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陳燕一行人就回鎮上了。海鮮和四代結婚后就不再在象山務工了，家里地多，差不多六七十畝，海鮮的父母年歲已大，兩個人伺候不了那么多莊稼，所以海鮮和四代結婚后成了家里的中流砥柱，在村里種烤煙，種洋芋，點玉米，兩個人每天都忙得披星戴月方回來吃晚飯。

象山的水池已經完全修好，但全部都還沒有蓄滿水，那年的雨季整個云南干旱了幾千個水庫，鎮上最大的水庫也因為修理水庫大壩早已排放走了所有的水，還好人口不多的小鎮上有好幾個古井，鎮上的人都是用水桶去古井里挑水吃的。象山從春節后就是靠開車用水罐去鎮子附近的水池里抽水拉回來用的。

雨季雨季要過去了，劉秋的心也和陳燕一樣，每天緊緊揪著，生怕再不下雨會支撐不下去。如今有了三個蓄水池，只要老天肯垂憐給點雨，就不會走投無路。

天灰蒙蒙亮，劉秋從山頂開始一棟雞舍一棟雞舍的進去檢查雞的吃食用水和下蛋的情況，然后順著山腰的路從食堂那走到新修的蓄水池邊。第一個蓄水池離食堂最近，所以他最先去看那個水池。水池是圓形的，大概三四米那么高，劉秋站在水池邊眼睛順著水池的周圍打量。如果有發現裂痕之類的趁現在還沒有蓄水還能搶救一下。

水池四周均是高高低低的黃土和黃色的砂巖，劉秋心里只想著要好好檢查水池有沒有哪里有問題，沒顧上身后的石頭。他看到對面的圓形水泥墻上似乎有一處糊水泥的時候沒糊好，所以彎下腰想看仔細，未料到一彎腰屁股抵到了身后的巖石上，整個人因為突如其來的撞擊往前摔了下去。他是站在水池邊的，腳踩的是池子的邊緣，一個巴掌都不到的寬度，但凡有什么發力點輕輕碰他一下他都根本站不穩。

倘若是雨水蓄滿了水池倒也無所謂了，他會游泳，能夠自救。但那是個干涸的水池，他就那樣摔下去，連疼痛的反應都來不及就暈了過去。

象山很大，蓄水池這邊還都是樹林，沒有一棟雞舍，所以根本沒人發現劉秋摔暈在蓄水池里了。

劉秋醒來的時候日光已經明晃晃的照在他的頭上了，林子里鳥叫聲嘰嘰喳喳的，他試著艱難的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根本不聽大腦的指揮了，他想著也許得有個緩沖的過程，于是趴在地上掏出褲兜里的波導手機來。

手機一點沒壞，顯示時間是早上八點零五分，那就是說他已經暈倒在這里一個多小時了。他伸手順著自己的腦袋摸了一圈沒有發現血跡，也沒有鼓包他才放下心來，他想著要是摔壞了腦子就完了。

休息了半小時，他再次試著起身，兩只手杵著地倒是能夠直起上半身來，但腰部以下是一點也動不了了。他忽然想到了陳燕，她這輩子真是沒什么好運，沒過幾年好日子，難道丈夫就要殘廢了不成！劉秋郁悶的掄起拳頭一拳砸在水泥地上，五個關節上全部擦破了皮。他依舊趴回地上，想著休息一會兒沒準就起來了呢。

劉秋心里想著，如果能夠起來，也許調理一段時間也就好了。倘若今天起不來了，大概，這一輩子也就那么廢了吧！

過了半個小時他再次嘗試著自己爬起來，下半身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就好像那雙腿已經不是他的了。他伸手狠狠捏了一下腿，發現已經沒了知覺了。他臉色蒼白，拿出手機不敢給陳燕打電話，他很怕看到她哭泣的樣子。

這時候手機鈴卻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劉平”他的一個侄子。這兩年劉秋和陳燕致富以后這個侄子時不時的回來找他，說想跟著他學點本事。劉秋和陳燕都是大方的人，倒也什么都愿意和他說，前面幾天幾個人還商量著要到象山腳下的那個村子里租地種植葡萄。

劉秋接了電話“叔，你在哪呢？”

劉秋道“我在象山新修的水池里，不小心摔了，現在沒法起來。你騎著摩托車到象山開我的車來把我拉回去吧！”

劉平有一瞬間的震愣，但立刻道“我去找輛面包車吧，去醫院也方便些！”

“好啊！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叔，你別動啊，等著我！”劉平掛了電話也不顧他老婆問他急匆匆去哪就出門了。

劉平沒想到劉秋摔的那么嚴重，基本上是動不了了。他原本打算把劉秋扶起來背在背上背去車上躺著的，但是劉秋這個樣子必須兩個人才能把他搬到車上。

劉秋給周明打了電話，周明很快就從雞舍過來了，和劉平兩個人平平的抱著劉秋放到了面包車的二排趴躺著，他不敢平躺，腿沒有直接腰卻疼得厲害。

劉平有駕照，開著借來的車拉著劉秋小心翼翼的下山。

陳燕在飯店接了劉秋的電話說是摔倒了腰，要去縣城的醫院看大夫，嚇得趕緊丟了圍裙跑回家拿錢收拾東西了。

陳燕也是沒想到從水池上摔下來能摔那么重，她看到劉秋趴在車上動都動不了，兩只眼睛一下就紅了。可她忍著不愿意哭出來，她自言自語的念叨“哭就是不相信老秋會好了！他一定會好的，一定會的。”

劉秋趴在車上，陳燕問他“你哪兒疼？”

劉秋用手指指腰道“大概是摔倒腰了，腰連著腿，所以腿沒知覺了，腰疼得厲害。”

陳燕兩只手緊緊的抓著手里的包，她不敢隨便開口，她怕一開口都是猜測些不好的。最后只好安慰劉秋道“會好的，你放心，現在醫療技術很發達的。”

劉秋點頭道“我知道的。”

劉秋去的是急診，很快就看了醫生拍了片子，醫生指著片子上一道到脊椎骨道“看到沒有？這里，這里，這里三個脊椎骨全斷了。”陳燕眼睛都不敢眨，看著醫生指的地方。那醫生指指骨頭下一處線條“還有這里，這是脊椎骨上脊髓中的一處神經，現在也受損了，你丈夫的雙腿沒有知覺動不了應該就是這條神經受損造成的。”

陳燕忍著眼淚問“我知道現在醫療技術很好的，他這個應該可以做手術接上的吧！”

那醫生看了看旁邊躺在床上的劉秋，又看看陳燕，搖搖頭“現在的技術，想接脊髓里的神經很難，只有40%的成功幾率，如果手術失敗他就徹底癱瘓了，再也站不起來了。”

陳燕覺得自己仿佛被拳擊手狠狠照著腦地啊揍了一頓，眼花繚亂，頭暈目眩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險些跌坐在地上“那不手術呢？以后會慢慢好起來嗎？”

醫生嘆息了一聲“如果休息三個月他能夠站得起來也許慢慢能好一點，但他不可能再和正常人一樣行走了。而且，就算他能站起來，以后也肯定是會癱瘓的，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陳燕難以置信的看著醫生“他還四十歲都沒有啊，醫生，求你幫幫忙，想想辦法！行不行？”眼淚從眼眶里沖出來，陳燕邊用手擦眼淚邊和醫生說話“您是大夫，您一定能有辦法的！他要是癱了，我怎么辦？我們還有兩個孩子呢。”

大夫不是冷血無情，只是當時的醫療技術確實也只能如此。他拍拍陳燕的肩膀“你要看開一點。如果想試試那40%的幾率我會盡力的，但如果選擇保守治療，希望你和你丈夫都能想開些。”

劉秋道“燕子，算了！”

陳燕捂著臉嗚咽起來，劉平推著急診的床，站在床邊，心里七零八亂的，要是劉秋癱瘓了，陳燕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農村接著做事業該有多難啊！如果劉秋真的癱瘓了，那地肯定也租不了了，看來他又要重新找出路了。他沒料到，后來陳燕帶著他依舊走出了一條康莊大道出來。

劉秋始終堅持不手術，手術成功的幾率連50%都不到，他怕手術失敗他一輩子都起不來了，保守治療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保守治療最重要的一點是必須平躺休息，睡硬的木板床。陳燕把劉秋安置在一樓的房間，放了一張老式的木床鋪上棉絮墊子和床單讓他躺著休息。

因為下半身動不了，劉秋的吃喝拉撒都是在床上解決的。小便倒是還好，拿到被窩里尿完遞出去就行，大便就比較困難了。得拿醫院買來的便盆放在屁股下，拉完后陳燕給他擦了屁股，把排泄物拿出去倒掉。

劉秋打小就不喜歡麻煩別人，自從摔傷后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連撒個尿都得人來伺候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一個人悄悄抹眼淚。

恰逢暑假，兩個孩子在家，陳燕倒是也有了幫手，不用時刻在家看著劉秋。加上劉家榮和魏海仙劉秋他們蓋了新房子后就一直是和他們住的倒也不怕沒人照顧他。

劉婷已經是大姑娘了，在念初中，劉秋不方便指示她幫自己端尿端屎的。倒是劉暢，剛剛上四五年級，還什么都不懂的年紀，成天和劉定家的二兒子劉山在一起看電視，玩游戲，或是和附近的小孩子四處亂跑。這下她成了劉秋現成的小丫頭。

劉暢小的時候很胖，現在倒是瘦下來不少，臉上雖然還有嬰兒肥，但不再是兩坨肥肉掛著了。劉秋小便完把尿壺遞給她“來，拿去倒了。”

劉暢就小跑著把尿壺里的尿倒去衛生間，放水沖沖尿壺拿到院子里晾著。

大便的時候劉暢就沒那么好的耐心了，畢竟是小女孩。她一手端著一盆大便，一手捏著自己的鼻子往外走，邊走邊皺眉沖剛進門的劉婷道“下次該你了，真是好臭啊！”

劉婷心想，我也不是不愿意啊，主要是你放假比較早，我這才剛放假呢。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流行的補課，現在是寒暑假也得補個幾周，對學習不好的劉婷來說簡直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