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旅

——一首關于骨折的詩

　　　！

也許，是過早的成熟

使你重歸脆弱

靈魂滯重

骨質疏松

一場最后的大雪

你終于和預想中的車禍

不謀而合

所有的回憶與欲念

聚力于一點

分離于一點

絕非瀟灑的自由落體

以骨折的方式

向鈣化了的情感世界

向殘余的青春

作瀟灑的——告別

記憶中的冬天

總是在飄雪……

　　　；

……舞臺消失

不再為角色苦惱

也不再化妝

　　（一道門

　　輕輕關上）

靜靜的手術室

使你想到

一個夏夜的車站

別了她，你獨自

去遠方流浪

而半麻的意味在于提醒

不要忘記懺悔

而手術刀如冰冷的初吻

喚起舊歌如夢

“鈴兒響叮……”

　　（一道門

　　輕輕關上）

一種告別的方式

一種拒絕的方式

一種剝離的方式

一種裂變的方式

——猝然間失去

那預定的狂熱

再也無所謂

改變與成長

哦，有鐘聲響起

無影燈下——

一種新奇的疼痛

伴著血液神秘的退潮

將你的生命之帆

導向

那不熟悉的地方

　　　……

室內的潔白

窗外的湛藍

三月的樹如一抹淺灰的煙

夢，自言自語

仰面朝天（花板）

以一種不變的姿態

品味幽默感

躺著就是站著

世界縮小為一塊床單

唯甜蜜的孤獨和放松

使你沉迷于——

全能的想象

自動的寫作

潛意識的泛濫

　　（以一種習慣

　　擺脫

　　另一種習慣）

一張病床

一種生命的遷徙——

　　由大海而小溪

　　由成年而孩提

　　由圓熟而稚憨

　　由蠶而繭

午夜星空

有彩蝶紛至

無語翩翩……

　　　——

沒有春天

春天很少屬于你

撲面而來的

是盛大的夏日

等待——

等待重新站起

等待重新歪歪扭扭

向前走去

等待是長久的

卻有一種內在的

清醒和蔑視

一種從教堂里出來

望著藍天的感覺

使你沉著而堅實

　　（所有的親密

　　變為陌生

　　你的目光

　　漸漸生長出

　　一些新的東西）

歡樂是洗禮

痛苦也是洗禮

不必痊愈

在圣者眼里

傷痕也是美麗的

噢，仰起臉

仰起整個靈魂

受孕于——

暴雨般的陽光

　　夢

赤裸的黑礁石

　　爆裂

輝煌的火焰之花

　　和

真實的詩

1989·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