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還沒完全亮起，兩人便起身沿著峽谷向太玄山脈更深處走去。

臨走時，張小遠一把火將那些尸體以及頭顱通通燒了個干凈。

“為什么不留著？這一次圍剿天圣教，所有的人頭都按軍功算！”

姜小滿見張小遠一把火將那些尸體和頭顱燒了，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她有些不解。

在帝國，軍功是最珍貴的，一個敵軍首級就足以讓一個普通軍卒官升一級了。

張小遠砍了四十一個首級，這還不包括那個已經變成灰燼的開海境天圣教徒，如果這些軍功如實上報且能證實的話，就算張小遠不是軍中之人，他的功勞也完全可以封個侯爺了。

幾乎可以說是一夜間就可以上升為帝國上層顯貴的一員。

“不必了，要這些功勞干什么呢？反正現在就剩我一個。”

張小遠不在乎那些東西，他不需要榮華富貴，他也沒有資格享受榮華富貴。

姜小滿不再說話，她心里有些不好受，她認為這一切都因她而起。

兩人安靜的，沿著峽谷這條小小的，若隱若現的小路不斷深入行進。

一路上凈是破敗雜亂，倒下的樹、干涸的血跡、無頭的尸體……

很顯然，兩人守的那塊地方是整個封鎖線的外圍，更多的天圣教徒都是死在峽谷的更里面的。

其實這條小小的峽谷也只是這次圍剿天圣教的一處小小的戰場，這條峽谷是天圣教徒逃跑的其中不起眼的路之一，在整座太玄山脈還有無數條這樣的路。

他們兩人的任務便是守好這條路的最外圍，不讓一個天圣教徒逃出去。

當然這一切張小遠都是不知道的，他只是稀里糊涂地跟著姜小滿就來到了這里，然后稀里糊涂的就和天圣教打起來了。

不過這也是張小遠的來意，他本就是來這兒殺人的……至于是什么形式，他不太關心。

只是越往里走，張小遠便越是心驚，他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村落。

這個地方剛好是這條小峽谷的盡頭，再往上是條更大的峽谷，那條更大的峽谷在這兒一分為二。

這里有條小河，小河自大峽谷流出，消失在另一條小峽谷。

就在幾條峽谷的交界處，那條小河旁邊，有個小小的村落！

這大概是太玄山脈中靠山生存的最原始的村民了，村落的形式既不同于外面的那些部落，也不同于帝國內陸的那些農耕村莊。

這個村落的大部分房舍都由最原始的石塊砌成的，就取材于太玄山脈中。

此刻這個小村落已經毀的不成樣子，在矮小的石屋旁，小小的石徑上，還有那條小河里，到處都是無頭尸體！

“他們連女人和孩子都殺！”

張小遠將目光轉向姜小滿，他看見了許多無頭的孩子和女人。

最小的孩子大概也只有五六歲，和小殷一般大。

“你們連孩子和女人的頭也算軍功嗎？”張小遠再次問道，他心里升起一股濃濃的……悲涼，就如同當初天圣教殺光了青楓號上所有的女人和孩子一樣。

兩國交戰都不殺高過車輪的孩子和手無寸鐵的女人。

張小遠不痛恨于帝國的所作所為，畢竟天圣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是張小遠想起師父，又想起了那個從沒和張小遠說過一句話的“師姐”。

姜小滿一直不曾說話，她知道，這一切因她而起。

張小遠沒有得到姜小滿的回答，他也不說話了。

兩人心情低落的繼續向里走去。

“也許他們都是那些人的幫兇呢？”張小遠只得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

一路的景象如同煉獄，樹變紅了，山變紅了，水變紅了，兩人沿著小河一路向上，一路都是無頭尸體。

張小遠分不清哪些人是不是天圣教徒，他的心緒又漸漸平靜下來了。

張小遠想起衛楓曾經跟他說的一些話：

“既然天圣教已經做了那些事兒，那天圣教背后那些人，無論無辜與否，這便是他們做出選擇后要面臨的后果。”

于是，衛楓一刀斬山埋葬數千巨巖寨人而面不改色且內心平靜。

其實他和張大遠只是想去旭陽城治病的，他們并沒有選擇什么……但為什么師父就死了呢？

這些人知道天圣教要去劫殺姜小滿這個公主嗎，他們真的選擇了什么嗎？

怎么就都死了！

沒有選擇，只是死了而已！

……

“弱小是一切的原罪，跟你做了什么沒有關系！”

張小遠低著頭輕輕念著。

姜小滿聽到后將頭低的更低了。

她不想承認張小遠說的是真的，但他說的的確確就是真的。

曾經青楓號上的那些人弱小，他們并沒有得罪天圣教，只是他們殺起來不費力而已。如今在帝國面前，天圣教弱小，這些弱小的人也都只是軍功而已。

他們絕大數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你說，以后我們萬一強大了還會出現這些事嗎？”

張小遠笑了起來，問了姜小滿一個問題。

姜小滿抬起頭，看著張小遠那張笑臉，她搖了搖頭道：“不會！”

“我相信你不會，只是還有好多人會……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么那么貪心。”張小遠笑著說道，只是笑的有些苦。

其實張小遠知道，這些事現在會有，以后也會有，大概是永遠停不下來的。

“愿這個世上的煉氣士都死光了！”張小遠張開手，發出一聲長嘆。

姜小滿聽了皺起眉頭，她不知道張小遠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包括你自己嗎？”姜小滿問，問的有些無禮。

“嗯，包括我自己！”張小遠點頭。

“為什么呢？”姜小滿好奇起來。

張小遠聽到姜小滿的問題，他又想起曾經和師父浪跡天涯的那段時光來。

“我和師父這么多年走過了好多地方，西荒南域大地方小地方都走過不少，看的最多的東西便是人欺負人。要是只是普通人欺負普通人，那被欺負的那人還可以反抗一下，但要是煉氣士欺負普通人那被欺負的普通人真就是無力回天了！”

“不是有天樞嗎？”姜小滿不解，帝國明明有天樞負責調和煉氣士與普通人之間的關系。

“那要是煉氣士玩陰的呢，普通人玩的過嗎？各地天樞使又真的都能管的了嗎？”張小遠反問。

姜小滿被張小遠的話給堵住了，許久之后才開口說道：“那你也是煉氣士，你是強大的那一方，你為什么要反對自己呢？”

張小遠聽后笑的越發苦澀，“若是可以，我寧愿做一個被欺負的普通人，那樣也許就可以不遇到師父了，也許師父就不會死了！”

“失去力量那就更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了！”姜小滿不認可張小遠說的話。

人就該要追求更強大的力量來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所以煉氣士都死光了才好啊！天下人口十萬萬，不到一千萬的煉氣士怎么就把那十萬萬普通人玩的團團轉呢？”張小遠說出心中所想：“力量強大的人就應該追求更強大的力量，而不是將刀口轉向力量孱弱的凡人……都是弱者，都只是為了滿足心中的欲，擁有力量的煉氣士也許比市井的一個的潑皮更無恥更卑劣！”

張小遠語氣平靜，但話語內容卻十分偏激。

姜小滿聽的很不舒服，“那應該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而不是乞求于天下煉氣士都死光！”

“我的力量能改變什么呢？”張小遠輕輕問道，他笑不出來了。

“能改變一些是一些！”姜小滿極為認真的回答。

太陽已經升到了群山之頂，陽光的熾熱烘烤出更多的血腥味。

張小遠低著頭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嗯……還是報完仇再說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