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芳玲的話，不僅讓柳子云一驚，也讓單兆陽露出狂喜之色。

唐九憫站得比較遠，他聽不清那邊發生什么。

但看單兆陽的臉色卻能猜到大概。

在其他人都沒看到的情況下，他露出一抹不帶感情色彩的悲憫。

這是一開始就注定的結局。

“閆老師……”

“你……”柳子云張了張嘴。

一聲嘆息，閆芳玲笑著感慨。

“可惜，本來選醫藥箱是為了在關鍵時幫上大家，沒想到自己變成這樣，一直拖大家后腿。”

“閆老師，你別這么說，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葉菲姆在旁邊一直關心的看著閆芳玲，頓時急了。

“他說得不錯，閆老師，你千萬不能這么想。”

柳子云沉聲回答，只是他的情緒不高。

因為，看著閆芳玲一臉釋然的神情，他心里那股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

“可惜了……”

聽到兩人的安慰和勸解，閆芳玲自顧自的連說幾聲可惜了。

“柳警官，我想你清楚，現在的我根本連打開面前這醫藥箱的力氣都沒，更別提用里面的治療針救大家。”

“在這種到處都是危險的試煉中，失去行動力的人就是累贅。”

“不，閆老師，你……”

“葉菲姆，聽我把話說完。”

閆芳玲費力抬起手指，示意葉菲姆安靜下來。

但這一輕微的動作，竟令她額頭冷汗直冒。

“我是沒有辦法了，但他們卻還有救。”

“這個醫藥箱，系統說這是我的專屬道具，只能由我使用。”

“但還有一種辦法，那就當道具擁有人死亡，醫藥箱沒在背包，就會變成無主之物，任何人可以使用。”

“剛剛唐隊長的意思，我們還要去更多地方，沒錯吧？”

“算下來，只有我會成為試煉中無法救治的累贅，所以柳警官你應該清楚我的意思。”

“一個人的命和三個人、甚至更多的人相比，不足一提。”

“我已經被照顧很長時間了，也耽誤了隊伍，早就該做出抉擇，不是嗎？”

閆芳玲說這些的時候，目光直直注視著柳子云的雙眼。

她看到了痛苦、抗拒，以及糾結。

果然是個善良正直的警察，可惜在這樣的惡魔試煉里，他們身不由己。

命運已經交給玩弄他們的邪神，不再由自己做主。

這樣的地方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地獄。

只有少數人能適應這里，而有極為少數的人，他們也許不是壞人，卻生來就屬于這里。

閆芳玲略微偏頭看向遠處，對上一道不帶任何感情，洞悉一切的平靜目光。

奇怪的是，她從里面看到了一抹悲憫。

這樣的人實在太奇怪了，想不明白。

算了，沒那么多精力想別的事情。

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柳警察身上，她微微一扯嘴角。

“柳警察，我想殘酷的試煉，一定會有迫于無奈，卻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情況吧。”

“是時候該做出選擇了，請你給我一把槍吧。”

沉默。

又是沉默。

柳子云遲遲沒開口回答，他就像一尊雕像，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旁邊的葉菲姆緊張極了，渾身緊繃的瞪著柳子云。

只要對方拿槍，他絕對不管其他，第一時間動手！

“葉菲姆。”

但就當葉菲姆像準備攻擊的野獸一樣半蹲起來，卻被閆芳玲嚴厲的叫住。

“閆老師！”

“孩子，這是我的選擇，沒有任何人逼迫我，而是我在請求柳警官幫助。”

“畢竟這對于我來說更是一種解脫。”

聽到“解脫”兩字后，葉菲姆頹然跌坐在地。

這時候，柳子云同樣因為這兩個字，右手食指微微動了一下。

他剛才從和閆芳玲對視，到不由自主垂下眼眸，不敢和對方對視。

現在又重新抬起頭，迎上對方溫和的目光。

她真的沒有害怕，也沒有過多的糾結，甚至沒有對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感到恐懼。

正如告訴葉菲姆的一樣，早就做出了選擇。

也許因為是她是唯一壽終正寢，接受死亡的人吧。

柳子云忽然意識到這點，深深閉上眼睛，好一會兒，再度睜開。

“好。”

“我明白閆老師你的意思了，所以……”

他右手拔出手槍，緩緩抬起槍口。

“等一下，柳警官。”但是這時，閆芳玲的聲音卻再次傳來。

“把槍交給葉菲姆。”

什么？

柳子云一愣。

痛苦萬分的葉菲姆也一愣。

在柳子云以為自己聽錯了時候，他又聽到閆芳玲說話。

“柳警官，之前唐隊長說過，你殺了彭世凱，系統會懲罰你。”

“如果你因為我的請求再下手，恐怕系統會給你更嚴重的懲罰，這會連累了你。”

柳子云默然，對上閆芳玲充滿決心的眼神。

他突然明白對方想做什么了，目光不由掃過旁邊一臉頹然絕望的人。

此時對葉菲姆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這未免太殘忍了。”柳子云不忍。

“不。”閆芳玲卻搖搖頭，“這是我對葉菲姆最后的一點幫助。”

“怎么了……什么幫助。”

什、什么？

葉菲姆聽到自己的名字，勉強從低沉的情緒中回神，抬頭看向他們倆。

而閆芳玲露出慈善的笑容，緩緩開口。

“孩子，你擁有很強的身體素質，這對于你來說是優勢。”

“可你太軟弱了，連槍都不太敢開，在試煉里根本行不通。”

“葉菲姆，這在俄文中代表著好心腸和善良，你母親真是對你有著很好的期待。”

“你一定經歷過什么......但必須適應血腥，必須勇敢，必須冷靜，做出該做的事情，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下來。”

“你算是我最后的一個學生了，送我最后一程，讓我安心離開。”

閆芳玲說的沒錯，受傷這段時間，一直是葉菲姆照顧她。

當然，她也一直努力教后者各種東西。

其實剛剛的機炮之所以能開火，也是葉菲姆在閆芳玲的鼓勵下，才找到扳機。

對于葉菲姆來說，閆芳玲是母親之后，對自己最好的人，也是他很依賴的人。

話說到這里很清楚了，葉菲姆明白閆芳玲要他做什么。

整個人顫抖著不停搖頭，顯然無法接受。

只是，閆芳玲心意已決。

“柳警官，麻煩你將手槍放到地上，我會讓這孩子送我最后一程。”

長嘆一口氣，通過之前一個又一個事情，柳子云知道沒能力改變這些。

最后他單膝蹲下，將手槍輕輕放到閆芳玲面前，低頭避開葉菲姆的目光，轉身離開。

閆芳玲身邊，葉菲姆低著頭，根本不敢看向前者。

“孩子，我知道你視我為你的親人，我也一樣。”

“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但這里卻不是生前，在這里，適者生存。”

“在我受傷的這段時間，辛苦你悉心照顧了。”

葉菲姆低著頭搖頭，不肯說話。

閆芳玲看到這一幕，心里不難過那是假的。

但長痛不如短痛，她必須讓葉菲姆接受這個事實。

“我是老師，教過很多孩子。”

“有的孩子因為某些方面的缺陷，會被其他孩子排斥。”

“孩子們的世界很單純，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只要老師加以正確的引導，他們都是善良的好孩子。”

“成年人的世界完全不一樣，善惡不是絕對的，因此有時候太過于善良反而不是好事。”

“拿起槍，你是男人。”

“我、我……”

葉菲姆突然渾身一顫，連連搖頭，淚水涌出：

“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做到……”

“孩子，說實話，由你來親手送我，這對于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本來我就很煎熬，這種充滿殺戮的試煉實在不適合我，我太弱了。”

“死亡，是我最好的解脫，相反一直這樣拖著，大家都活不下去。”

“算你幫我一個大忙，讓我在最后時候能做一點貢獻，也算圓滿的結局。”

淚水模糊了葉菲姆的雙眼，但是在閆芳玲平靜從容的注視下，他再也繃不住，放聲大哭。

在閆芳玲平和寬容的目光中，葉菲姆知道她堅定的決心，而這個結果讓人更加難過痛苦。

“我、我……”

對方的注視仿佛充滿鼓勵，更何況葉菲姆已知曉對方的想法。

他哆哆嗦嗦拿起手槍。

槍口慢慢、慢慢對準閆芳玲的胸口心臟處。

但連續幾次，葉菲姆都握不住手槍，掉落在地上。

緊張？

亦或是痛苦。

閆芳玲看到這一幕，心底再一次無聲嘆氣。

以她教書這么多年的經歷來看，往往那些看起來呆呆愣愣受人欺負的孩子，其實都是些心地特別善良的孩子。

雖然面前這孩子已經成年，但論其心智，也只是個孩子。

她教書，會主動改變學生們排擠這類孩子的行為，她知道這些孩子有最溫柔的心。

也許，太為難這孩子了。

閆芳玲有些不忍，這一下令她不自覺身體往前一掙，結果扯到受傷的脊椎，疼得她渾身冒冷汗。

劇痛將其拉回現實。

不行，試煉和以前的世界不一樣，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讓葉菲姆盡快成長。

“孩子，開槍吧。”

“我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來開出這一槍。”

“如果你不想做到最后送我一程，那我可以叫柳警官回來，讓他開槍送我一程。”

“你應該明白，這種時候，我更希望是你。”

葉菲姆此時已經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搖搖頭，這會兒大腦無法思考，只是本能的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這一次，他總算是雙手握住了那把手槍。

雖然依舊不敢直視身前，槍口顫抖得厲害......

山坡的另一側，唐九憫正靜靜的等著。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柳子云沮喪走了出來，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幾歲。

不僅如此，后者腰間手槍也沒了。

他轉念一想，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一名令人尊敬的老師。

只是可惜了。

柳子云出來后好一會兒。

一道槍聲終于從坡后響起，緊接著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聲。

唐九憫目光微微一閃，抬頭看向那邊。

很快，滿臉淚水的葉菲姆抱著一個醫藥箱回來了。

簡簡單單的幾步，他跌跌撞撞，才剛剛到這邊，就腳下一個不穩，直接跪在地上。

“有治療針了，都不用死了，有人救他們了。”

葉菲姆的聲音沙啞且帶著哭腔，表情一臉悲痛。

聽到他的話，柳子云不由回頭看向唐九憫。

后者沒留意柳子云，只是一直盯著葉菲姆，略感驚訝。

不得不承認，葉菲姆這個懦弱膽小的人，當親手將視為親人的閆芳玲殺掉后，有些東西正悄然發生改變。

眼神帶著自責和憤怒，那是唐九憫之前從未看到過的情緒。

很快，柳子云著急的拿治療針開始救人。

隨著一段時間的恢復，眾人的狀態陸陸續續好轉，一個個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