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入彈性、匯率傳遞與貿易收支
- 倪淑慧
- 8404字
- 2021-10-11 17:52:36
第一節 相關文獻綜述
貿易收支是國際經濟學領域重要的研究主題,它是國際收支經常項目中特別重要的一個子項目,也是國際收支中特別重要的子項目。貿易收支反映一國對外商品貿易的總體情況;作為國民收入核算第一部分,它也是考察一國宏觀經濟運行態勢、經濟增長潛力乃至經濟穩定的重要標準,因此成為最具熱度和研究潛力的領域之一。
作為國際收支的重要組成部分,貿易收支的相關分析也多在國際收支理論的框架下展開。最早的重商主義主張貿易保護,通過多出口少進口增加國家財富,即保持順差狀態。英國經濟學家大衛·休謨的“價格-現金流動機制”是貨幣數量論在國際收支的應用,強調國際收支的自動平衡機制。英國經濟學家馬歇爾最早將彈性分析引入貿易收支分析中,成為后續國際收支彈性理論的開端。英國經濟學家哈羅德闡述了國際收支動態均衡理論,將國際收支均衡同國內收入均衡聯系在一起,為后續國際收支吸收理論的研究提供了支持。
很多國際收支理論都討論了收入和貿易收支的關系。其中,國際收支吸收理論重點強調國民收入對國際收支的影響和調節作用,國際收支彈性理論強調國內外收入增速對貿易收支的影響,國際收支階段理論則強調收入水平和國際收支的階段演變關系。匯率和貿易收支關系的研究集中在國際收支彈性理論,國際收支吸收理論通過引入乘數效應將匯率貶值對國際收支的影響進行了新的描述,后因很多發達國家深陷“匯率調整之謎”而轉向匯率傳遞程度的研究。
一 貿易收支彈性理論
(一)Armington彈性
貿易收支彈性分析相關研究多采用局部均衡或一般均衡模型,滿足國家之間出口商品存在差異化的假設(Armington,1969)。在這種假設下,進口商品因來源國不同而不同,每個國家的出口商品都存在差異,不能完全替代。每個國家的消費者都采用兩階段的預算步驟來決定對進口商品的需求。第一階段,消費者不考慮國家來源而只是考慮消費進口商品的支出;第二階段,消費者確定如何在消費從不同國家進口的產品上分配總支出。
Armington(1969)假定同一市場上所有產品的替代彈性是相同的;同一市場不同產品間的替代彈性是相同的;因此產品需求函數滿足CES方程:

上式可以轉化為:;其中,αij是常數,Pij可看作某一個國家進出口i產品的價格,Pi是所有國家進出口該產品的平均價格。
因此,某國進出口產品i的總需求可以表示為:

在考慮邊際效應時,這種替代彈性的大小非常重要(McCallum,1995),且諸多實證檢驗證明,不同行業、不同國家之間的替代彈性存在較大差異(Stern,1976;Reinert和Shiells,1992)。基于Armington(1969)的替代彈性研究,Stern(1976)系統地對美國SIC三位碼下89個產業的進口需求彈性進行了估計,其結果表明:有些產業,如橡膠、服裝、金屬制品等產業對進口十分敏感,而食品、飲料等產業對進口一般敏感,木制品、紙制品等產業進口無彈性。
Armington替代彈性的研究為貿易收支彈性理論提供了理論和實證基礎,后續相關研究均基于該假設展開。
(二)貿易收支的匯率彈性
匯率彈性可以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是進出口需求的匯率彈性,第二類是進出口價格的匯率彈性。其中第一類的代表研究是馬歇爾-勒納條件和J曲線效應,第二類的代表研究是匯率傳遞。
1.馬歇爾-勒納條件和J曲線效應
第一類匯率彈性的研究可以追溯到馬歇爾-勒納條件(Marshall-Lerner condition),即本幣貶值會改善貿易逆差,但需要的具體條件是進出口需求彈性之和必須大于1。一國貨幣貶值或升值時,由于價格粘性和調整成本的存在,該國貿易收支及經常賬戶收支狀況一般并不能立即改善或惡化,往往要經過一段時間;由于這種經常賬戶收支變動的軌跡呈英文字母J的形狀,所以被稱為J曲線效應。實證研究中,很多學者驗證了J曲線效應和馬歇爾-勒納條件,卻得到了截然不同的結論。
Rose 和 Yellen(1989)使用雙邊匯率,檢驗了美國與主要貿易國家雙邊貿易差額與雙邊匯率的關系,發現不管在長期還是短期都不存在顯著的關系。Bahmani-Oskooee 和 Brooks(1999)發現美國貨幣貶值,長期改善了本國貿易收支,但是短期并沒有呈現J曲線效應。因此有學者就此提出“彈性悲觀主義”的解釋,即進出口需求彈性很低。
然而也有大量的經驗研究表明,對于大多數工業化國家,滿足馬歇爾-勒納條件很容易(Goldstein和Khan,1985),較好地反擊了“彈性悲觀主義”關于進出口彈性很低的論述。比如Kwack等(2007)利用1994—2003年的數據估計了亞洲一些國家或地區進出口貿易的價格彈性,發現其數值在1.05和3.10之間,滿足馬歇爾-勒納條件。Boyd等(2001)以8個OECD國家為研究對象,發現其中5個國家滿足馬歇爾-勒納條件,即本幣貶值能夠增加出口、減少進口。Bahmani-Oskooee和Goswami(2003)對日本及其9個主要貿易伙伴的進出口價格彈性進行測算,發現日本對德國和意大利的貿易收支存在J曲線效應;用加總數據時,貿易收支與匯率并不存在任何顯著關系,但是如果使用雙邊匯率,則日本和一些國家的J曲線效應比較顯著。
盡管如此,也有學者指出馬歇爾-勒納條件推導的前提是初始的貿易收支平衡(Krugman等,2004),而現實中一國貿易收支初始狀態一般都不平衡,因此利用馬歇爾-勒納條件研究匯率與貿易收支的關系,顯然是不恰當的。
2.匯率傳遞效應
第二類匯率彈性的研究就是對匯率傳遞效應的研究。匯率傳遞是指匯率變動導致貿易品以銷售地的貨幣計價價格變動的程度。當本幣貶值1%時,進口商品本幣價格上漲(或出口商品現地貨幣價格下降)的百分比被稱為匯率對進口價格(或出口價格)的傳遞率。
因為第一類匯率彈性關于匯率變動引起貿易收支大調整的預言,是建立在匯率完全傳遞(傳遞率為100%)的基礎上的。也就是說,匯率變動完全反映在進出口價格上。但是如果匯率傳遞不完全,即匯率變動只有部分反映在進出口價格上,那么即使滿足馬歇爾-勒納條件,匯率對進出口數量的調整也將是弱的。換句話說,低匯率傳遞率使得貿易流對匯率變動不敏感成為可能,盡管進出口需求的價格彈性很高。進一步,如果匯率變動向進出口價格的傳遞存在明顯的時滯,再加上數量調整對相對價格變化的反應也存在明顯的滯后,那么整個貿易收支的調整過程將被阻礙。可以說第二類匯率彈性的研究為“匯率調整之謎”提供了解釋。
匯率傳遞相關研究從通貨膨脹、開放程度等方面對不完全傳遞以及傳遞效應不斷下降進行了分析。例如Taylor(2000)的研究發現,匯率傳遞效應與通貨膨脹率之間存在正向關系,即通貨膨脹越高,匯率傳遞效應越大,反之亦然。Campa 和 Goldberg(2002)認為發達國家傳遞效應小主要是因為長期較低的通貨膨脹水平。Mallick 和 Marques(2012)的研究則表明,一國國際化程度是匯率傳遞效應的主要影響因素,而經濟體自身發展水平并不顯著影響匯率傳遞效應大小。Frankel 等(2005)則認為經濟總量、工資水平、雙邊貿易距離都會對匯率傳遞產生負向影響。
雖然匯率與貿易收支關系的研究十分豐富,但是研究結論存在較大差異。一種觀點是匯率變動對貿易收支變化存在顯著影響,比如(Obstfeld和Rogoff,1996;Frankel和wei,1996;Rose,2000;盧向前、戴國強,2005;封思賢,2007;劉榮茂、何亞峰、黃爍,2007)。另一種觀點是匯率變動對貿易收支并沒有明顯的影響。許多實證研究證明包括中國、美國等在內的國家都不滿足馬歇爾-勒納條件(厲以寧,1991),匯率變化對貿易收支的影響是中性的(陳彪如,1992;Bahmani和Goswami,2004;金洪飛、周繼忠,2007;王勝、陳繼勇、吳宏,2007;賀力平,2008)。
還有一種觀點則認為貿易差額的產生是世界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必然結果,究其原因有各國的比較優勢不同、內部經濟結構差異等,而匯率政策及其他相關經濟政策對這種失衡沒有影響。持這種觀點的代表性人物有Mckinnon和大野健一(1999)、Mckinnon和戈雅(2005)、Mundel(2003)等新全球貨幣主義經濟學家。其中Mckinnon和大野健一(1999)對貿易收支彈性理論的前提假設進行了分析,指出貿易收支彈性理論分析在封閉經濟體中是成立的,但在一個開放的經濟體中是不成立的,因此他們認為在當今世界經濟一體化的經濟環境下,貿易收支彈性理論分析不成立,并指出一國的貿易赤字是由其國內儲蓄小于投資導致的。
(三)貿易收支的收入彈性
盡管現有貿易收支的收入彈性研究較少,但是國民收入對國際貿易收支的影響至少跟匯率同樣重要。Bems、Johnson和Yi(2011)指出由于全球價值鏈中,中間產品貿易份額的上升,強化了需求溢出對國際貿易的影響,并估算國際金融危機后有70%的貿易下滑是因為需求的因素。基于宏觀或行業數據的研究卻幾乎一致發現匯率波動對出口量(Goldberg 和 Knetter,1997;Obstfeld 和 Rogoff,2001;Devereus 和 Engel,2003)和進出口價格(Campa 和 Goldberg,2005;Goldberg 和 Campa,2010)的影響較低,這被稱為“出口匯率不相關之謎”。這就使得我們除了考慮貿易收支的價格彈性,還應將收入彈性納入分析。
1.Houthakker 和 Magee的研究
Harry Johnson(1958)最早指出在一定條件下,一國貿易收支順差和逆差的方向將會發生轉變,而這方向主要取決于該國的進口收入彈性和對其他國家的出口收入彈性。當價格給定且兩收入增長相等時,如果一國進口收入彈性大于對其他國家的出口收入彈性,該國的貿易收支將會惡化。Houthakker 和 Magee(1969)使用簡單進出口回歸方程對上述分析進行了驗證。
將進口需求方程設定為:logMit =α0i+α1ilogYit +α2ilog(PMit /WPIit )+εit
其中,Mit 為國家i在t 時期的進口額,Yit 是該國的GNP指數,PMit 是該國的進口價格指數,WPIit 是該國的生產價格指數,εit 是殘差項。
將出口需求方程設定為:logXit =β0i+β1ilogYWit +β2ilog(PXit /PXWit )+μit
其中,Xit 為國家i在t 時期的出口額,YWit 是國家i主要貿易伙伴國家的出口額加權GNP指數,PXit 是該國的出口價格指數,PXWit 是貿易伙伴國家的出口價格指數,εit 是殘差項。
實證檢驗后發現兩個重要結論。一是主要國家1951—1966年進出口貿易的價格彈性相對收入彈性要小得多;很多國家貿易收支的收入彈性是價格彈性的3倍甚至更多;表明收入對一國貿易收支的影響,要遠大于價格和匯率。
二是部分國家進口收入彈性和出口收入彈性差異較大,比如日本在樣本期間進口收入彈性為1.23,而出口收入彈性為3.55;而英美國家正好相反。樣本期間,英國和美國進口的收入彈性分別為1.66和1.51,而出口的收入彈性分別為0.86和0.99。
該文還指出不同收入水平國家進出口貿易的收入彈性存在差異,快速發展的國家,出口收入彈性較大,進口彈性較小,因而貿易一般呈現順差;而發達國家由于收入較高,進口收入彈性較大,出口彈性較小,一般會呈現貿易逆差。
2.Krugman“45°規則”
在認識到不同國家進出口的收入彈性存在差異的基礎上,Krugman(1988)進一步發現,這種差別存在一個明顯的特征,即一國的出口收入彈性和進口收入彈性之比,基本等于其本國的收入增長率與其外部收入增長率之比;即

其中,E代表出口額,M代表進口額,Y代表本國收入,Y*代表外國收入。
這一特征被Krugman稱為“45°規則”。因此長期來看,增長不會對均衡匯率產生影響。
在壟斷競爭模型中,Krugman假定所有產品面臨相同的產品需求彈性并采用成本加成定價;在利潤最大化條件下,價格并不影響單位勞動產出,因此國家i生產并出口產品的種類Xi取決于該國勞動力的多少或者該國產出的規模,即
Xi=Yi=AiLi
其中,A代表技術,L代表勞動力。
貿易由消費者多樣化生產需求產生,快速增長的國家通過增加產品種類,提升其在全球支出中的比例;更多產品種類的出現,使快速增長的國家在不降低相對價格的情況下,出口更多產品。
二 貿易收支吸收理論
凱恩斯宏觀經濟學體系的建立,為諸多宏觀經濟學問題的討論,特別是國際收支分析提供了新的視角。相比局部分析的國際收支彈性理論,貿易收支吸收理論則從整個國家的生產和支出如何影響進出口供求以及供求曲線的角度進行分析。
基于國際收支恒等式,一國國際收支的差額實際上等于國民收入與國內吸收的差額,國民收入大于國內吸收意味著國際收支順差,反之則為逆差。
進一步,假定邊際消費傾向為c,稅率為t,進口傾向為m,可以得到凱恩斯乘數為k=1/[1-c(1-t)+m];然后假定貨幣貶值對出口的影響為x,對貿易收支總的影響為y,出口增加x可以帶動收入增加kx,吸收增加kx(1-t)c;如果稅率為正,邊際消費傾向小于1,此時匯率貶值帶來的收入的增加額,將要大于吸收的增加額,貿易收支由此得以改善。
總體而言,貿易收支吸收理論試圖在一個一般均衡的框架下分析貿易收支流量問題,并將匯率和貿易收支的關系納入分析框架。但是一般均衡的分析框架,就需要同時考慮貨幣貶值對其他宏觀經濟變量的影響,比如國內物價水平;如果貨幣貶值改變了國內物價,則會通過改變貿易條件影響貿易收支,可能會使得貿易收支改善的程度減弱至十分有限,甚至相反。再加上凱恩斯宏觀經濟體系通常假定國內資源未被全面利用,即沒有處于充分就業狀態,這也會削弱貨幣貶值的效果。
三 國際收支階段理論
國際收支階段理論至少可以追溯到1874年的Carines,當時他已經就殖民地的國際收支狀態提出了階段演進說(Halevi,1971)。之后又有多人提出具體階段劃分個數不同的假說,Crowther(1957)和 Kindleberger(1963)的六階段假說、Samuelson(1952)和Bya(1965)的四階段假說是其中較有代表性的兩種(Razgallah,2004)。不同的階段劃分假說有一個共同點,即都是基于國際收支的三部分劃分法:凈貨物和服務出口項目、凈投資收益項目以及凈資本轉移項目(Halevi,1971)。因國內學者對Crowther(1957)的討論較多,本書以此為主介紹國際收支階段理論。
根據國際收支三個項目演變的情況,Crowther(1957)將國際收支劃分為六個階段,分別是未成熟債務—借款國、成熟債務—借款國、債務—貸款國、未成熟債權—貸款國、成熟債權—貸款國和債權—借款國。由于本書關注貨物貿易,因此我們根據表2—1分析經常項目情況。
表2—1 Crowther 的國際收支階段劃分

從表2—1可以看出,經常賬戶,包括凈貨物與服務項目以及凈投資收益項目,都和經濟發展水平或階段存在一個倒“U”形關系,即呈現逆差-順差-逆差的發展軌跡。結合不同經濟發展水平國家的特征,上述假說很容易理解。在經濟發展較為緩慢的初期,對外出口缺乏競爭力,且國內生產要素生產水平較低,需要從國外進口資源和產品,因此貿易收支通常呈現逆差;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國內生產率提高,對國外進口需求下降,對外出口規模不斷擴大,此時貿易收支呈現順差且規模不斷擴大;但是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進一步提升,國內要素成本提升,對國外產品需求增加,凈出口規模由正轉為負,貿易收支再次呈現逆差且規模不斷擴大。
Masano(1998)運用非參數估計方法對1980—2009年175個國家的人均收入與國際收支階段之間關系進行了檢驗,基于六階段假說,分別計算出每個階段中所有國家的人均GDP的平均值,通過組之間的兩兩比較,發現多數組的均值之間存在顯著性差異,并且第四組的均值與其他各組都存在顯著性差異。因此,他認為不同階段的人均GDP水平是顯著不同的。Razgallah(2004)在考慮人均GDP的基礎上,還考慮了產業專業化水平(構建ADAP指數,考察一國在某產業是否具有比較優勢)與國際收支階段之間的關系,指出人均GDP與國際收支階段、產業專業化與國際收支階段之間均應有正相關關系。
刑修元(1993)直接用簡單的多項式回歸經驗考察了發展中國家的國際收支階段,認為經常項目和貿易項目與人均收入存在曲線式關系,并用貿易情況變化對各階段進行了分析。余永定(2007a)在介紹Crowther的六階段假說后,直接聲稱該假說“具有相當的普遍性”。
四 現有研究的不足
從上文分析可以看出,國際收支彈性理論和國際收支階段理論已經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仍需進一步研究。
第一,在匯率是否影響貿易收支上未達成共識。從馬歇爾-勒納條件開始,學者們對匯率與貿易收支關系進行了研究。但是自 20 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全球主要發達國家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匯率調整之謎”,即使滿足馬歇爾-勒納條件,匯率變動的國際收支調節功能依然十分有限。因此,很多學者認為匯率和貿易收支的相關性在不斷下降。但是下降并不意味著匯率對貿易收支沒有影響。為了研究匯率與貿易收支相關性下降的原因,后續的學者從匯率不完全傳遞的角度進行了研究,指出匯率對貿易收支的影響取決于匯率傳遞效應的大小。
第二,在匯率是否影響貿易收支及影響程度上,并未厘清和準確測度。即如何測度匯率對貿易收支的影響呢?一種做法是直接將匯率變量加入貿易收支方程(進出口需求方程),來測度匯率每變動一單位,對貿易收支(進出口需求)的影響,并將其界定為匯率彈性。這種做法在雙邊貿易實證研究中很常見,比如Bahmani-Oskooee 和 Coswami(2004)指出在雙邊貿易中,可以將匯率替代價格放入進出口需求方程。但是這種做法面臨較強的內生性問題。根據傳統匯率決定理論,當一國貿易收支順差時,表明出口需求大于進口需求,此時對本幣的需求大于本幣的供給,匯率面臨升值壓力。因此在貿易收支彈性分析理論中,很難說清楚匯率和貿易收支的因果關系;即使用貿易收支方程進行回歸得到的結論是不可信的。
另一種做法是考察一國是否滿足貨幣貶值改善貿易收支的條件,比如馬歇爾-勒納條件以及匯率傳遞效應相關研究,前者通過測算進出口需求的價格彈性來判斷,后者重點考察匯率傳遞效應的程度。但是這種做法并未測算匯率對貿易收支的影響;實際上在不完全傳遞的情況下,仍有必要準確測度匯率對貿易收支的影響程度。目前匯率傳遞效應的研究多集中于測算不完全傳遞效應的程度、差異以及原因,但是并沒有進一步分析匯率不完全傳遞情況下,匯率對貿易收支的影響如何。因此需要在匯率不完全傳遞的基礎上,考察匯率對貿易收支的影響。
第三,收入因素在貿易收支中的重要作用仍未得到充分重視。從上述研究可以看出,收入是影響需求的重要因素,因此國內外收入的變動會影響進出口需求,進而對貿易收支產生影響。本國(外國)收入每變動一單位而引起進口(出口)需求的變化被稱為出口(進口)收入彈性。國際收支彈性理論相關實證研究已經達成共識,即收入對貿易收支的影響要遠遠大于價格和匯率(Houthakker 和 Magee,1969;姚枝仲等,2010),且一國進出口收入彈性的差異將決定該國對外貿易收支的順逆差狀態。但是在國際收支彈性相關研究中,收入更多作為一個控制變量放入進出口需求方程,用于論證匯率對貿易收支的影響很小,特別是在人民幣匯率與貿易收支的相關研究中,但相關研究并不對其變化及影響因素進行分析。在Krugman“45°規則”提出之后,部分學者對其結論進行了驗證,但是并未對收入彈性差異的原因進行進一步的討論。
第四,鮮有將匯率和收入放在一起討論的文獻。從文獻綜述可以看出,匯率與貿易收支的研究中,收入更多是作為控制變量加入回歸方程;而收入彈性研究更多的只是測算進出口收入彈性的差異。這可能是因為匯率對貿易收支的影響更多集中在短期,而收入則是影響貿易收支的長期變量。但是隨著細分行業和產品數據研究的逐漸展開,匯率和收入對貿易收支的影響可能需要放在一起討論。比如出口企業的定價行為中,需要考慮對應進口國家需求彈性情況,此時相關研究多測度需求的價格彈性,即考察的是需求彈性的短期變化。但是從匯率傳遞效應相關研究可以看出,出口企業的價格調整并不是即時的,即出口價格存在粘性。由此可見,我們不能只簡單地測度需求彈性的短期變化,還應考慮需求彈性的長期變化。這意味著匯率發生變動時,企業如何調整價格,需要綜合考慮對應進口國需求的收入彈性和價格彈性。因此我們在分析匯率對貿易收支影響時,應綜合考察貿易收支的收入彈性、價格彈性和匯率傳遞程度。
第五,收入彈性、價格彈性和匯率傳遞程度的測算仍存在較大問題。準確測度這些系數是考察匯率對貿易收支影響的關鍵。但問題是,不同研究得到的貿易彈性之間往往存在非常大的差異,有些甚至遠遠偏離理論預期。這種差異不僅體現在不同的樣本國家,還體現在針對相同國家的不同估計上面(Wu,2008)。一是回歸方程設定問題,就收入彈性而言,目前理論和實證研究更多的是測度實際收入變動對實際進出口需求的影響。但是如何準確測度實際需求呢?現有研究發現,使用不同的平減指標所得到的結論截然不同。匯率傳遞效應很多采用的是實際有效匯率變量,但是匯率傳遞效應本身測度的更多是名義匯率變動對名義價格的影響,這些都會使得實證研究得到的結論不可信。二是實證方法選擇問題,目前很多研究都基于宏觀層面展開,因此多采用VAR、ARDL模型進行研究,這些方法無法識別很多異質性問題,而微觀細分行業和產品的研究鮮有考慮收入彈性差異,因此需要在統一細分行業和產品層面對上述系數進行測度。三是樣本區間較短。目前受限于微觀細分數據可獲得性,國內相關研究的樣本區間多為2000—2007年,部分研究可以擴展至2014年,過短的樣本選擇會使其結論有偏,也使其結論難以適用于其他時間。
第六,對國際收支階段理論缺乏深入的分析,目前的研究多基于國別的事實,或者對反事實進行解釋,但并未分析已經出現的符合以及不符合國際收支階段特征的原因。實際上貿易收支收入彈性的跨國差異,可能會為國際收支階段理論提供一定的支持。比如H&M以及后續Krugman“45°規則”的研究均指出,不同收入水平國家的收入彈性存在差異,這些差異還將決定一種貿易收支的狀態。因此有必要將貿易收支的彈性理論和國際收支階段理論放在一起進行分析,為國際收支階段轉變提供更為準確的預測。
此外,由于發達國家是國際貿易市場中的做市商(Mallick 和 Marques,2012),很多研究都圍繞發達國家展開,缺乏對新興市場的研究,特別缺乏對中國市場的研究。而實際上,過去二十多年來,中國經濟結構、貿易結構和匯率制度都經歷了深刻的變化,這些變化如何影響其對外貿易收支是需要重點關注的問題。因此,本書重點圍繞中國貿易收支展開分析,并進行跨國對比和異質性行業分析,以便在捕捉中國特征的同時分析跨國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