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還是寅時，青竹和顧綠水起了個大早，開始忙活。

將特意托春林叔帶的紅糖倒進鍋里，青竹不斷攪拌著，讓紅糖化作液體，才將紅糖盛到瓦罐里。

將熬好的紅糖還有昨天晚上做好放在溪水里的一大桶冰粉兒放到推車上。

青竹又裝了些洗干凈的野果，準備等到了集上，切了放到冰粉里，也能賣個好價錢。

野果不外乎是著木通子、野葡萄、沙果之類的，都是青竹稍稍往山里走了一點才找到的。

但因為怕爹娘擔心，她也沒敢深入，只摘了有半籃子那么多。

走的時候，沈氏也跟上了。

原是只有青竹和顧綠水的，但沈氏實在不放心，就一起跟著了，只留了顧大河一人在家，又托了林小云午時來將兔肉湯熱一下。

天還沒亮，娘仨就推著推車往鎮上去，路上和早起去鎮上干活的顧春林一起。

顧春林知道他們要去鎮上做生意時，也是很驚訝，但很快又為他們開心。

有了賺錢的門路，日子就好過了。

和顧春林一起，翻過山，就到了大路。

因為拉著板車，青竹他們無法做牛車，但為了快一點到集上，避免冰粉被暴曬，沈氏掏了二十文，租了一頭牛，讓牛拉著板車。

看著沈氏掏錢給趕車的人，青竹的心都在滴血，只去一趟就要二十文，若是賣不出去，那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但顯然，青竹的擔心是多余的。

燥熱的夏天，新鮮的吃食一亮出來，就圍滿了人。

沈氏按著青竹說的，先讓眾人試吃一下，再決定買不買。

果然，嘗過滋味的人都被這清涼解暑的東西給饞住了，開始迫不及待的問價格。

價格是熟悉市場價格的顧綠水訂的。

只要紅糖冰粉的，一律賣七文錢一碗，加了水果的，十文錢一碗，價格都比得上豬肉了。

雖然貴，但勝在新鮮。

來逛早市，買吃食的，也都是不差錢的人家，所以貴就貴了點，都買了一碗嘗嘗。

家里有父母孩子的，也都加了陶碗的錢，多端了幾碗回去。

到了晌午，一大木桶的冰粉，竟只剩了個桶底。

“娘，賺了多少？”青竹問道。

沈氏也是笑意盈盈的，偷偷的跟青竹比劃一下，示意她回去再說。

“老板，還有那個冰粉嗎？”一小廝模樣的男人著急忙慌的跑到板車前問道。

“還有一點。”

沈氏見來了客人，也不跟青竹說話了，連忙掛上溫和的笑容。

“我都要了。”男人大手一揮，直接包圓。

“好好。”青竹更是樂了，幫著沈氏裝碗。

那人卻不要碗，拿出一個食盒，里面擺放著整齊的白瓷碗。

整整五碗，剛好裝下。

見他買的多，青竹好心提醒，“若喜歡吃些涼爽的，回去先放到井水里冰一下。”

見說話的是個小娃娃，男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隨后扔下一塊銀子拎著食盒就跑，像是后面有人追似的。

沈氏和青竹看著他的背影面面相覷。

雖然不解那人的行為，但好在東西賣完了。

青竹開始幫著沈氏收攤。

顧綠水老早就被沈氏派去割豬肉，買棒骨去了。

上次青竹做的東坡肉，熬的大骨湯吃起來很不錯，又加上顧大河身子好多了，沈氏就以為是大骨湯的作用，一直都在念著要再買些回去。

收完攤子，沈氏去賣女兒家玩的小玩意的小販那買了幾只粉嫩嫩的頭繩和絹花。

女人愛美是天性，沈氏自覺自己老了，就把重心放到閨女身上，想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個可愛的女孩就行了。

沈氏到底是被青竹剝兔子嚇著了，想買些女孩子家的東西，讓她轉轉性。

買完所需的東西，又等了顧綠水回來，青竹他們就又租了牛車，往家趕。

這次租牛車是青竹提議的，原來沈氏想著東西賣完了，就不急了，慢慢走回去就行了，但青竹憂心她的身體，非要租車。

青竹這會子是不心疼銀錢了，因為光那走的飛快的男人就給了足足一兩銀子。

**

柳溪鎮背街的住宅區。

出去買東西的紀云火急火燎的趕回來，就怕那位爺又鬧騰。

“紀哥，回來了。”守著門房的李大瞅見紀云熱情的打招呼。

紀云卻像沒聽到似的，飛一般的掠過，掀起一陣塵土。

急著干啥這？

李大看著消失在假山的背影，一臉迷惑。

“來了，新鮮的冰粉兒。”

紀云將食盒放到八仙桌上，挑眉看向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的少年。

“沒勁兒，不想吃。”少年蔫蔫的，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吃一些吧，好歹也是我親自去買的。”紀云勸道。

“不吃，心煩。”

紀云急了，“大爺，這是你要的！我快馬加鞭給你買回來，你又不想吃了，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吃就不想吃了，你火什么。”

少年不耐煩的坐起來，撇了一眼桌上的食盒，隨即拿起架子上的長槍到院子里舞的虎虎生威。

“艸”男人低罵一聲，拎起食盒準備扔掉。

經過水井，他忽然又想到那個小女孩睜著水靈靈的眼睛，認真的說冰一會更好吃。

他走了幾步，又退回來，將食盒放到水桶里，墜到井里。

不吃算了，老子自己掏錢買的，老子自己吃。

梨花村。

青竹一家三口已經到家了，正擠在一起數錢。

四百四十七個銅板，加上那一一兩銀子，再減去租車用的四十文，買肉和大骨的四十一文，頭繩絹花的八文錢，還剩一兩零三百五十八文。

“這么多！”

顧大河聽他們算著，也覺得不敢相信，就只有這冰粉兒，一天就賣這么多？

“哪有，那一兩是一個看起來很著急的叔叔給的。”

青竹撅嘴，向顧大河解釋。

嗐，原以為有多少呢，也只不過比賣蘑菇要好一點。

沈氏和顧綠水倒是很開心，他們曉得賺錢的不易，一天賺這么多，已是好的了。

像顧春林，閑暇時去鎮上做工，一天也只有五六十銅板，加上吃飯，趕路，也只能剩四十多個。

賣冰粉可比做工強多了。

接下來的半月，每天沈氏都會去集上賣冰粉，天氣熱，買的人多，銷量很快就上去了，冰粉的名氣也打響了。

附近的人都曉得，柳溪鎮上有家賣冰粉的，賣的老貴了，但味道卻是獨特。

自從能熟練掌握冰粉的技巧，沈氏就不怎么讓青竹插手了，平日里就是讓她在家玩，別曬黑了。

但青竹閑不住，等沈氏和顧綠水去鎮上后，除了給顧大河想著法的做好吃的，就是去山里閑逛。

今日，青竹吃過飯，安置好了顧大河，就按著老規矩，上山尋寶。

“小竹。”

青竹正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中把玩，順著先前的線路悠悠的晃著，就聽到一道好聽的聲音在叫她。

她扭頭看去，一個少女聘聘裊裊的站在遠處的草叢里，笑意盈盈的看著她。

這是誰？

青竹努力從記憶中調取這個少女的信息。

原來是顧寶琳，大伯娘的女兒，青竹的堂姐。

記憶中，這個堂姐與顧寶生不同，每次去她家都會笑著跟她打招呼，有時還會給她糖吃。

“琳姐姐。”青竹喊道。

“哎，小竹來山上干什么？一個人可不能亂跑，山上很危險的。”

顧寶琳笑著走近，揉了揉青竹的腦袋，又看著梳著雙丫髻，帶著粉色絹花的青竹道，“小竹最近漂亮了不少呢，琳姐姐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青竹抿著唇，不知道說什么，大伯娘那日瘋狂的模樣還印在她腦海里，每每想起，都只覺的頭發疼得厲害。

“小竹是不是生姐姐的氣？”

顧寶琳嘆口氣，她也知道她娘鬧的那些丟人的事，卻也阻止不了，再怎么無恥，那也是她娘。

“小竹，你來這里做什么呀？”

看青竹一直不回答，顧寶琳換一個話題問道。

“我去山上看看，想摘些果子吃。”青竹乖巧的回答，一半真一半假。

尋果子是順便，找靈藥才是目的。

青竹自從融合了本體，靈力進步很快，她能感覺到，這做大山里，有她想要的東西，讓顧大河恢復更快的東西。

顧寶琳聽了她的話卻誤會了，以為她是餓的不行，才去山上找野果吃。

她更加愧疚了，看著青竹的眼神都是憐愛。

若不是她家的拖累，三叔家怎能落到這個地步。

“小竹，走，去姐姐家，姐姐給你拿點糕點吃。”

顧寶琳牽起她的小手，就要帶她回家。

因著要議親，顧大嫂買了些糕點在家，好請媒人吃茶，給她找個殷實些的人家，多得些彩禮。

是，多得些彩禮，好給家里蓋新房，讓弟弟結親容易些。

顧寶琳合上眼眸，掩去眼里的悲傷。

“不去，青竹不去，寶生哥哥打，不去。”

青竹是真的不愿去，那天只吃了兩塊肉，大伯娘就鬧的她娘當場昏迷，若是再去她家吃拿來待客的糕點，她有理由相信，大伯娘要剝下她一層皮，還要去村里哭訴。

顧寶琳身子一僵，轉過身蹲下，輕輕楚楚的看清青竹的不愿，沉默了片刻。

“好，不去。”

不去也好。

“那姐姐先回去了，你要小心些。”

顧寶琳說罷，轉身拎起裝著豬草的背簍，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村子里走，渾渾噩噩，好似失掉了靈魂。

青竹看著她的背影，莫名的自責，她，她的話是不是說的太重了。

青竹甩頭，忘掉這件事，繼續往山里走，心里卻總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