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7日早晨,我拿上手機正要出門去54中給兒子報名擇校,老婆叫住我說:“你看看手機微信消息,很重要。”
“你千萬不要在父親職業那欄填‘無業’,也不能空著,切記!群里有高人特別指點過。”老婆這條消息讓我心里發涼,目前正失業在家,若影響兒子擇校可就麻煩了。顯然不能當著兒子面和老婆討論,我回了句“好的”,帶上傘,走出家門,懷著莫名不安,頂著料峭春寒,走進綿綿的春雨里。
房南市54中坐落在老城區,位于風景秀麗宛若一只翡翠手鐲的環城公園內側,西南邊毗鄰風情萬種的女人街,向北幾百米則是見證與濃縮房南市近幾十年飛速發展的標志性的東西向主干道——龍江路。
龍江路上形形色色似被路面柏油粘住般的車進退維艱,心急火燎之下我不禁怨恨這都市的繁華了。一直以來我為扎根這座城而奮斗,置身高速飛馳的時代列車之上,無睱或許也看不清窗外沿途的美麗風景了。
我艱難的將車挪到54中旁邊的一條單行道邊停好車,撐著傘回走約500米,遠遠望見54中校門前排著一條蜿蜒的長隊。走近,果見可憐的家長們都撐著傘站在雨中,夾于腋下或拿在手中的都是孩子擇校可能會用到的資料包。
我找到隊尾排上去,然后問排在前面的女人是不是在排隊報名擇校,那女人“嗯”了一聲,我便安心排起隊來。
隊伍是怪獸,頭上吸盤牢牢吸住門衛室窗口,身子緩慢扭動著,悲喜莫辨。透過緊關的不銹鋼伸縮校門,只見校內正對校門的教學大樓一樓走廊擠滿了人。校內也有一只怪獸,也緊緊吸著門衛室的窗口,尾巴搭在走廊邊,身子也緩慢扭動著。兩只怪獸在混亂的爭食。
約半小時過后,我被怪獸從其尾“扭送”至中腹。春風料峭,春雨綿綿,脖子涼嗖嗖,我心想真不該穿無領夾克衫出門,偏偏又配低領內衣。哎,該死的低領內衣,想到此,人到中年的無奈與疲倦突襲心頭。我生性怕冷,自然愛穿保暖性好的高領內衣和外套,偏偏老婆體胖怕熱不畏寒,她認為高領內衣土氣又顯老。幾年前我因職業原因患頸椎病住院治療,出院后,老婆仍堅持讓我穿低領或無領內衣,讓我搭配圍巾。我認為高領即可解決為何多此一舉配圍巾呢,老婆罵我不會穿衣,互不相讓多次爭吵無果,我懶得吵了,變成老婆眼中“穿低領而不戴圍巾”自作自受的奇葩。
感覺到冷就遲了,果然伴隨我多年的兩位損友——“過敏性鼻炎”和“哮喘”不請自來,前者讓我感動的噴嚏連連眼淚汪汪鼻涕橫流,后者以死神魔爪扼住我的咽喉讓我窒息。兩位損友一年四季如影隨形,我苦不堪言。
我不停從夾克衫口袋里摸出一團皺巴巴的紙巾,分出一張,展開擦鼻涕。過敏反應真是過于敏捷,如內功臻于化境的武林高手運轉‘真氣’般——意到氣到,常不及我摸到紙分出展開,炙熱的鼻涕就滴落下來。手中有物時,如傘,更是為情勢所迫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兩位損友相伴,排隊倒沒那么無聊了。當我排到門衛室窗口前,里面一位安保人員問:“資料復印件帶了沒有。”他長滿絡腮胡子的臉如未拔凈毛的麻鴨般泛著藍光。
我連忙說:“帶了,原件也帶了。”
“麻鴨臉”遞過一張表格,指著校內道:“進去,填好再過來。”
我接過表格——《特長生信息登記表》,編號處是記號筆寫下的粗線條藍色“398”,心想這么多人呀!都是“中國好家長”呀!領個表格就讓家長排隊等上一個多小時,這做事效率真應該得“差評”,可惜沒地方提交評論。
我在走廊轉了幾圈,最后瞅了個桌子邊角的空兒放下資料。我快速查看表格,見只要求填寫“父親工作單位”而沒要求填寫單位電話,懸著的心頓時放下。
填完基本信息,我在“特長”欄填上“中國象棋”、“書法”、“乒乓球”、“小提琴”。然后把獲獎證書等材料按“含金量”從大到小排好序,對照材料在“主要榮譽和獎勵”欄一一填寫:
2017年,榮獲“房南市孤山區三好學生”。
2017年,榮獲“全國基礎英語水平檢測(習思水平檢測)4級”。
2017年,榮獲“中國美術學院社會美術水平考試軟筆書法8級”。
2017年,榮獲“房南市孤山區中小學生棋類比賽中國象棋小男甲團體第5名”。
2017年,榮獲“房南市少兒棋類比賽中國象棋五年級組第2名”。
2017年,榮獲“房南市‘龍江杯-明日之星’中國象棋五年級組第3名”。
2016年,榮獲“房南市孤山區數學日記評比二等獎”。
2016年,榮獲“房南市孤山區墨香書法比賽小學組一等獎”。
2015年,榮獲“房南市孤山區‘我手寫我心’習作中年級組二等獎”。
2014年,榮獲“房南市孤山區‘電腦繪畫’三等獎”。
2017年,榮獲“房南市孤山區宣河小學‘思維競賽’三等獎”。
“父親工作單位”欄,我填上“C公司”,老婆交代過不可空著,先填著吧,萬一……,畢竟故事可以慢慢講。
關于“是否愿意去54中香樟園校區”,我填“可以考慮”,是聽邊上有人議論最好這樣填,細想該是“給別人機會,就是給自己機會”的道理。
填完表,我仔細看了兩遍,沒發現問題,準備交表,正往文件袋里裝材料,一個沒帶筆的女人向我借筆,我把筆借給了她。
我從走廊又踏入風雨中,排在出門交登記表的隊尾。想著遞了表就可以回家了,不用受凍了,心情輕松起來。看看冷雨中排著長隊的家長們,可憐開下父母心呀!應該拍下來留作紀念。
我用手機剛拍好一段宏大的排隊視頻時,夾在左腋下的資料袋滑落,左手拿手機無法去抓,只得急伸右手去抓,也顧不得扛在右肩的雨傘了。平時乒乓球真沒白練,反應速度還不錯,抓住文件袋的一角——確切的說是袋底的一角,真要命——封袋口的扣子沒有扣,眼睜睜看著資料被抖落到地面的積水里。
還不如不抓呢,不抓資料還不會散,情急之下,我不禁“啊”一聲大叫,趕緊去撿。附近幾位好心家長一起幫我撿起資料。資料都粘在一起,我心里直發慌,兒子好不容易爭來的賴以擇校的各種證書,一旦毀壞可如何交待呀。我頭上冒汗了,拿著浸濕的資料發懵,心里慌亂極了。
“你去那邊桌子上整理好再過來吧,過來時還讓你排我前面。”多么溫暖的話語,我回頭見身后站著一位頗為儒雅的中年人,他拿著手機面帶微笑正看著我,趕緊說:“好的,謝謝!”
弄濕的恰恰是證書原件和剛剛填寫的登記表,我想收資料的人查驗的肯定是原件呀,所以將原件都放在一個文件袋中以方便查驗,復印件在另一個封了口的文件袋里。登記表濕的最嚴重,字跡有點模糊了,還破了個洞,我認為總體不影響信息讀取。可我的“認為”算數嗎?
各種證書原件紙質各異,好在都只是浸濕、泡水有點變形,也不影響信息的讀取。我將濕登記表和證書一張張夾在復印件中,希望能快點弄干些。做完這些,心稍安。
回到隊伍時,出于對那位儒雅的中年人的感謝,我排在他后面,好在身后邊的人也都沒說什么。
排了好一會,那個女人過來還筆,還完她并不走開,就在我旁邊不停問這問那,慢慢的就排在我身后。我打心底里不喜歡她這種加塞行徑,但不便說什么,便不搭理她,以免別人誤會我和她熟識,我可不愿與這樣的人為伍。
“麻鴨臉”仍在發登記表,收登記表的是個黑胖的中年人,我注意到“黑胖子”對我前面幾位家長都只冷冷的一句話。“黑胖子”接過登記表掃了一眼,將登記表連同一個檔案袋一起扔給我,冷冷一句:“填好,裝上復印件。”
校門外沒有桌子,我學著其他家長的樣,在不銹鋼伸縮門前蹲下,將檔案袋放在膝上填寫。我發現登記表被什么東西粘在檔案袋上,不知是什么臟東西,于是小心翼翼地揭下。檔案袋上除填寫姓名比較正常外,其它欄目筆在其上無法寫出字,正是登記表被粘住的地方。正發愁,環顧四周想辦法,只見有人只填好姓名就交回去了。我恍然大悟——只需填寫“姓名”一項,其余信息正是由粘在上面的登記表補充。“蠢!”我心里暗罵自己,所幸沒蠢到去問“黑胖子”。被我撕下登記表,想再粘回去卻粘不牢了。
交回檔案袋時,我指著檔案袋上粘不牢的登記表對“黑胖子”說:“老師,這個要不要重粘一下,我怕掉了。”他接過檔案袋,掃一眼,隨手放在身旁一大摞檔案袋之上,說:“沒事的。”然后就不理我了。沒等我再堅持重粘就被別的家長擠到一邊去了。
回到家,我趕緊拿出電吹風,必須趕在老婆下班到家之前將那些弄濕的證書原件吹干,否則被她知道,免不了要一陣數落。
吃午飯時,我說:“報名的人非常多,我家排在‘398’號,估計不出兩天就報滿了。”老婆說:“你去遲了。”我無語。
吃晚飯時,老婆說:“群里消息靈通人士說54中擇校報名已暫停了。”
我搖搖頭,說:“一說起擇校上學,人們就瘋了。好在我們報上名了,不然你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