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站住了身，雷子說：“下霧了吧，沒事的！”

關生說：“早上下霧，哪有傍晚下霧的？！”

雷子猶豫了一下，也沒有反駁，徑直向前走去，上了橋。

我們在后面看著他一步步地走到橋中間，身子猛地打了個轉，向我們走回來，我們不知道怎么回事，驚詫地瞅著...雷子臉上一如剛才，毫無變化，眼睛仍然望著前方，像沒有看到我們一樣，從我們中間走過去，還向前走......

瞎二伯追上在他后背拍了一掌，雷子怔怔，停下，回頭看見了我們，四下望望，嘴巴慢慢地張大，眼神驚異又有些茫然，“你們怎么在這？！我又回來了？我進村了呀！”

祥慶罵了一句，“靠，你咋沒走到河里去呢？”

瞎二伯尋思了半天，說：“今天不進村子了，咱們現在村外歇一宿，明天起早進去！”

忙會計說：“那村長可著慌呢！”

瞎二伯惱了，吼了一嗓子，“那你去唄！”

其實我們都急著想進村子，我也想說，我娘惦記我呢，讓瞎二伯這一嗓子，大家都沒了話。

幾個人東一個西一個坐著，默默地，肚子咕咕地叫，瞎二伯倚在樹旁，閉上眼睛，不知道是睡了還是在琢磨什么......

天黑了，河對面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陰森森的，我又渴又餓又累又有點害怕，困得不得了，翻來覆去地就是睡不著，很熟悉的感覺，我想，是不是又要做噩夢了，我捅捅關生，關生應了一聲，我說：“你睡覺輕點，盯著我點！”

關生點了點頭。

終于恍恍惚惚地睡過去，自己是在村子里，可是我沒有看到自己，好像只剩下一對眼睛，左面右面前面后面，都能同時看到......

天陰著，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天，看到哪，哪的景物就漸漸地清晰起來，感覺自己飄在空中，向前飄著，村子里一個人也沒有，一抹鮮紅出現了，在幾乎沒了顏色的房子、樹、天之間，格外得刺眼，我飄過去，鮮紅的襖，鮮紅的褲，赤著腳，油黑的頭發有點散亂，蒼白而美麗的臉，我夢里曾經看到的幺妹...這會兒，顯得更加的真實，仿佛伸出手就能摸到她，但是我沒有手......

幺妹沒有看我，眼神慘慘的，直瞪著前方，赤著的腳不沾地一般地走，我緊緊地跟著...賀村長家高大的門樓越來越近，幺妹停住了，一聲爆響，門樓上懸著的小鏡子四分五裂，破碎的玻璃落在地上，每塊玻璃碴都同樣映出觸目的鮮紅......

大門悄無聲息地打開，狗開始狂吠，撕開了夜的寂靜，兩聲慘嚎，狗僵硬地倒在地上，沒了聲息，夜又靜了下來......

屋里的燈亮了，隱隱傳來說話聲，家具的碰撞聲，屋門吱扭一聲，借著燈光，看賀村長披了褂子出現在屋門口......

幺妹忽然消失了......

賀村長走到院里，四下望望，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狗，匆匆走過去，蹲下身，伸出手摸去，幺妹慢慢地出現了，靜靜地站在他身后，慘慘地看著他......

我象一個觀眾，只是默默地看著。

賀村長咕噥著罵了一句，臉上已是變了色，緩緩站起身，一回頭，兩張臉幾乎貼在了一起，賀村長的眼睛不斷地睜大，瞪著幺妹的臉，身子卻像定住了一樣...幺妹幽幽的聲音傳來：“還我的鞋，還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