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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法治社會建設中多元規范的結構化審視

(一)對多元規范進行結構化審視的原因

既然法治社會建設目標的提出意味著社會型法治思維的轉變,而且多元規范是客觀真實存在的,那么我們在研究法治社會之“規范”時應調整思路,以一種整體的、系統的和動態的而非孤立的、靜止的視角去思考和分析法治社會建設中的規范問題,即所謂的結構化審視。規范分立、規范連帶與規范實施是結構化審視法治社會建設中多元規范的三個基本要素,也共同構成了結構化審視的邏輯與理論框架。這樣一種審視方式或研究框架,要求我們承認各類規范的相對獨立性以及各自對于法治社會建設所具有的相對獨特的功能,在此基礎上去探究各類規范在法治社會建設這一系統工程中的連帶關系與實施效果。

一方面,法治社會建設中的規范連帶現象要求結構化審視,以更好地把握多元規范之間內在的關聯。規范連帶是指任何一類規范都不是孤立地存在與發揮作用的,而是與其他類型的規范存在著相互影響的關聯關系。多元規范之間所存在的連帶關系,具體包括銜接、轉化與合作等關系。無論從歷史的還是現實的視角看,不同類型規范之間總是存在千絲萬縷的連帶關系。法國公法學者狄驥曾指出,“一種起初只是一項道德原則的規則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變成一項法律規則,這種變化完成于這樣一個時刻:由違反規則所導致的社會反應已經變得足夠有力和足夠確定,以至于足以獲得來自于習慣或者來自于法律的比較完全的具體規定?!?a id="w20">[20]這段論述從發生學的角度揭示了道德、習慣和法律這三類基本規范之間的轉化與支撐關系,而這樣的關系也存在于現實的社會實踐包括法治社會的建設實踐之中。

民事關系是日常社會運轉中最主要的社會關系,也是多元規范作用的主要對象。在以民事關系為主體所形成的民間場域中,國家制定法、民間法、軟法和道德等各類規范不僅以各種方式調整著相應的關系對象,而且相互之間存在著程度不同的銜接與轉化,共同編織了一張規范之網。對于不同規范之間的這種連帶關系,有些直接在規范文本中予以明示,例如《民法典》第10條規定:“處理民事糾紛,應當依照法律;法律沒有規定的,可以適用習慣,但是不得違背公序良俗。”這條規定實際上將國家制定法、民間法(習慣)和公共道德(公序良俗)這幾類規范之間的連帶關系予以立法確認。有些則是在實踐中自發地運行,不同類型的規范得以組合適用。如謝暉所指出的那樣:“無論偏遠山村,還是繁華都市,日常的秩序并不總是也不可能是按部就班地援引法律條文而作出的,毋寧說人們日常生活中交往的秩序是按既有傳統的一般要求和人們的內心感覺去自覺遵守、嚴肅交往而形成的。這里的‘一般要求’,既可能是民間法,也可能是和民間法具有內在關聯的官方法,還有可能是盡管有違民間法,但被公民在日常生活中業已接受的官方法?!?a id="w21">[21]

規范沖突也可以視為規范連帶的一種形式。前些年學者們研究較多的是國家制定法與民間規范的沖突與協調問題。一個基本的思路是如何在維護國家制定法權威基礎上為民間規范的作用留有合理的空間。也即“要解決國家法和民間法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實現兩者的良性互動和協調運行,關鍵在于國家正式制度要為國家法與民間法的協調與互動運行提供各種渠道和對話空間。”[22]這樣的觀點表達了研究這一話題的學者的基本共識,而這也可以視為國家制定法與民間法這兩類規范之間的一種消極連帶關系。近些年學者們對軟法和硬法的差異及其協同作用的研究,也反映了類似的邏輯和表達了類似的觀點。無論是對國家制定法與民間法沖突的討論,還是對軟法與硬法混合作用的分析,都是對兩種不同的甚至可能沖突存在的規范之間連帶關系的研究,這表明結構化審視多元規范思路或方法實際上一直存在于規范研究之中,只不過之前的研究多局限于兩種關聯明顯甚至對應存在的規范之間,而我們所強調的結構化審視的對象則是兩種以上的規范即多元規范。

另一方面,結構化審視法治社會建設中的多元規范,是全面而準確地分析各類規范實施效果及其影響因素的要求,目的在于為法治社會建設提供真正有效的規范基礎。法治社會建設是一種法治實踐,要著眼于各類規范的實施效力,結構化審視不僅指向多元規范之間的靜態關系,還包括對各類規范的實施情況進行動態分析。這一分析框架要求我們關注每一類規范的實施情況,分析影響規范實施的主體因素、制度因素和實踐因素,在多元規范的動態運行中分析連帶關系的存在樣態。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把握法治社會建設的內在規律,尤其是多元規范的內在運作規律。美國學者龐德認為,“法律既不能遠離倫理習俗,也不能落后太多。因為法律不會自動地得到實施。必須由單個的個人來啟動、維持、指導法律裝置的運轉;必須用比法律規范的抽象內容更全面的事物,來激勵這些人采取行動。”[23]相比較于多元規范的靜態關系,多元規范之間的動態運行關系更為復雜,也更能反映法治社會建設與發展的內在規律與內在需要。

回顧改革開放以來法治建設的進程不難看出,立法或法律創制是一項首要的或主導性的工作。經過三十多年的努力,我國已經構建起了較為系統的社會主義法律體系。黨的十八大以來,執政黨進一步提出了社會主義法治體系的概念,這一體系不僅包括法律制度體系,還包括法治實施體系和保障體系等。這表明執政黨對于法治的理解以及對于法治建設策略的運用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法治實踐將獲得更多的重視,法治社會的建設同樣如此。然而,規則的實施可能要比規則的創制更為復雜,無論這種規則是來自于國家制定法,還是其他的社會規范。原因在于:規則的適用要受到適用主體的全方位影響,而無論適用主體是執法者、司法者還是守法者。不同的適法者對于規則的內容、規則的功能和規則的價值等有著不同的理解,也可能有著不同的需求,而這又與特定的社會關系中規則適用者的規則意識和對自身及所處關系的認知有直接的關系。進一步講,規則并非自發有效地實施,看似明確而公正的規則,并不一定在實踐中得以有效地適用。這不僅是法治社會建設所要面臨的問題,也是整個法治建設所要嚴肅對待的問題。那么,我們應該如何將影響規則實施的因素加以系統地分析呢?結構化的視角是一種必要且合理的選擇。借助于結構化分析,我們可以將法治社會建設中的多元規范的實施情況進行動態分析,抽象出影響每一類規范實施以及多元規范連帶關系運作的內在機理和外部因素。這在更好地介入調整法治社會建設中多元規范連帶關系的同時,也推動多元規范連帶作用的整體成效。

對多元規范進行結構化分析,要求我們改變僅關注法治社會建設中某一類規范的“孤木”性思維,也要走出只研究某兩類對應性規范之間沖突與協調的對立性思維誤區,因為這兩種思維對于我們理解和實踐法治社會建設乃至整個法治建設都可能產生誤導。例如,有學者認為,法律統一是法治社會的基本前提。然而,法律不統一構成了我國法治社會建構的瓶頸。法律不統一表現為國家制定法不統一、民間習慣法不統一和司法不統一。民間法律的沖擊和政治規范的影響是導致法律不統一的兩個重要原因。[24]這種執其一端而責之其他的論斷并沒有真正領會法治的內在意涵,所提出的建議或對策也往往具有片面性甚至誤導性。相比較而言,結構化審視的做法是將存在于社會實踐中的各類規范置于一個系統性的框架中加以分析,找出各類規范之間的靜態連帶關系和動態運行規律,相關的機理與要素在這樣的框架中也較為容易把握,相應的建議和對策也會具有更強的體系針對性和實踐有效性。

(二)多元規范結構化審視的兩個維度:規范靜力學與規范動力學

如何將法治社會建設中的多元規范納入同一個理論分析框架呢?如前文所述,對于多元規范的結構化審視存在兩個基本的維度:靜態的和動態的。靜態的分析聚焦于多元規范內部結構、連帶關系及其作用機理的研究,而動態的分析則關注多元規范的實際運行機制與實施效果。法國社會學家也是實證主義社會學創始人的孔德最早將社會學分成研究社會穩定與秩序的靜力學和研究社會發展與變遷的動力學。其中,“靜力學類似于解剖學,它所研究的是社會機體各個組成部分的作用與反作用的顧慮,各成分之間的相互關系的平衡”,而“社會動力學是孔德關于社會發展與進步的理論”。[25]這一理論對于我們理解多元規范結構化審視的兩個維度非常具有啟發意義。據此,我們可將研究多元規范內部結構、連帶關系和作用機理的靜態分析框架稱為規范靜力學,而將研究多元規范實際運行機制和實施效果的動態分析框架稱為規范動力學。

1.規范靜力學:角色—規范—責任框架中的多元規范

對法治社會建設中的多元規范的靜態分析,需要明確三個方面的內容:一是多元規范之間的關系樣態或規范結構如何;二是多元規范之間的連帶關系具體呈現怎樣的形式;三是決定多元規范整體結構和連帶關系具體形式的內在機理是什么。這三個問題之間又存在關聯,其中第一個問題是對多元規范結構的整體描述,第二個問題是對特定情境中兩種或兩種以上規范之間連帶關系形式的具體描述,而第三個問題是基礎性的,也是規范靜力學要做出解答的基本理論問題。在此,我們可借助于社會學中的角色理論,將多元規范置于角色—規范—責任這樣的分析框架之中實現對多元規范的結構化分析。

角色理論是一種按照個體在社會中所處的地位或所具有的身份去解釋人的行為及其規律的理論。根據角色理論,個體在特定的互動關系中具有特定角色,而該角色所對應的行為規范是被設定好的,這正如舞臺上的表演。美國學者戈夫曼認為,“當某個行動者扮演一種已被制定的社會角色時,他通常都會發現,一種特定的前臺已經為他設置好了。不管他扮演這個角色的主要動機是想完成特定工作的意愿,還是想維持相應的前臺,行動者會發現,這兩件事他都必須去做?!备鶕攴蚵慕缍?,這里所謂的“前臺”指的是個體表演中以一般的和固定的方式有規律地為觀察者定義情境的那一部分,是個體在表演期間有意無意使用的、標準的表達性裝備。[26]個體在現實社會中的角色雖然不同于舞臺上的角色,但同樣對應著一套“被期待”的角色規范,一旦過多地背離這些角色規范,相應的懲罰或責任便會產生,以迫使個體回到“被期待”或至少可接受的行為軌道上來。

個體在社會中的角色是多重的,所對應的規范也是多元的,這是角色—規范分析方法可以用于法治社會建設中多元規范研究的原因所在。一個社會的有機組成及其有效運轉的過程,也是若干不同的個體在特定社會關系中根據各自角色規范活動的組合及其展開的過程。如美國學者米德所言,“完整的自我的統一性和結構性反映了作為一個整體的社會過程的統一性與結構性;組成完整自我的那些基本自我各自反映了該個體所參與的那一過程許多不同方面中的某一方面的統一性及結構性。……一個社會群體的組織與統一,也就是在那個群體所從事或者說所進行的社會過程中產生的任何一個自我的組織與統一”。[27]在這個意義上,個體與社會實現了有機的統一,社會的法治化也經由個體行為的角色規范化得以實現。然而,由于個體不同的角色對應的規范不同,而且同一角色可能對應著不同類型的規范,這也為多元規范的結構樣態和相互間連帶關系具體形式的形成帶來了各種可能。

例如,當個體在超市購物時他既是一名消費者,享有《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所規定的消費者的各項權利,同時也是一名合同締結者,需要按照《民法典》中有關合同的規定與超市經營者共同履行買賣合同所包含的權利義務。這是角色—規范分析法在國家制定法上的運用。在同樣的情境中,作為消費者的個體在民間話語中又被稱為顧客,其與作為銷售者的店家之間的買賣同時也會受到法律之外的其他社會規范的調整。這些規范如店家為招攬顧客而做出的各種服務承諾、會員制度、對銷售服務人員服務態度與方式等的要求等,這些可能以明示的規則告知顧客和要求銷售人員,此類規范多屬于軟法規范。再如,顧客付款時如果所購商品總價款存在“分”錢數,有的超市采取“四舍五入”的方式收款,有的則采取“分”錢數抹零的方式收款,而無論是四舍五入還是抹零的方式,都已在顧客和店家之間形成了一種雙方認可的交易或支付慣例,這種慣例則屬于民間規范的范疇。由此可見,僅在消費者和銷售者之間所發生的一次商品買賣中,便至少存在著國家制定法、軟法和民間法這幾類規范形式,這幾類規范有機地組合在一起并作用于消費者和銷售者這一組角色關系,調整著這組角色關系中兩個基本角色各自的行為。

當然,個體的社會角色和社會規范之間是一種相互設定的關系。角色對應著規范,反之,規范也設定并塑造著角色。根據角色是具有普遍性還是特定性,可將規范視角下的角色分為普遍意義上的角色和特定情境中的角色。在一個奉行法治的國家中,普遍意義上的角色指的是憲法所設定的公民這一角色。特定情境中的角色則是指在特定的社會交往關系中所形成的并由特定的規范所設定的身份或角色,如消費者、父母和高校教師等。公民也是整個法律制度體系中最為基礎性的,是憲法之外的其他法律所設定或塑造的其他角色的前置性角色。換言之,其他任何法律角色都不能脫離或違背憲法所設定或塑造的公民這一角色,以及這一角色所對應的基本權利義務規范。由于憲法至上是法治建設的基石,而且憲法法律等國家制定法相對于其他社會規范具有效力上的優先性,所以其他社會規范所設定和塑造的角色同樣要遵循公民這一角色所包含的基本權利義務規則。例如,在家庭關系中,家庭成員之間存在著父母、配偶和子女等角色關系,相關法律或者其他社會規范也針對這些角色關系分別設定了相應的規則,但無論這些針對父母、配偶和子女的角色規則是來自國家制定法,還是文化傳統性很強的民間法或者其他形式的規范,都不能違背家庭成員的公民身份以及相應的權利義務規則。

可見,角色—規范分析法能夠很好地將國家制定法、軟法、民間法等多元規范納入同一個分析框架中,并且還能將基本的法治原則——憲法法律至上原則貫穿其中。然而,僅有角色、規范這兩個要素尚不足以區分多元規范和清晰界定多元規范整體結構樣態和具體連帶形式,這就需要再引入第三個要素——責任,構成角色—規范—責任這樣一個新的結構性分析框架。所謂責任是指主體在特定交往關系中違背了規范所設定的角色規則,由此應該承擔相應的權益限制或者其他不利后果。責任既是角色規范的實施保障機制,也是區分不同角色規范的基本標準之一。若無相應的責任或懲罰機制,規范就很難成其為規范。不同類型規范的責任機制存在差異。在多元規范中,法律規范所對應的責任最為明確并由國家強制力保障落實,其他類型的規范也都有著各自的責任機制。實踐中,同一種角色行為可能受到來自多種不同類型規范的規則的調整,由此也會引致多種責任機制的共同作用。例如,行人無視紅燈亮起仍然穿過人行橫道從而造成交通堵塞甚至交通事故。這種情形中存在著多種規范及相應的責任機制能夠對行人的闖紅燈行為進行評價并施以懲罰。首先便是《道路交通安全法》第62條關于行人通過路口或橫過道路的規定和第89條關于行人違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規關于道路通行規定的法律責任承擔的規定,即行人通過有交通信號燈的人行橫道,應當按照交通信號燈指示通行,否則將面臨被處以警告或者五元以上五十元以下罰款。即使行人僥幸逃脫了國家制定法的懲罰,也會有其他類型的規范(如軟法和公共道德等)及相應的責任機制發揮作用。以軟法為例,很多社規民約中都倡導公民要做遵紀守法的文明市民,過馬路要走人行橫道并按信號燈指示通行,這是一條最基本的行為規則,也是評判是否符合文明市民要求的一條可視性很高的標準。作為行人的公民或市民一旦違反了這一行為規則,也會招致軟法責任機制所帶來的懲罰壓力,例如個人社會評價的貶損和來自公眾的批評等。

總之,社會是由若干具體的場域組合而成,而每個具體場域又由若干組交往關系型構而成。在每一組交往關系中,每個主體都有著單一的或復合的角色,與其角色相伴隨的是一種或幾種規范或稱之為角色規范,正是這些角色規范設定了對主體如何行為才是恰當的規則及評價標準,而這些角色規范也可以視為由若干交往關系所形成的具體場域中的慣習。一旦主體的行為違反了角色規范所設定的規則,便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法治社會的建設就是努力使每一組交往關系及每個具體場域都運行在規范化的軌道之上。將各類規范納入角色—規范—責任的分析框架中,我們能夠更全面地分析特定情境中針對主體的同一行為各類規范是如何綜合作用的,更好地把握多元規范在每個具體場域中的結構樣態和內在的連帶形式,以及分析各類規范如何通過責任機制約束和矯正主體的行為。正是由于這一分析框架所具有的特殊分析功能,使其成為規范靜力學的核心分析范式,并為我們準確認識和把握法治社會建設中多元規范的結構提供了理論工具。

2.規范動力學:意識—規則—實踐框架中的多元規范

對多元規范完整的結構化分析還包括對多元規范實施情況的動態分析,而將多元規范的實施情況納入同一個理論分析框架中則是規范動力學所要解決的問題。具體而言,對于某種規范的實施或適用我們可從意識、規則和實踐三個層面來把握。法治社會的建設注重主體的規則意識和規范實效,而規則意識和規范實效的分析也是分析多元規范實施情況的兩個基本指標與維度。因此,規范動力學視角下多元規范的結構化分析可通過意識—規則—實踐這一框架得以實現。

意識層面是規范的適用者即主體具有怎樣的規則意識或規范心理。主體的規則意識既包括主體對于特定規則有效性的認知與評價,也包括主體自覺遵守或適用特定規則的態度,還包括主體在特定情境中選擇何種規范及規則的傾向。主體對特定規則效力的認知程度會影響到其適用該規則的意愿程度,從而也會影響多元規范的適用位次。一般而言,主體對某種規則效力的認知與認同程度越高,該規則獲得主體主動適用的可能性便越大,主體的自我監控心理傾向便會越高。在社會心理學中,“自我監控(Self Monitor)是個體調整其行為以符合情景規范或者他人的期待。如果你能夠自我監控,那就意味著你能夠控制自己的言語和非言語行為以回應別人的各種期待。那些自我監控能力強的個體不僅關注并意識到他人對其言行的反應方式,還能夠積極主動地改變他們的行為以迎合他人的反應及期待”。[28]主體的自我監控心理也可以視為一種規則心理。無論是合乎情景規范還是他人期待,這其中都包含著主體對某種規則的認知,也隱含著對多元規范中不同規則的認同程度。

由于社會主體的規則意識是影響法治社會建設乃至整個法治建設的深層次因素,我們在分析多元規范的實施情況時應該首先分析深藏在各類規范背后并對規范實施產生直接作用的主體的規則意識,然后再去考察特定規則意識下規范的實施情況。長期以來,很多學者在研究中國的法治建設時,都會將法治意識、法律觀念以及法律信仰等作為重要的研究課題。的確如此,主體的任何行為都是在特定的意識支配下做出的,已經制定的規則能否得到人們普遍的遵守受制于人們的規則意識。一旦社會主體的規則意識普遍出了問題,那么整個社會便會陷入明規則失效與社會正常秩序失范的危機之中。法治社會建設中主體的規則意識還包括一項特殊的內容,即主體在特定情境中優先選擇何種類型的規范或規范組合作為其行為準則的傾向或態度。這是多元規范的結構樣態在觀念層面的體現,也會對規范的適用產生直接影響。

規則層面則是指主體所適用的規范中包含著怎樣的規則以及這些規則在應然層面具有怎樣的規范效力。法治社會的建設離不開一套科學合理的制度化體系。根據拉茲的觀點,“制度化體系由諸規范構成,這些規范周圍環繞的是排除了適用所有不是該體系的規范的排他性理由這一決定性因素。處于制度化體系之核心的是排除了所有其他理由(包括該體系其他規范)的權威性的適用性決定?!?a id="w29">[29]從應然的角度講,法治社會建設中的制度化體系是一套以國家制定法為核心的規則體系,但事實上任何一種規則在特定情境中都可能被主體首先選擇適用。無論怎樣,規則是重要的。謝暉甚至認為:“規則是一個國家社會結構中除了政治、經濟和文化(社會)之外的第四要素,并且是能否保障社會結構穩定的根本要素,也是中西方社會結構差異的根本因素?!?a id="w30">[30]這一觀點強調的是規則的重要性,而在我們的規范動力學中,規則層面所要關注的問題是主體在特定情境中為何選擇這種規則而非那種規則,這顯然與主體的規則意識密不可分。

實踐層面是主體在一定的規范心理支配下具體實施規范所要求的行為,從而將規范中所包含的規則的應然效力轉化為實然成效的過程。美國學者伯爾曼關于法律信仰的研究及其觀點時常被國內學者所引用,但很多人可能忽略了伯爾曼是將法律信仰與宗教信仰放在一起討論的。在《法律與宗教》一書中,伯爾曼將宗教視為人類對于神圣的意識,把法律視為人類對于正義的觀念,由此認為:“在所有的社會里,雖然是以極不相同的方式,法律都部分地借助于人類關于神圣事物的觀念,以便使人具有為正義觀念而獻身的激情。”[31]其實,伯爾曼的這一觀點多少有些武斷,并非在所有的社會中法律都是與神圣事物聯系在一起并意圖使人具有對正義觀念的追求。于是,法律如何才能被信仰這一問題在不同的社會中便會有著不同的回答。蘇力對此問題的一個回答是“能夠為人們所信仰的法律必須是能夠給人們或至少是絕大多數人帶來利益的”,他還認為,“這里所說的信仰并不是一種言詞上的表白,一種決心,而必須是一種身心的投入;而且由于法律是一種社會的全民的事業,因此對法律的信仰甚至也不是某個或某些個體的心靈活動,而是整個社會的實踐顯示出的對法律的尊重和倚重?!?a id="w32">[32]蘇力的觀點實際上已經將意識問題轉化為了實踐問題,而規則意識和規則實踐之間的確存在著不可分割的緊密關系。概言之,規則意識指導主體的行為從而形成規則實踐,而規則實踐又反映著并在某些情況下也會塑造著主體的規則意識。

實踐層面的意義不止如此。由于實踐層面是多元規范實際作用或效力最終呈現的環節,能夠以其展示的事實來印證有關理論預設。我們對于規則意識、規則內容和規則價值等的理解與分析很多都只是停留在應然層面,實踐層面的分析或許與我們之前應然的假設存在很大的不同。因此,我們必須將對意識與規則這兩個層面的分析與對實踐層面的分析有機聯結起來,這樣不僅有助于我們認知主體實際所呈現的規則意識和評估規則實際所發揮的效力,或許還會矯正我們已有的理論假設甚或刻板印象。例如,陳柏峰曾對皖北李圩村糾紛解決實踐做過深入調研,他的調研發現就顛覆了很多理論預設。通過調研他發現,雖然糾紛解決的系統日益被納入國家秩序體系中,這個體系越來越重視具體的法律規則,互讓倫理在村莊糾紛解決中日益衰落,但是這并不能被認為是“規則之治”時代已來到中的村莊。因為在家庭糾紛和一些日常性沖突中,力量不均衡的雙方之間仍然存在壓迫與被壓迫的關系,強者對于弱者存在一種權力關系。既是國家和村莊習慣中存在規則,也不會被付諸實踐,而實踐是力量平衡的結果。[33]當然,這一調研發現并沒有否定我們所追求的“規則之治”的意義或其必要性,而是對那種以規則尤其是法律的應然價值為出發點,要求主體的規則意識與規則實踐應當與之相符的理論預設與心理期待的一種沖擊。這種沖擊所帶來的警示是:我們應該更加重視規則實踐,甚至應該首先從規則的實踐出發去分析主體的規則意識和重構規則的內容與價值等,而非以一種應然的規則出發去評判主體的規則意識和期待規則實踐與之相符。當然,這一沖擊也為我們的意識—規則—實踐這一規范動力學的分析框架提供了更強的理論包容性和分析解釋力。

(三)多元規范的動態均衡與法治社會建設的公共理性原則

1.多元規范的動態均衡

如果說政治型法治突出的是法治建設的政治性,那么社會型法治則更多強調的是法治建設的公共性。一如社會型法治并不排斥或否定政治型法治,法治建設的公共性與政治性也是相互容納的。所不同的是,社會型法治的建設在對待多元規范的態度上更加溫和與務實,強調在維護憲法法律權威基礎上給國家制定法以外的社會規范以合理作用的空間,同時合理構筑包括國家制定法在內的多元規范結構。這意味著國家制定法與其他社會規范一樣,都不是一個獨立的或封閉的規范類型,而是一個相互聯結與影響的連帶系統,尤其對于國家制定法而言,要認真對待和處理好與其他社會規范之間的關系,在維護自身最高效力與權威的同時,要注意吸收其他規范中的合理要素以增強自身的正當性,同時也要以恰當的方式有效地嵌入其他規范中,在法治建設包括法治社會建設中發揮“規范合力”的作用。

問題在于,如何最大化發揮多元規范在法治社會建設中的“規范合力”呢?這涉及多元規范內部的優化組合問題,而優化組合的一個理想狀態是多元規范之間保持動態均衡。在這里,多元規范的動態均衡包含三層含義:一是不同形式的規范其內涵是明確的,每種形式的規范都有其相對明確的調整對象與相對獨特的規范功能,也即不同規范之間的邊界是較為清晰的,這是多元規范在法治社會建設實踐中實現動態均衡的基本前提。二是從消極意義上講,多元規范之間要避免或者減少不必要的沖突。張維迎指出,當來自具有不同的法律規則或者社會規范的社會的人們相互交往時,如果每一方都按照自己原來的規則行事,就不可避免地會產生沖突。對此,有三種辦法來解決規范之間的沖突,分別是用其中的一個規則取代其他的規則、建立全新的規則或者建立協調規則的規則。[34]這三個辦法對于解決法治社會建設中多元規范內在沖突時都是可以運用的。三是從積極意義上講,多元規范動態均衡是一種不同規范之間協調有序、有機銜接,并根據特定情境需要實現不同組合的狀態。

法治社會的建設需要多元規范實現積極意義上的動態均衡,也即要求不同形式的規范之間根據特定情景中的規范需要,通過積極協調和有效協作,達到一種“規范共治”的實踐狀態。例如,“鑒于民間法有其存在的現實合理性且在較長的時期內不會消失,因而和諧治理鄉土基層社會也就不但不能僅靠國家法的強勢介入,相反還應該著力尋求國家法與民間法‘各司其職’式的協調互動。這要求一方面要加強完善國家法以利于在最佳效益下實現其社會控制機能,另一方面要積極引導民間法以達到在最大可能上發揮其社區調適功能”。[35]同樣的協調與協作關系還應存在于多元規范中的任何兩種或多種規范之間,而且這些規范組合樣態存在于一個個具體的場域中。

對于法治社會建設中多元規范動態均衡的實現,我們還需要注意兩點:一是多元規范的創制主體問題。除民間法、道德和價值觀等不成文的規范外,其他形式的規范都是由特定的主體創制而成。例如,國家制定法由專門的國家立法機關所制定,而民事協議則是由特定的主體所簽訂。換言之,不同形式的規范有著不同的來源及生成機制,也對應著不同的創制主體。法治社會的建設目標是實現社會治理的法治化,而不同規范的創制主體也是社會治理的主導或參與主體。多元規范與多元治理主體是相伴而生的,也可以將兩者視為一體兩面。張康之指出,“在合作治理的視野中,由多元治理主體構成的社會治理體系不再是邊界明晰的相對封閉的體系,而是一個具有充分開放性的動態系統。……如果說在單一治理主體獨自承擔社會治理職能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是對無所不在的控制的追求,而是在多元治理主體合作的條件下,每一個進入合作治理系統中的要素必然具有相對于系統的其他要素的服務定位”。[36]這一有關多元治理主體的論述也適用于社會治理多元規范,而且后者的動態均衡在很大程度上要通過協調前者的關系才能實現。概言之,多元規范動態均衡實現的背后是社會治理多元主體之間關系的穩定與均衡。二是多元規范動態均衡存在的場域與實現的情境問題。多元規范的動態均衡存在于法治社會建設的實踐中,是一種真實的規范實施狀態。但是,這種實踐或實施狀態并非一次性完成的,也不是發生在同一個場域中。社會關系復雜多變,一組相互關聯的交往關系構成一個具體的場域,因此,多元規范的動態均衡存在于每一個具體的場域中,法治社會建設中的多元規范動態均衡是由若干具體場域中的動態均衡所構成的。不僅如此,由于每一個交往關系都是在特定情境中發生的,若干個相互關聯的交往關系所構成的場域同樣具有一個整體情景屬性,而多元規范內部究竟以怎樣的一種組合方式實現動態均衡,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交往關系發生時所處的特定情景以及場域的整體情景。當然,無論情景如何設定,多元規范的動態均衡都應是一種符合基本法治原則和公共價值的均衡。

2.法治社會建設的公共理性原則

雖然本書探討的是法治社會建設中的多元規范問題,但我們應該意識到法治社會建設的重心或落腳點在于社會而非法治本身,法治只是定義社會屬性和社會運行模式的諸多要素之一。法治國家、法治政府和法治社會一體建設的意義,也不只是在于充實了法治本身的內涵與外延,更在于執政者在政府—社會—市場—個體這樣的框架中重新認識法治的思維轉變或認知提升。這種新的思維與認知表明執政者不再偏執地強調或否定政府、社會、市場或個體其中的任何一端,而是試圖尋求在這四者之間建立一種新的穩定的關系或結構。這一轉變或提升帶來的一個積極后果是一個新的領域——公共領域的重新出現或者興起,并且這一公共領域的出現與運行是政府、社會、市場和個體四者合力作用的結果,它有機地融合了政府、社會、市場和個體各自的核心要素,并使存在和運行于這一公共領域的各類關系都附著了一種復合性印記。法治社會的建設正是在這樣的背景與框架中展開的,也就同樣不可避免地會被烙上政府、社會、市場和個體四者復合作用的印記。

對于公共領域的興起及其意義,馬長山曾指出,“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的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發展,實現了從農業文明走向商業文明的社會轉型,從而引發了新的社會革命,大大拓展了私人領域和社會公共空間,也促進了政府角色轉型和社會生活的多元化、自由化、民主化,進而推動了公共領域的興起……現代國家權力的合法性建立在民主參與、理性共識的基礎上,而公共領域正是這種民主參與、理性共識得以形成的重要渠道和基礎”。[37]這段論述在揭示我國公共領域興起的內在軌跡及規律的同時,也指出了與公共領域運行相匹配的一個基本原則——公共理性原則。美國學者索羅姆認為,“公共理性”指代公眾以公民身份去建立一種政治體的共同理性。……公共理性在公共領域中運用于政治辯論并且被政府官員運用去為憲法、法律、行政行為以及司法決定作辯護。[38]據此,公共理性是相對于個體理性而言的一種理性樣態,它是存在于公共領域之中的一種共同體理性,建立這樣一種理性是人類認知自我以及更好地實踐自我的一個值得努力的方向。

認知自我一直是人類恒久的話題之一,也是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最高目標及理論基礎。在西方學者關于人的研究假設中,人是理性的動物被使用得最多,占據主導地位。當然,也有一些學者并不贊同理性人的假設或者反思那種以原子式個人主義為基礎的理性人假設,而強調一種關系連帶性或公共性。例如,卡西爾就主張用人是符號的動物來取代人是理性的動物的假設,并認為:“人不再生活在一個單純的物理宇宙之中,而是生活在一個符號宇宙之中。語言、神話、藝術和宗教則是這個符號宇宙的各部分,它們是織成符號之網的不同絲線,是人類經驗的交織之網?!?a id="w39">[39]社群主義學者金里卡也在反思自由主義的個人理念基礎上提出要重視個人作為文化成員的價值,并指出文化所認可的活動模式規定著我們自己生活中可能采取的某種潛在的角色?!拔覀儧Q定如何引導自己的生活,是通過把自己置身于這些文化敘事中,通過采納使我們感到有價值的,值得去嘗試的角色(當然,這或許也包括我們被培養成的角色)?!?a id="w40">[40]無論是符號人還是文化人的假設,都是對西方長期以來占主導地位的原子式理性人假設的反思,所導向的也是一種公共理性人的假設。盡管中國傳統文化中人也被定義為一種關系中的動物,但在西方即使是原子式理性人假設占主導地位,也存在一個國家—社會框架中的公共領域。相比較而言,中國的關系人假設則缺少這樣的公共領域,相應的公共理性的培育也便艱難了許多。

盡管如此,法治社會的建設需要明確公共理性原則,也即各類社會主體應當培養并具備一種有序有效參與公共領域事務與活動,在擔當起公共責任基礎上實現個體的自由與全面發展。從某種意義上講,社會的法治化是公共領域規范化的一部分,兩者都以主體的公共理性為基礎。對于法治社會建設與公共理性原則之間的關系,我們可做如下理解:

一方面,法治社會建設目標的提出本身就包含了對政府—社會框架之下公共領域的認可,內含了政府、社會、市場和個體四者關系的合理重構,公共理性存在于公共領域之中,也是這四者關系合理重構過程中亟須培育的一種理性。對于法治社會的理性基礎或者基本原則,學者們有著具體的討論。郭道暉認為,“法治社會的核心是公民社會,它能運用公民的政治權利和社會組織的社會權力,以及國家和社會多元化的法治規范,進行社會自律自治,分擔國家權力的負擔,特別是監督、制衡國家權力,改變權力過分集中于政府的狀態”。[41]姜明安則主張,法治社會的具體標準和要求包括三個方面,其中之一是堅持“三個凡是”的原則,依法推進國家公權力向社會轉移,即“凡是個人能夠自主決定的事項,國家公權力不要越俎代庖;凡是市場能夠有效調節的事項,國家公權力不要干預;凡是社會能夠自律管理的事項,國家公權力不要包攬取代”。[42]從這兩位學者的論述中,我們看到了法律學者對公共領域和公共理性的呼喚,也即對重構政府、社會、市場和個體這四類基本主體之間結構關系的期待,以及內在的希望一種與之相稱的新型理性——公共理性的出現。這種公共理性反映到主體身上就是要求各社會主體意識到公共領域的存在,意識到自己作為公共領域中的一員,承擔著對公共領域事務的責任,需要以自己的行動去履行相應的公共責任,以此獲得自己在共同體中的積極意義。

另一方面,公共理性原則強調人的理性的公共性,這與法治社會所追求的秩序及其規范的公共性是內在一致的。無論怎樣界定理性的含義,人都是一種具有理性能力的動物,但如果僅僅將人的理性能力定義為一種原子式的個體進行利益最大化計算的能力,很容易將理論研究和制度設計引入歧途,對于社會的良性發展產生負面影響。加拿大學者查爾斯·泰勒指出:“一個分裂的社會是一個其成員越來越難以將自己與作為一個共同體的政治社會關聯起來的社會。這種認同之缺乏可能反映了一個原子主義的觀念,而依此觀念,人們終將純粹工具性地看待社會?!?a id="w43">[43]泰勒的分析與告誡不無道理。我們不應夸大個體理性能力中單純利己的那一部分,而應該弘揚個體理性能力中利他的或者擔當公共責任的那一部分,使個體意識到其與共同體之間存在著不可分割的關聯性,從而形成對共同體的責任意識并能夠將個體的發展與共同體的發展有機結合。法治社會的建設是一個具有復合屬性的共同體的建設,它追求一種有機的公共秩序的形成。多元規范本身具有公共屬性,蘊含著一套公共價值體系(如平等、和諧、自由、誠信和友善等)。法治社會建設中,主體所創制和適用的多元規范以構成公共秩序的若干交往關系為媒介,作用于具有公共理性的主體,將規范中所蘊含的公共價值予以實現,最終在實現社會的法治化過程中滿足主體的發展需求。

總之,法治社會建設的意義重大,而能否以及怎樣在一個處于重構中的公共領域中實現多元規范的動態均衡,直接影響到法治社會建設的成效與進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深入開展法制宣傳教育,在全社會弘揚社會主義法治精神,引導全體人民遵守法律、有問題依靠法律來解決,形成守法光榮的良好氛圍。要堅持法制教育與法治實踐相結合,廣泛開展依法治理活動,提高社會管理法治化水平?!?a id="w44">[44]這段話清晰地指出了法治社會建設的著力點與方向,同時也包含著一種系統化和結構化的思維,包含著認可公共領域和呼喚公共理性的一種理論預設。法治社會的建設不僅僅是一個規則層面的問題,更是意識與實踐層面的問題。多元規范的有效實施并以此對法治社會建設形成支撐的前提是執政者及各社會主體要懂得并善于以結構化的視角去審視和適用多元規范,盡快培育起并能夠有效地運用公共理性。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把握住我國社會型法治建設的內在規律,使其能夠更好地促使包括政治型法治所設定的法治建設目標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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