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上經(jīng)

乾卦第一

乾下乾上

乾：元亨，利貞。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上九：亢龍有悔。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譯文】

乾：大亨通，占問之事有利。

初九：龍?zhí)幱跐摲畷r，不宜有所作為。

九二：龍出現(xiàn)在田野上，利于出現(xiàn)偉大人物。

九三：君子整個白天勤勉努力，到了傍晚仍保持警惕，處境危險，但無災(zāi)禍。

九四：龍或躍上天空，或停留在深淵，沒有災(zāi)禍。

九五：龍在天上飛，利于出現(xiàn)偉大人物。

上九：處于極盛狀態(tài)的龍會有災(zāi)禍。

用九：群龍并出，誰也不居首領(lǐng)之位，吉利。

《彖》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tǒng)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

【譯文】

《彖》曰：昊大啊，乾元之氣，萬物依靠它才得以產(chǎn)生，它統(tǒng)御天道。云氣流動，霖雨降下，眾物受到滋育而成形。太陽每天朝升暮落，上下四方之位因之得以確定，乾陽駕馭六龍按時巡天啊！天道的變化使萬物各得其命、各成其性，保持著宇宙自然的和諧狀態(tài)，才是天下之正利啊！天始生萬物，萬國安寧祥和。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初九]《象》曰：“潛龍勿用”，陽在下也。

[九二]《象》曰：“見龍在田”，德施普也。

[九三]《象》曰：“終日乾乾”，反復(fù)道也。

[九四]《象》曰：“或躍在淵”，進無咎也。

[九五]《象》曰：“飛龍在天”，大人造也。

[上九]《象》曰：“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

[用九]《象》曰：“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

【譯文】

《象》曰：天的運行剛健；君子效法天道，自強不息。

[初九]《象》曰：“龍?zhí)幱跐摲畷r，不宜有所作為”，因為陽氣尚處在下位。

[九二]《象》曰：“龍出現(xiàn)在田野上”，說明圣王廣施德澤。

[九三]《象》曰：“君子整個白天勤勉努力”，說明反復(fù)踐行于道。

[九四]《象》曰：“龍或躍上天空，或停留在深淵”，說明此時前進沒有過失。

[九五]《象》曰：“龍在天上飛”，說明圣王正在造就太平盛世。

[上九]《象》曰：“處于極盛狀態(tài)的龍會有災(zāi)禍”，因為極盛狀態(tài)不能持久。

[用九]《象》曰：“用九之義”，說明此時乾剛之德不可為首。

【注解】

[1]乾，卦名，象征“天”。

[2]“元亨利貞”：《乾》卦的卦辭。關(guān)于這四個字的意思，孔穎達(dá)《周易正義》引《子夏易傳》：“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貞，正也。”[1]此與《彖》的解釋一致。今人一般釋“元”為“大”，釋“貞”為“占問”，與傳統(tǒng)的解釋有所不同。

[3]初九：爻題，指剛爻居初位。《周易》大衍筮法最終推導(dǎo)出七、八、九、六之?dāng)?shù)，奇數(shù)為陽，偶數(shù)為陰，七為少陽，九為老陽，八為少陰，六為老陰。《周易》尚變，以變爻為占，故以九、六之?dāng)?shù)表示爻的陰陽屬性，陽爻“—”稱九，陰爻“--”稱六。初、上二爻，先讀爻位，后讀爻象；二、三、四、五各爻，先讀爻象，后讀爻位。

[4]見：同“現(xiàn)”，出現(xiàn)。

[5]君子：對統(tǒng)治者和貴族男子的通稱。孔穎達(dá)曰：“言‘君子’者，謂君臨上位，子愛下民，通天子諸侯，兼公卿大夫有地者。”[2]

[6]惕若：警惕的樣子。

[7]《彖》（tuàn）：解釋《易經(jīng)》六十四卦的卦名、卦象和卦辭，說明一卦之總義的專著。

[8]用九：“用九”這一則文辭，是因占筮的需要而設(shè)的占辭，并不是爻辭。占筮的時候，如果遇到結(jié)果為“《乾》之《坤》”的情況，因本卦《乾》每一爻的筮數(shù)都是九，六爻皆變，卦變?yōu)椤独ぁ罚@樣就無法從本卦或之卦的哪一爻來判斷吉兇，這時就看“用九”之辭。《乾》卦“用九”、《坤》卦“用六”，都是因占筮技術(shù)上的需要而設(shè)置的。

[9]大明：指太陽。《禮記·禮器》：“大明生于東，月生于西，此陰陽之分，夫婦之位也。”鄭玄注：“大明，日也。”[3]

【釋義】

乾卦象征天，作為六十四卦之首，源于中國古人天地生萬物的觀念。天是一切生命的源頭，所以必須要探究天道。天道運轉(zhuǎn)不息，故以最善變化又最為尊威的動物——龍比擬之。初九處于最下位，故取象“潛”。九二處于地位，故取象“田”。九三為人位，故以“君子”喻之。九四處于上卦，最接近天位，故取象“躍”；又處于上卦之最下位，故取象“淵”。九五為天位，故取象“飛”。上九處在上卦之極，故取象“亢”。乾卦六爻代表六個時位，由“潛”→“見”→“惕”→“躍”→“飛”→“亢”，形象地揭示了事物由微至著、由卑至尊、盛極而衰的發(fā)展規(guī)律，也反映了西周時期人們的理性思維已經(jīng)達(dá)到很高的水平。

乾卦精蘊，重在“龍德”。六爻皆陽，健之又健，此其主旨。初位剛爻居陽位，爻辭曰“潛龍勿用”，此乃以剛守內(nèi)而以柔示外也。九二剛爻居陰位，處下卦之中，爻辭曰“見龍在田”，此乃剛?cè)峒鏉鴦?wù)致中庸，以德行取信于世人也。九三剛爻處陽位，處下卦之極，居上卦之下，故曰“乾乾”，此乃以剛健之行事取信于人主也；終日勤勉干事，亦未必?zé)o失，故亦須“夕惕”，躬身自省，以內(nèi)柔輔外剛也。《國語·魯語下》載敬姜之言曰：“諸侯朝修天子之業(yè)命，晝考其國職，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無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庶政，夕序其業(yè)，夜庇其家事，而后即安。”[4]即此義也。九四剛爻居陰位，處上卦之下，近九五之尊，承君命則“躍”，未奉命則“在淵”，此乃以剛德行柔道也，《詩經(jīng)·小雅·小旻》：“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雖處高位而以謙沖之道守之。九五以剛爻居陽位，處上卦之中，乘勢得時，故曰“飛龍”，此乃圣王以剛健中正之德開啟太平盛世之時也。上九剛爻居陰位，處位最外，君德不能施之于下，故曰“有悔”，此乃以上反下、以內(nèi)剛輔外柔之時也。“用九”則是六爻皆剛變?nèi)幔栂汝幒螅犴樣趧偅试弧叭糊垷o首”，此時不可以剛健之天德為首，當(dāng)行柔順之地德。馬王堆帛書《二三子》開篇稱頌龍德“能陽”“能陰”，既“精白柔和”，又“精白堅強”，以龍德兼具乾坤兩卦之義。可見乾體純陽，而不可盡行剛道；坤體純陰，而不可盡行柔道。剛?cè)嵯酀降檬冀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