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一點點的褪去,天有了蒙蒙亮光,折騰了大半夜,賠了夫人又折兵。
南宮珝也沒讓大家久等,他開口道:“我們一直羈押著南玥大公主楚瀅兒,今夜讓她給逃了……”
這本是機密,不應該說給其他人知曉,而南宮珝卻突然說起這個,難道南宮玨和安戎失蹤,與此事有關?
那四人都疑惑不解地看過來,南宮珝繼續說道:“戎兒院中有玨兒留下的線索,又加上小滿的情報,基本能確定是楚瀅兒帶著南玥人干的了。安侯爺和南宮將軍并未同南玥結仇,而我,算是同南玥有仇。”
南宮珝負責北漠與南玥邊境的情報,既然接觸過南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過仇怨,也很正常。
他頓了頓,看著滿屋子的親眷,還有同樣丟失孩子的安少坤夫婦,又想到南宮玨每每提及南宮鈺雪和安戎,面容就格外的溫柔和安寧……
君待吾以誠,吾必當回以誠。
南宮珝下定決心道:“玨兒的娘還在,她是南玥的三公主。”
……
這個句式,怎么這么耳熟?其他人也都愣在了當場。
玉小霜看了眼宮云朔,哀嘆著:這些人怎么都跟南玥的女子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而且這些女子的身份,還一個比一個高?
景凰的娘是司巫,南宮玨的娘是公主,不得不說,景凰的爹和南宮玨的爹都是人中龍鳳,了不得啊了不得。
如此,南宮玨的娘親,豈不就是楚瀅兒的妹妹?
眾人都錯愕地看著南宮珝,他悵然嗟嘆……
大約十多年前,南宮珝在南玥邊境活動,他一般隱匿在衛國駐守南境的軍隊中,只有主將沐雷,也就是沐淼的父親,一人知曉。
南宮珝暗中查探軍中和附近村落有無南玥的探子,也會安排衛國的密探潛伏進入南玥的朝野。
在其位,謀其政,三國間皆有密探間諜們為了本國的利益在別國穿梭,有本事就將其揪出來,沒本事的,只能被套取情報。
而衛國,北漠,南玥,三國國情皆為不同。
衛國的開國皇帝是女子,現在也有不少女子為官,但依然是男主外女主內的模式,男女的地位差距不大。
北漠則是男尊女卑的社會,男子掌握絕對的主權,女子大多只是依附。
而南玥國卻是女子掌權的社會,男子雖不如女子身份高,倒也不算太卑微。
南宮珝剛潛入南玥沒多久,有日聽說王城的二公主誕下了男嬰,男嬰八字屬純陽,視為不吉利,要被作為祭品活活燒死。
這是南玥古老的傳統,家中第一個孩子為男嬰則為不幸,需要請術士做法驅散厄運,若那孩子八字不好,得遠遠地送走,若是八字為陽年陽月陽日陽時,視為大兇,要焚燒獻祭給神明,驅散厄運。
這不知是從哪一代傳下來的,現在無從考證了,只是第一個孩子恰好是八字純陽的男嬰極少見,這種事也很少發生。
沒想到,此事竟是發生在二公主的身上,南宮珝覺得此事過于殘酷,便去了王城。
當他趕到時,祭祀正在進行,南玥王俯身拜天地祈求帶走厄運,男嬰被高高地架在柴堆上,哭鬧不休。
二公主拖著剛生產的身子,在二駙馬和三公主的攙扶下,奔到柴堆前,乞求王能放過她的孩子,南玥王卻下令點火。
男嬰被炙烤著,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二駙馬沖過去救孩子,卻被射殺,二公主哭喊著幾乎昏厥,三公主扶著她跌坐在地上,其他人皆麻木不仁,無動于衷。
南宮珝看不下去了,他蒙了面,沖上去要救那孩子,可惜勢單力薄,他身受重傷,帶著孩子欲逃走。層層箭陣中,飛箭射中了孩子,那孩子剛出生還沒有多久,便離開了人世。
南宮珝就這么一直抱著孩子的尸體逃了出來,找了一處養傷,好些后,便伺機潛進了王宮,將孩子的遺體交還給了二公主。
可二公主卻已然癡傻,是三公主將孩子葬了。
一來二去,南宮珝與三公主楚裳兒相戀,可南玥王覺得南宮珝身份低微,配不上三公主,便要拆散二人,三公主與南宮珝真心相愛,便與他私奔去了衛國。
二人去了京城,在南宮家成了婚,卻生了個兒子。而南宮玨的八字居然也是純陽,楚裳兒很是擔心。
沒過多久,南玥王派出的人終于找到她,要來抓她回去,因為她命格極好,是南玥王內定的繼承人。
南玥王威脅她,若是她不肯回去,便屠了南宮家滿門,自然也包括南宮珝和南宮玨。
南宮家或許能抵抗南玥的大軍,但他們未必能抵抗南玥的蠱術,楚裳兒做了個決定,她要回南玥,一是為了保護她的家人,二是等她當了南玥王,她定要廢除這些傳統。
楚裳兒走了,留下了南宮玨,卻瞞住了他的八字,為了保護兒子和南宮家其他人,南宮珝才對外宣稱南宮家的娘親早逝,也將此事瞞得密不透風。
而門縫中留下的金釵,是三公主的,南宮珝經常睹物思人,不知怎么就被南宮玨找到了,隨身帶著。他留下金釵,便是要告訴她們,他的蹤跡。
眾人沉默,為這可歌可泣的故事,為這荒蠻殘忍的傳統。
安少坤蹙眉:“可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何突然要抓小十四叔回去?”
南宮珝陰沉著臉道:“玨兒的八字不知怎么被楚瀅兒知曉了,她這么多年一直在找玨兒,可能是忙著攪亂衛國朝政,也因為契機沒到,她找的并不盡心。
而南玥王近日抱恙,諸多法子都用了,毫無起色。這個時候抓玨兒回去,只怕是楚瀅兒決定以三公主當年誕下八字純陽的男嬰,卻沒有燒死,如今孩漸漸長大,觸怒上蒼,才會讓南玥王久病纏身的借口,逼著三公主燒死玨兒……讓她步上二公主的后塵,如此,便沒有人能與她爭奪王位了……
至于戎兒,只怕是為了牽制住玨兒,才一并帶走的,是我們連累了戎兒……”
南宮玨帶回去,要作為祭品,在祭壇上燒死,而安戎沒了價值,只怕也活不成。
炎熱的天氣,眾人卻只覺身子墮入了冰窖,遍體生寒。
玉小霜心中大慟,泣不成聲:“都怪我,若不是我帶十四叔來到京城,讓他見識到族學以外的天地,他或許會一直留在族學,這樣,也不會被楚瀅兒這個惡魔抓住了。”
宮云朔一手握著玉小霜的手,另一只手替她擦淚,南宮珝搖了搖頭道:“怎么能怪你?這是玨兒自己的選擇,也是我這個當爹的,沒有保護好他……”
宮云朔看著自責的二人,提醒道:“既然要帶回南玥,路上必定還是安全的,我們在他們舉行祭祀之前趕到,怎么也要救回他們!”
南宮珝點了點頭道:“是,我的事已經交代清楚了,都是我們都沒保護好孩子,我立即去追,那邊陣法若沒解,我便尋其他路徑,一定要將兩個孩子帶回來。”
玉小霜立即道:“我們也去,楚瀅兒是從我們手上逃走的,一定要將她緝拿歸案。”
玉小霜后悔不已,就不該留著她,就該在抓到她之后就立即處決,那些人群龍無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來了,而南玥王那邊若是交代不了,大不了她以命抵命,也好過傷害兩個孩子……
宮云朔也點頭,對南宮珝說:“您先去尋找其他出路,我去看白露能否破解陣法,若破解不了,可否開辟出路。”
說完,他便趕了出去,南宮珝緊隨其后,安少坤對玉小霜道:“我也同去。”
玉小霜看了看南宮鈺雪道:“姐夫,姐姐懷著身孕,這一來二耽誤幾個月,姐姐怎么辦?”
安少坤張了張嘴,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南宮鈺雪道:“少坤,你去吧,戎兒是我們的孩子,若是我沒有身孕,也會跟著一起去的。你不用擔心我,我在家能有什么事呢?”
安少坤不知如何抉擇,南宮將軍提醒道:“少坤吶,老侯爺去了西關,你沒有皇命擅自離京恐怕不妥,且北關尚未安寧,南境只怕又有風波,西關可能會趁亂鬧事,你指不定也會被派去西關鎮守,這個時候實在不宜出京。”
安少坤和南宮鈺雪的目光瞬間黯淡下去,玉小霜看著他們,鄭重道:“姐姐,姐夫,戎兒是我的親外甥,玨兒是我的十四叔,都是我最親的親人,你們相信我們,我們哪怕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將他們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南宮鈺雪輕斥道:“胡說什么呢,你們都得平平安安的回來。”
就算是同意了,安少坤和南宮鈺雪去不了,南宮家大大小小滿門將軍,他們的職責是守護京城,不能長時間離京去往別國。
只有玉小霜和宮云朔可以去。
玉小霜立即辭別眾人,回去收拾行李,讓霽月和其他暗衛也趕緊準備著同去。
天已經有了蒙蒙青光,玉小霜命琥珀去跟景凰傳話:他們有急事要立即動身,問景凰是否同他們一起走?若要晚幾日,就派人沿途護送。
景凰他們剛醒,聽說玉小霜即刻啟程去往南玥,估測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她還有景鸞閣和老爺子,不能說走就走。
略略思忖,便讓琥珀回話:玉小霜先走,她有急事需要趕路,景凰沒有在外行走的經驗,恐怕會拖慢行程,耽誤她的事。況且景凰手上還有生意上的事,不能說走就走,她最快三日后動身。
玉小霜找來立春,讓他安排,除了不能離京的暗探,其他的分出一半來護著景凰,其余的跟著他們走。
立春領命去了,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等玉小霜趕到城外時,天已大亮,陣也已經破了,南宮玨和安戎應該是要被帶到南玥王城,在祭壇上舉行祭祀,這一路上暫且不會有性命之憂,他們只需趕往王城,一定要祭祀前,救下他們。
玉小霜宮云朔和南宮珝兵分兩路,一是因為通往南玥的路很多,分開前往或許其中一隊能遇上,二是化整為零不會惹眼,暗衛也分出一部分暗中跟隨南宮珝。
雖說這些人中有術法高手,難以追到,可他們總要停下來吃飯休息,想法子尋到蹤跡也能多一分勝算,何況,他們還有白露,可以試上一試。
至于參與到此事的密探,則跟著那位擅于追蹤的密探,去追尋馬車,哪怕希望渺茫,也不能放棄一絲線索。
皇上那邊已經稟明事情原委,皇上很大方,要錢給錢,要人給人,沿途的密探,以及南境的守軍都要無條件協助這次行動。
楚瀅兒逃回南玥,還劫走了南宮家和安家的至親,此事非同小可,皇帝也沒空追究他們的失職了,只求他們能擒回楚瀅兒,將功補過。
皇帝也暗示了,若是能找到楚瀅兒的大錯,滅了口,明面上能和南玥王交代得過去就行。
畢竟此人興風作浪,惹是生非,留著實在是后患無窮。
玉小霜想了想,他們的任務是除去南玥大公主,南宮珝怕是要直接對抗南玥王,景凰估計要策反南玥司巫……
所以,順利的話,南玥只怕要被顛覆,不順利的話,他們可就有去無回了……
那還去嗎?
去啊,一定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