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師父…我…們這是去…去哪…啊?”
“旭陽城,那里好吃好喝好玩,我們就去那待幾天!”
“看到沒?那就是旭陽城了!”
……
遠方一望無際的雄偉城墻聳筑在廣袤無垠的平原上。腳下,堅實寬闊的大道直直向遠方那座雄城蔓延而去。大道上,數不清的商隊或用馬拉,或用騾子馱,或是來自異域商隊用駱駝,數不清的貨物,數不清的財富,它們都源源不斷的涌進遠方的那座雄城。
天邊橙紅色夕陽,擦著青黑色墻垛直刺向一大一小兩人的眼睛,小男孩兒舉起小手擋了擋。
旭陽城……旭陽城?
……
夢醒
張小遠緩緩睜開眼睛。
拍了拍腦袋,剛剛的夢他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只是知道好像做了個溫暖的夢。
睜眼看清周圍環境后,張小遠身體猛的彈起。
漆黑老舊的房梁,磨圓了的桌子椅子,坑坑洼洼的地和墻,還有身下打滿補丁但很溫暖的被窩。
一切物件老舊,但卻很整潔干凈。
“小殷,方臨!”
張小遠慌張的發現這間陌生房只有他一個,小殷和方臨不見了。
張小遠赤著腳,拉開門,踩著門外小院子的雪,四處張望,尋找著他們倆的身影。
“你醒了!”
“他們在我房里。”
一個二十左右年輕男子站在屋檐下,身著素白色麻衣麻褲,頭發用一根白布條束的一絲不茍,右手拿著一卷老舊泛黃但依舊完好無損的書,左手非常自然的放在腰間。
他筆直的站著,從上到下一絲不茍。雙目平靜,但細看有蘊藏鋒芒。
張小遠沒有過多觀察這個陌生的人,赤著腳繞過年輕男子,猛的推開他身后的門。
進門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方臨和坐在床邊的小殷。
小殷見到張小遠,小臉瞬間綻放出可愛的笑容,跳下床,三兩下撲在張小遠身上。
抱起小殷,感受著懷中的溫暖,張小遠一顆顫動的心逐漸平復下來,但依然緊著一口氣沒松,他看向方臨。
方臨此時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他走到床邊,用手貼著方臨的頸部細細感受了許久,收回手時才將那口氣松出。
方臨暫時沒有太大的危險。
看來他身上的那道光幕擋住了那一箭絕大多數的威力。
確認方臨還有氣后,張小遠才仔細的打量起這間房來。
這是一間讀書人的房間。
一切都很簡陋,桌凳磚瓦都與剛剛自己那間房一樣老舊,但同樣的十分干凈整潔。在靠小院的窗下,有著一個簡陋的書桌,桌上筆墨紙硯皆不缺,窗邊的墻角甚至還有一個三尺寬的書架,然而書架上的書并不多,但皆擺放的整整齊齊,粗略一數,四五十本的樣子。
將小殷放下,走出房門。
“謝謝!”張小遠對著年輕男子抱拳謝道。
年輕男子轉身,微微向下頷首,“三天前在山里發現你們,還好趕的早,晚點就危險了。房間里的那位小兄弟傷的怪異,叫來的大夫都無能為力——
你們是煉氣士?”
年輕男子突然問道。
張小遠點了點頭,道:“對不住,是不是給這兒帶來麻煩了?”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不打緊,這里就剩我一個人了,人多了我也高興。”
“你不擔心我們的來歷嗎?”張小遠繼續問道。
年輕男子笑著繼續道:“圣人說過:見義不為,懦夫一個!遇見他人危難,自然要救,不然,讀什么書!”
圣人會說著樣的話?
張小遠一臉疑惑,想了想,也只能歸咎于自己讀書少。
“而且,能相助你這樣的人,我很高興!”年輕男子彎腰想張小遠微微鞠了一躬。
張小遠猛退一步。
“什么意思?”張小遠皺著眉,一萬個疑惑寫在臉上。
“我不知道你們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們干了什么,只知道你直到昏死過去依然沒有放棄他們,行為令人欽佩。至于你們是什么人?那是以后的事了。”
“謝謝!”
張小遠再次謝道。
年輕男子依舊微笑,微微欠身,走進房間。
“這兒就我一個人了,你不必拘謹,隨意些也無妨。”
聲音從房間傳來。
張小遠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屬實看不懂這人,好在確定他沒什么威脅,只是個普通凡俗之人。
而且這人說話也很有意思,令張小遠很舒服。
哦,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張小遠走進房間,問道:“你叫啥名字啊?”
問的似乎有些無禮。
坐在書桌前的年輕男子剛拿起筆,聽后臺頭望向張小遠。
溫笑著說:“我叫蘇長青。”
……
張小遠抱著小殷走在村間被村民踩出的雪路上。
倒不是不敢讓小殷留在那個讀書人那兒,只是小殷纏著要跟著他出來。
自張小遠醒了之后,小殷便跟著他,一步不離了。
村子很小,依山而落,一眼過去只能見到十多戶人家,且彼此相隔甚遠。
冬日的村莊清冷的厲害,所有莊戶人家大多躲在屋里享受著一年之中難有的清閑時間。
只有一群六七歲的稚子跟著三兩個大孩子在村間嬉戲玩鬧。
看到張小遠與小殷后,一群孩子呼啦啦地就朝這邊涌來。
“你們就是蘇先生從山里救出來人?”為首的一個大孩子走到張小遠跟前,好奇的問道。
“嗯!”
“你們運氣真好,蘇先生可是我們村最有學問的人了!”
男孩說的沒頭沒腦。
這跟蘇長青學問好不好有什么關系?
“胡說,蘇先生明明是整個青山縣學問最好的人!”
“不對不對,明明是整個郡里學問最好的人!”
“不對!比這兒還要厲害,比郡上面的人也都厲害!”
“你知道郡上面是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是……”
“哼!就知道你不知道,每次就你不好好聽蘇先生講課!”
……
一群娃娃嘰嘰哇哇的完全跑偏了方向。
爭論了半天,一個八九歲孩子對張小遠懷中的小殷起了興趣,對著小殷拉起了個鬼臉。
嚇的小殷趕忙扭過頭,緊緊靠在張小遠懷中。
張小遠抱緊了小殷,他對這個蘇先生越發感興趣了。
他對著那個嚇唬小殷的男孩兒問:“那蘇先生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哦?”
男孩兒一聽來了興趣,昂起頭,“那當然,蘇先生可是我們村第一個到州學讀書的人,聽阿爺說,最近蘇先生就要去旭陽城的文淵書院讀書了,文淵書院你知道嗎?聽阿爺說那可是全天下最厲害的書院了!”
文淵書院張小遠當然聽說過,尤其是與田原的交談中能明顯看出他對文淵書院的崇敬。
“那蘇先生家就他一個人嗎?”張小遠好奇的繼續問。
“本來蘇先生還有阿娘,只是三年前蘇先生的阿娘死了,蘇先生要給他阿娘守孝,阿爺說蘇先生是個很好很好的孝子,又有學問,要我們平時要好好聽蘇先生講課。”
“蘇先生給你們講課?”
“那當然,蘇先生這幾年一直給我們講課,還不收錢,隔壁的李陽村都羨慕壞了,不止是李陽村,每次蘇先生講課都有好多好多人跑來我們村聽課,聽說別的村的夫子講課學生老是睡覺,但蘇先生講課就沒有人睡覺。”
男孩兒挺了挺胸膛,“蘇先生可是我們村的,他們羨慕也沒用!”
……
擺脫那群孩子后,張小遠抱著小殷又逛了會兒,對這個叫石原村的小村子有了個大概了解。
這個石原村真的很小,一共也就三十一戶人家,也很窮,據說連私塾都辦不起來。但村子里的人都很驕傲,只因為村里出了個蘇先生。
天色漸暗,張小遠和小殷回到了蘇長青家。
剛回到院門口,便聞到了一股飯菜香味,霎時間張小遠感覺自己饑餓無比。
已經許久沒吃過東西了。
其實張小遠曾經沒說錯,他吃飽一頓可以頂好幾天,只不過現在確實頂不住了。
張小遠腳步快了起來。
……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
張小遠、小殷、蘇長青三人在灶房的燭光下,圍著一張矮矮的桌子,有些狂躁的啃著肉骨頭。
狂躁的當然是張小遠。
蘇長青難得的點了三根蠟燭。
張小遠猛啃了一口肥軟香甜的大骨頭肉,快快的嚼了兩下便焦急的吞咽了下去。
“圣人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張小遠呼嚕嚕地問道。
蘇長青夾了一塊兩指寬的肉放在嘴中細細的咀嚼,許久后才下咽,開口說道:“食不言!”
“哦!”
張小遠繼續埋頭啃肉。
小殷與蘇長青很快便吃飽了,剩下的大半便都被張小遠在一刻鐘內,風卷殘云掃的干干凈凈。
見張小遠吃完,蘇長青回答張小遠剛剛的問題:
“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圣人說,不忍見牲畜哀叫著死去,見了便不忍食其肉,這是君子仁德的表現,所以要遠離廚房。”
張小遠聽的稀里糊涂。
抹了抹嘴角的油,“那你這樣,可以嗎?”
蘇長青坐的端正。
“圣人也沒說殺了生便不是仁德之人!”
張小遠聽了驚訝,撓了撓頭,“是這樣的嗎?”
蘇長青笑了,“君子不殺生,但依舊食肉,只要食肉,便依舊要殺生,所以不管離廚多遠,都避免不了這個結果。
君子不忍見牲畜被殺的痛苦過程,憐憫牲畜之心,才是仁的體現,不是殺生而失去仁德。但人不能不食肉,只要始終保持一顆仁德之心,也就不必拘泥這些小節了。”
張小遠手抵著下巴,若有所思,覺得蘇長青說的非常有道理。
“這也是圣人說的嗎?”張小遠繼續問。
蘇長青搖了搖頭,“圣人沒說過著些話!”而后目不轉睛地盯著張小遠道:“但圣人一定是這樣想的!”
“對嗎?”
“我沒讀過多少書,哪知道圣人怎么想的!”張小遠搖頭。
“哦,我們在你守孝期間這樣大魚大肉沒關系嗎?”張小遠擔心的問道。
蘇長青收回目光,“你受了傷,要多吃肉,補身體,母親泉下有知,是高興的。”
“至于我,
不多,每三日吃一塊就可以,母親希望我有個好身體。”
蘇長青伸出自己并攏的食指與中指,示意每次只吃這一小塊。
張小遠越發覺得蘇長青說的很有道理。
只是有一點張小遠很疑惑。
“對了,這是鹿肉啊,哪來的啊!”
蘇長青站起身,“當然是我在山里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