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王城中已纏斗成一片,宮云朔如戰神降臨,奮力廝殺,像一座山一般擋在敵人面前。
他絕不能讓楚瀅兒踏過去,一旦他們過去,便會直搗王宮,霜霜他們根本招架不了,他死守城門口的這方街道,不讓敵人越過分毫。
城防營的將士們都士氣大震,發揮出比平日訓練時更強大的實力去廝殺、纏斗。
神弩早就換成假的,先前的百姓哀嚎也都是做給他們的假象,現在百姓都被掩藏起來,將士們毫無后顧之憂地與之拼命,守護這片家園。
連日以來的抗疫,已經讓他們對三公主深信不疑,他們自己相互之間也形成了一股凝聚力,攻打三公主的人,踏破王城的人,都是他們的敵人,他們必全力抗之!
血花四濺,刀光橫飛,猶如地獄一般的血腥慘烈,沒有讓楚瀅兒有一絲一毫地波動,她只在看到宮云朔時眉頭緊蹙。
又是他,怎么哪哪都有他?
這人是洛醇之時,潛伏在她身邊十數載,毀了她在衛國的計劃,后來金蟬脫殼,換了個身份,依然跟自己過不去,現在又跑來南玥礙事,她長長的指甲嵌進手掌,貝齒咬緊磨了磨。
楚瀅兒的眼珠一轉,嘴角掀起一抹殘忍地笑,她叫過洛妍,附耳說了些什么,洛妍垂目搖頭。
楚瀅兒看著場中那個令她厭惡的身影,瞇了瞇眼道:“你動手,我就留他一條命,我動手,他就必死無疑。”
洛妍這才點了點頭,退到一旁,看著那個廝殺的身影,哀痛又癡迷。
楚瀅兒讓人取來弓箭,瞄準那個可恨的身影。
“嗖”地一聲,利箭破空而去,一箭射出緊接著又有兩箭,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宮云朔的戰斗正酣,無人敢近身,飛箭襲來宮云朔一個閃身躲過,又迅速跳起翻滾,避開第二箭,起身時單膝著地,手中握住第三箭。
他側頭看過去,目光之中殺意濃濃,挑釁深深。
楚瀅兒冷笑著低語:“果然難對付,這么多年,這臭小子一直在韜光養晦,不過……”
話語隱在唇間,又射了三箭,宮云朔面如寒冰,抬手揮箭斬斷兩只箭,等著最后一箭的到來。
忽然有個身影躍出,擋下了最后一箭,倒在他的身前,宮云朔微怔,看到了洛妍的臉,還有那只插在腹部的箭,以及大片的血。
洛妍面色慘白,只是癡癡地望著宮云朔,輕聲道:“醇哥哥,我是你的衍弟弟啊,對不起,我騙了你,這一箭就讓我來償還吧……”
宮云朔只是扶起她,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該如何是好。
洛妍眸色黯淡,低聲道:“能不能再叫我一聲……我想聽你叫妍妹妹……”
宮云朔還是無動于衷,他在想,為何楚瀅兒沒有任何反應,這個間隙,她不該會放過。
宮云朔準備抬頭看去,忽然間,他左后肩疼痛異常,他猛地推開洛妍,也看到不遠處的楚瀅兒露出了得逞的獰笑。
洛妍手足無措,滿臉的歉意,她低低道:“對不起,醇哥哥,我必須如此,否則我娘就要殺了你……你放心,沒有傷及要害,我不想你死,只想讓你睡一會,你別再跟我娘作對了……”
看著洛妍隨手丟開原本插在腹中的箭,腹部的傷口似乎根本不存在,只有那染了血的淺藍衣裙能證明中過箭。
洛妍盈盈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宮云朔,哀痛又執著。
那種情況下,她能撲過來,還能讓飛箭射入她事先準備好的盾甲和血包上,這身手何等不凡,若是她對付霜霜……
宮云朔一驚之下想要爬起來,卻重重地倒下,昏迷不醒。
宮云朔帶過來的暗衛,一部分給了景凰,一部分守著南玥王,他身邊只留了兩人,這會,他們二人殺的正酣,看到少主如此,當即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
少主背上一片血污,隱隱發黑,竟然有毒!
二人相視一眼,其中一人立即背起宮云朔,另一人掩護,將他帶離此地。
洛妍也看到了這一幕,她泫然欲泣難以置信地問楚瀅兒:“娘,說好了是迷藥,怎會染毒?”
楚瀅兒懶洋洋地瞇起眼,透著絲絲得意:“迷藥能有什么用,放心,毒不死他的……”
能毒死更好。
洛妍還要說些什么,楚瀅兒揚聲道:“還等什么?殺過去!”
宮云朔的離場讓城防營的將士們多多少少有些膽寒,柳州軍卻軍心大震,高喊著沖殺過去,局勢隱隱有所反轉。
程將軍攔在最前方,他雙目赤紅,發絲凌亂,嘴唇干涸,虎口震裂,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
城中所有的兵都在這里了,巫祝堂的術士們,本來是要來相助的,可他們并未出現……沒有援軍了,沒有人來幫他們,他們只能靠自己了。
他看了看四周,重傷的士兵們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輕傷的抹去身上的血痕,目光或兇厲或膽怯,還有遠處的房屋,有百姓偷偷探出頭來,面色凄苦……
這是他們的家啊,他們的身后,站著城中的百姓,往日對他們恭敬有加,笑臉相迎的百姓,守城門的時候,他們偶爾還會道一聲辛苦了,有家屬探望的時候,也會多分他們幾個包子……
平日里守護這座城的安寧,享受著百姓的愛戴,現在他們也要守護城中百姓的生命,守護他們的家!
程將軍使勁握緊了刀柄,目眥欲裂,吼道:“將士們,守好我們的家,沖啊!”
“沖啊!殺啊!”戰士們不再心驚膽戰,奮勇向前,沒有誰來,我們就是自己的援軍!
……
其實應該有援軍的,還有一支幾千人的精銳在城外駐扎,宋丞相正在把玩手中的兵符,下首坐著大小官員上十人,各個都是滿面愁容。
三公主當初做出南玥王去城外療養的假象,并非只是掩蓋南玥王的病情,也是以此為掩護,將幾千人的禁衛軍,以及朝中的一些股肱之臣及其家眷,送去安全的地方。
一旦危機來臨,這隊人馬便是援軍,若是三公主他們殞身,至少還保留了能臣干吏,以后無論誰繼位,這些人都能為亂后重建和國力恢復做出貢獻。
此刻,他們內心是糾結的,焦灼的,這要是他國攻打,他們定當義不容辭與王城同生共死。可這是王位之爭,是一場豪賭,賭對了升官發財,賭錯了滿門抄斬,這該如何選?
宋丞相還在把玩手中的兵符,思緒已經回到三公主托付他的那日。
三公主殷切道:“……阿娘早已中了歹人下的毒,王城也即將可能會遭遇一場劫難,您這么多年為南玥殫精竭慮,鞠躬盡瘁,本宮信任您,由您帶數位大臣出去避難。
這支兵符也交由您保管,這是王城最精銳的一支禁衛軍,必要之時,望您出手救援,如無法救援,請您保護好自己和這些官吏。若本宮殉國,若阿娘無救,還望您能扶持可靠之人繼位,重振南玥國……”
三公主突然說這些,宋丞相只當是三公主要謀朝篡位圈禁他們,起初還心生怨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局面,想起當初三公主孤注一擲的模樣,宋丞相心有戚戚焉。
平心而論,三公主睿智開明,有情有義,以后會是個明君,這種時候,她還想要護住他們一幫老骨頭,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怎能不感動?
大公主卻是心狠手辣,狡詐多疑,為達目的不罷休,若是她繼位,自己這些人只怕都會被當成余孽肅清。
如三公主所言,陛下的毒,大概也是大公主所為,她對自己的母親尚且如此,何況是對他們?
宋丞相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沉聲道:“諸位,啟程吧,我們去王城救援三公主!”
眾人看著他,有的松了一口氣,有的面露遲疑,宋丞相肅然道:“賭三公主,勝了我們同享富貴,敗了我們為國捐軀,怕什么?賭大公主,勝敗都是死,那為何不幫三公主取勝呢?”
宋丞相簡單分析給他們聽,這些官員冷汗涔涔,宋丞相又道:“這些日子,王城的情況想必諸位皆有耳聞,瘟疫、抗疫、謀逆、戰亂……發生了多少事?三公主在事發之前將我等送出并保護起來,這是多大的恩典?我們被送走的那一刻,就是三公主的人了,她如此護著我們,我們怎能不為她肝腦涂地?”
眾人都想明白了,紛紛站起身來,要與三公主同生共死!
宋丞相走在最后,看了有些陰沉的天,目光堅毅道:“君不負臣,臣,定不負君!”
幾千人浩浩蕩蕩地出發,在山間如龍蛇蜿蜒,直奔王城而去。
城中一輪又一輪的拼殺,城防營的士兵們躺下的越來越多,站著的寥寥無幾,他們背靠著背,汲取著最后一絲溫暖。
程將軍的臉上被劃破,鮮血流進眼中,他抬手擦去,對僅剩的幾人大笑道:“程某人有幸和各位一同殺敵,暢快的很!來生,再做兄弟!”
幾人高喊著,笑著,哭著,沖向柳州軍,同為南玥子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最后幾個站著的也倒下了,探出頭來的百姓都縮了回去,淚流不止。
柳州軍何將軍帶人清點后回報:全殲。
“敵軍”二字卻怎么都說不出口,同為南玥子民,如此血性男兒,卻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楚瀅兒淡淡瞥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他心中所想,冷聲道:“何將軍,可是覺得本宮太過殘酷?”
何將軍頓了頓,剛想說沒有,楚瀅兒接著說:“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擋住路的,都是敵人,走吧。”
何將軍應是,心中到底有些薄涼,其他州府可能不太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們柳州官員卻是知道一些的,大公主若不是起兵謀反,何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