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皮松

在收獲與期待的

間隙

在許多蒼白孱弱的

形象之后

那么突然地，你

出現在我的眼前

像一支輝煌的樂隊

驟然響起

展示——

野馬的長鬃

山鷹的巨翼

瀑布躍下懸崖的風姿

鴿群撞碎晴空的旋律

展示純氧的燃燒

新綠的輻射

海潮的律動

莽原的呼吸

個體與集合的喧嘩

形象與構思的統一

——大地之子

雄獅般的浮雕

騰躍在藍天里

也許沒有上帝

卻常有類似的情感

在我們的心中

山岳般地崛起

——瞬間的驚異

些許的猶豫

頃刻間

塵封的歲月

雪崩似的

在我腳下剝離

而那沉默已久的

生命的真實形象

又重新

朝霞一般

濺滿了心的天宇！

于是我走向你

如紅葉走向野火

渴望一次

燃燒的快意

哦，這一切多么熟悉

高聳的樹冠

橫空傾斜蒼莽的詩句

大理石柱似的軀體

云團狀的紋理中

有冷峭的虹霓騰起

還有那松塔

那綠色王國的紅寶石

那無數心形的小太陽

地母與天公的

愛之果實——

勇士的子孫

巨人的家族！

是的，這是你

我心中的白皮松

在生命的早年

我就用全部的智慧和向往

完整地構思了你——

逝去的歲月里

你幾度在我心中消失

卻總沒有死去

看啊，高高的懸崖上

你依然如此狂熱地

揮動無數

向上的

粗硬的

經歷了這世紀一切風雨的

手臂，向群山歡唱

你英雄凱旋式的

沖天豪氣！

可是不要

不要這樣輕蔑地逼視著我

——在你松脂芳香的烘焙中

在你綠色火焰的冶煉中

我的心正重新釋放出

金屬的光芒

而這軀體，這如稻草人一般

老舊而孱弱的軀體呵

也重新——

像你那銅鑄的身軀一樣

像你那繃緊的枝干一樣

像你那撕裂巖石的樹根一樣

充滿了鷹的饑渴

猛虎的喘息！

在收獲與期待的間隙

在許多蒼白孱弱的

形象之后

又一次，我

和我所構思的

生命的真實形象

站在一起，并深深地

為這形象所包裹

如鎧甲包裹著壯士

期待一切艱辛的

創造的

綴滿春天響亮宣言的

生活

重新開始！

1983·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