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衛國時,已是陽歷七月十九,農歷八月二十五。
太史伯將公子卬一行人安頓在行人館舍。隨行人員除了醫生、商隊和衛隊,還有管理、田雙、田單三個家臣。蕩虺、武馳留守長丘,蕩虺管政,武馳管軍,武馳對獨當一面的任務沒有充足的信心,公子卬就寬慰他,只要長丘城池不丟,國人野人的生活水平按照計劃落實,你倆就算合格了。
太史伯對公子卬說:“太傅且在此安頓,明日一早老夫入宮請見國君,安排相親事宜。”
結果二十日,太史伯哭喪著臉告訴公子卬,衛侯沒有接見他。更糟糕的是,公子卬一路上的開銷以及住在館舍的經費,都是太史伯先行墊付的。太史伯找行人屬報銷,后者表示太史伯的經費嚴重超支,暫時只能報銷部分,只有請示國君后,方能報銷超額的開支。
“太傅,老夫手里已經沒錢了,太傅可否借錢與我,待賬目報下來,一定如數歸還。”太史伯也不知道這個關頭,衛侯一不上朝,二不見人。現在行人催著太史伯交公子卬后面住宿的費用,惹得太史伯干著急。太史伯不能讓公子卬自費,一來怕公子卬拂袖而去,那太史此番周游各國可謂是勞而無功,空費國帑,衛國公女無疑是個美人且家世極好,與公子卬門當戶對,太史伯不相信公子卬不心動;二來太史伯還指望兒子們得到公子卬的免費軍校名額,進而出人頭地,總不是這時候出爾反爾,讓公子卬自掏腰包。
公子卬不樂意借錢給太史伯。他現在手頭的流動資金相當有限,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太史伯何必哭窮,只要你我聯手,還怕搞不到錢么?”
公子卬帶來的貨物中,火折子可以賣給國人,燒酒、椒鹽、紙張、書籍這樣的奢侈品則只有士人以及卿大夫才有購買的意向。光靠幾個宋人吆喝是打不開市場的,需要本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幫忙推廣,太史伯無疑是很好的人選。
“太史伯只要幫忙銷售現貨,卬會分予你一成的毛利;若客人預定貨物并支付定金,卬情愿分予太史伯兩成的毛利。”
太史伯雖然很心動,但是把頭搖得仿佛撥浪鼓:“老夫區區一介史官,也沒有封地,哪里養得起門客幫忙賣貨?況且老夫堂堂史官,既不擅長商賈之道,也不肯折節吆喝。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高端的賣貨,往往采用最樸素的經營方式。太史伯乃堂堂卿大夫,卬怎會讓您在街頭唱賣?煩請太史伯撥冗打聽打聽,最近三五日內,可有卿大夫之家欲置辦婚禮、成年禮或是大壽?”
太史伯道:“我未曾聽說。”
“太史伯不問問怎么知道呢?貴國數十萬人,有頭有臉的卿大夫及其眷屬少說也有六十余家、六百人口左右。男子二十行冠禮,女子十五及笄,推算下來,每年有七十場成年禮。
卿之嫡子一妻二媵,庶子一妻一媵。每年至少有一百四十至二百一十場婚禮。
卿大夫之家平均壽命約為三十至四十,女子比男子更長壽,假定衛人給家中祖父只辦三十大壽,給家中祖母置辦三十、四十兩場大壽計算,每年也有一百八十場壽宴。
林林總總加起來,一年婚禮、壽禮、成年禮有四百至五百場,平均一天就有一場。連續五天無筵席的可能性只有千分之四,”按照四百人算,實際上是(360/365)^400,不過跟太史伯一個古代文科生解釋排列組合和冪函數實在有些超綱:“去問問吧,肯定會有的。”
太史伯出門一問,果然如公子卬所料:“明天是孔達孔子懿大夫的次子孔仲的冠禮。平素里老夫埋首于竹簡中,與其他卿大夫走動太少,因此疏忽了,其實人家已經給我家送來了請帖。”
公子卬擊節而贊:“太好了。太史伯您只管去,赴宴的時候帶上我給您安排的人,禮物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宴會上,太史伯只要按照劇本說話即可,絕不會讓您做有失身份的事情。”
……
孔達是衛國排名第三的卿大夫,孔氏一門素以忠君而聞名天下,在宋國,孔氏的公子嘉為宋襄公而死;在衛國,孔達的先祖孔嬰齊在白狄入侵、諸卿大夫因為衛懿公好鶴而不愿作戰時,為衛懿公斷后而死。孔達作為忠烈之后,素為衛室重用。如果歷史不變的話,衛侯會繼續作妖,孔達老老實實地執行衛侯的每一個命令,直到晉侯問罪,孔達自愿為衛侯背鍋,負罪而死。
名門子弟冠禮,自然是賓客盈門,車馬不休,寧氏等豪門想要看看孔仲能力如何,可否收為麾下的家臣,也有大夫之家有女待字閨中,上門瞅瞅衛仲品行學問如何,可否為良配。
太史伯剛到衛府門口,就被孔達迎了進去,一陣寒暄之后,太史伯見到了孔仲本人。只見這個年輕人身體健碩,眼睛里透露出二十歲未經歷練的清澈。
“好孩子,頗類其父,將來一定是個優秀的將才,”這年頭夸人像他爹算是極好的贊美,袁紹的門人夸袁熙“類其父”時,袁紹就很受用。
果不其然,孔達眼角已經有了笑意,這時候太史伯從田雙背負的箱篋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冊,遞到孔仲手里:“紅粉配美人,《兵法》贈英雄,一點小小的新意。”
“父親,這就是紙做的書嗎?”孔仲用手在書面上摸索,仿佛是愛撫美人一樣溫柔:“宋國的紙是華氏專售,是今年才新出的好物,一上市就被人搶購,端的是稀罕物。”
孔達也買過紙張,只當是尋常,眼睛一瞥書籍的標題,頓時大驚失色:“哎呀呀!這……這也太貴重了!這可是傳說中的《太公兵法》!”
孔仲眼里還是清澈的愚蠢:“父親,什么是《太公兵法》?很有名嗎?”
“不識貨的豎子!”孔達激動得不能自已:“這可是姜太公寫在齊國的兵書,外邦人難得一見。齊國人之所以善戰,都是因為這本兵法的智慧!這可是兵書中的極品,非《軍志》之流可以匹敵的。”
“這禮太重了!”孔達覺得不能白拿太史伯的好處,當即差人去里屋取上等的玉石給太史伯作為還禮。
“言重了,言重了。”太史伯瀟灑地揮揮手拒絕了:“這本只是《太公兵法·上卷》,還有中卷和下卷呢,孔大夫不必如此。”
孔達謝過之后,滿心歡喜地翻閱起來,翻到終頁的時候,有一種不得圓滿的垂涎:“敢問太史伯,此書從何而來?中卷和下卷可有門路獲得?”作為貳廣的將領,孔達對當世的頂級兵法毫無抵抗力。
太史伯指了指身后,故意吊足了胃口:“孔大夫此事咱們不如進去再說吧?你看又來了不少賓客需要你親自迎接。”
“是了是了!太史伯請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