論男女老少,速度狠勁兒都一絕嗎?
他們今天見識了!
陳文沒了主意,連忙讓副手去通知沈冶。
等沈冶趕到的時候,入眼的就是滿城瘡痍,百姓四仰八叉,疊在一起。
沈巳暈死在城門邊上,手邊飄落著一條純色抹額,那抹紅色梅花,鮮艷欲滴。
陳文跌坐在地上,看見沈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連哭帶爬到沈冶旁邊。
太嚇人了!
他活這么大頭一次遇到這么嚇人的東西。
城門開的一瞬間,百姓蜂擁而上,拉扯著楚竹騎坐的馬匹,不知道是誰,一下子將沈巳拽掉,楚竹帶馬,瞬間被人潮吞沒。
接著,空氣中就彌漫著絲絲血腥味。
沈巳發了瘋一樣,拼命往人群中擠去,頭上的帷帽被擠掉,露出那一雙絕世異瞳。
“阿竹!”沈巳嗓子都喊啞了,只覺得一顆心被狠狠地撕扯,蹂躪,疼痛不已。
“你們看什么,快幫忙!”城墻上的陳文嘶吼。
下面的鎮北軍立馬上前,幫沈巳往里擠。
效果甚微。
“阿巳……”
一聲微弱響起。
沈巳渾身一顫,那聲音他已經刻入了骨子里,生生世世無法抹去。
“阿竹!!!你等我!”
可無論他怎么努力,永遠都到不了她的身邊。
就像在夢里,他看見一個手背有疤痕的男人,親手將她殺死時一樣……
無助,心痛……
每次夢到這一刻,沈巳都會驚醒,一身冷汗,渾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
誰來……救救她……
沈巳逐漸沒了力氣,卻忽地聽見一聲雷鳴,萬里無云的晴空,瞬間烏云密布,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雨落在百姓們身上的瞬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接著雙眼一翻,暈死過去。
沈巳拼了命往中間爬去,將楚竹從人堆里扒了出來,目之所及,皆是斑斑血跡,在大雨的沖刷下,觸目驚心。
陳文等著還未反應過來,忽地眼前一亮,一道閃電落下,等回過神來,卻不見了楚竹的蹤影。
沈巳攥著她抹額的一角,昏迷不醒。
“這是……什么鬼情況……”沈冶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何為無力感。
沈冶俯身將沈巳抱起,眸子清冷,“你先檢查一下百姓的情況,如有必要,武力鎮壓。”
“是。”陳文應道。
沈冶聽見懷里的沈巳喃喃不停,側耳聽去才聽清,他始終喚的,都是“阿竹”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