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到日出,再到日落,清明始終沒有趕到,他們,也無法再繼續等下去了。
殘陽如血,如玉小霜的雙眸,即將染紅,即將消失。
知情的眾人,都已經聚集到南宮源的院子里,就連一向冷臉示人的三叔南宮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再三問南宮源,是否只有這一個法子?
南宮源卻不理眾人,只問玉小霜,可想好了。
玉小霜平靜而決絕,道:“六叔,我想好了,請您為我驅毒,有勞您了?!?
南宮源點了點頭,將事先準備好的藥瓶遞給她,道:“喝下,去里間的塌上躺下,等你睡了,我再動手,不會有任何感覺,等你醒了,就好了?!?
就跟全身麻醉一樣,真是貼心,玉小霜點了點頭,一口飲下。
宮云朔屏住呼吸,心口抽痛,清明沒來,總有些不甘心,可他們等不了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他握著玉小霜的手道:“別怕,我等你出來?!?
玉小霜笑著應好,若是聽得仔細,就能發現她聲音中的顫抖和不安。
南宮盾的眉頭直跳,問道:“六叔,要在里間進行,我們都不能在場嗎?”
南宮源肅聲道:“若非傳道受業,我解毒時,從不讓他人在場?!?
南宮盾想問,現在拜師來得及嗎?他真的不想讓鈺霜獨自面對。
南宮玨握了握玉小霜的另一只手道:“鈺霜,你別擔心,六叔的功力很深厚,一定會很成功的,我們都在,等你出來。”
玉小霜點了點頭,南宮源摸了摸十四弟的腦袋,心情舒緩。
為了與蛛蠱之毒對弈,他準備了那么多年,終于可以一展身手了,他輕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情緒,沉聲道:“鈺霜,你先進去睡會吧,我去準備一下?!?
玉小霜再次點點頭,她死死地咬緊牙關,不敢開口,一開口便要流淚,一開口,變調的聲音便能泄露她內心的恐懼和難過。
她抬頭看了看眾人,雖然什么都看不到,可她執著地想要看一看……
最終,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由宮云朔與南宮盾扶著,去了里間。
玉小霜躺好后,他們二人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話,直到玉小霜睡著,南宮源將他們都趕了出去。
外面的天有些陰沉沉的,不知道會不會下雨,眾人的心中也陰沉沉的,提不起勁來!
雖然相比送命,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眾人還是會惋惜,會不甘。
南宮盾呆呆地看著外面,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和爹娘交代,那晚,他就不該先走,就應該將小綿送回去之后,就來護著鈺霜。
他看了眼坐在地上發呆的宮云朔,這人什么時候都是云淡風輕,謹慎穩重的,何時如此不顧形象?
南宮盾倒不會責備宮云朔,因為宮云朔一定比任何人都自責,恨不得受傷的是他自己。
南宮玨看著頹然迷茫的南宮盾和宮云朔,問道:“傷了鈺霜的,到底是什么人?我要替鈺霜討回公道!”
是了,既然她的悲劇已經發生了,避免不了,與其在這怨天尤人,倒不如查出兇徒,為她討回公道!
宮云朔漸漸回過神來,這位小十四叔,總能在關鍵時刻,給他們指引方向,以前是這樣,現在依然是這樣。
他感激地看了南宮玨一眼,穩了穩心神道:“霜霜受傷之后,我們便馬不停蹄地趕到這里,兇徒我讓手下的立秋去追了,不知是何結果,大理寺那邊應該還在查?!?
南宮盾這邊道:“立秋沒追上,還受了重傷,那晚我回府后,沒見著鈺霜,不太放心,便又去了云河月畔軒,還差點和雨水打起來。幸好立秋及時出現,他說他被人阻攔,人也跟丟了,又說了鈺霜的事,我便立即回去準備動身,雨水則留下為他療傷?!?
宮云朔陷入了沉思,南宮盾又問道:“當時你與霜霜如何知曉,那人并未離開?”
宮云朔回憶著當時與霜霜商議的情形,答道:“因為痕跡,包間里整整齊齊,那人走時也沒有被發現,獨獨離開云河月畔軒時留了痕跡,墻上有半個腳印,墻頭上的磚瓦也有些亂了??伤f,若是她過墻,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南宮盾撓撓頭,有些不明所以,問道:“留下的痕跡,不是更能證明他走了嗎?鈺霜那么厲害,能跟她旗鼓相當的畢竟不多。”
南宮玨搖了搖頭道:“不,不應該留下,包間整齊,隱匿行蹤,說明那人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既然有了謀劃,那一定是那人主動選的地方,事先必然做好了調查,怎么行兇,怎么逃走,都做好了安排,怎會留下痕跡?
如果那人能跳墻出去無人察覺,他才會跳墻,如果會留下痕跡,他便會用其他方式離開,可他偏偏留了線索讓人查到,這就有些奇怪了。
留痕跡的地方,應該不算隱秘,稍微留心就會發現,就是要讓人以為他走了,不再防范,他才好進行下一步地行動?!?
南宮盾瞠目結舌,看向宮云朔,宮云朔目光中帶著贊嘆道:“霜霜常說十四叔才智過人,原來是過了這世間大多數的人,十四叔好似親臨現場一般,說得分毫不差?!?
被超過的南宮盾有些不太相信:“是你們想太多了吧,也許那人就是不小心留了痕跡呢?”
宮云朔和南宮玨都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那一眼中夾雜著什么,自己體會!
南宮盾這才突然想起,那人確實沒走,還隱匿暗處,最后對鈺霜下手……他驚覺自己方才那句話問的有些傻。
南宮盾趕緊又問:“那人,是不是就沖著你和鈺霜來的?”
這人還算有救,宮云朔的神色冷然:“不排除這個可能,霜霜告訴我,那人最先說,要燒了云河月畔軒,最后卻還是對霜霜下了毒手,他的真實目的,難以揣測?!?
南宮玨思忖道:“以前鈺霜在這里的時候,經常會收到京城的來信,應該會有人關注這起案子,會有人寄信過來……只怕,還會再起波瀾?!?
南宮盾驚訝道:“殺了人,兇手跑了,抓到兇手不就了結了?怎會還有風波?”
宮云朔略略蹙眉道:“十四叔說得不錯,事情還沒有結束,這個兇手身份成謎,手段毒辣,他處心積慮殺了一個人,若是從此隱匿,事情便簡單了??伤€留下了,還說什么放火,可他最終也沒有放火,被我們發現,便下毒逃逸。
這樣的人,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若他真的要放火,一定會再尋機會,若他另有目的,便會再次出手。京城那邊會有人關注案情走向,也會留意是否還會再生事端?!?
南宮盾不說話了,這些人都是什么腦子呀,天天想這么多,不累嗎?
他們在這討論,就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們都怕自己會忍不住闖進去看著霜霜,只好在此不停地聊天。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三叔南宮霖與其他長輩都嘆著氣先去吃飯了,剩下的三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卻沒有一點兒胃口。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放心不下的幾位長輩也陸陸續續回來了,在廊下等著結果。
南宮源木著一張臉走出來,眾人趕緊圍上去,南宮源攻克了蛛蠱之毒,心情還算不錯,道:“放心吧,毒清得很干凈,鈺霜應該能睡到明早,讓她休息吧,醒了再來找我。”
說完便去用膳了,本來就又累又餓,再加上了卻了多年的夙愿,他腳步生風,很快消失了。
眾人愣了愣,都往里間涌去,床上躺著依然纏著布條,好似毫無變化的玉小霜,眾人都不忍再看,別過臉去,到底不一樣了啊,失去了雙目,從此再也看不見光了。
南宮盾輕手輕腳地抱起玉小霜,眨了眨眼,不讓淚落下來,緩緩往外走去,
他的心一片蒼涼,爹娘知曉了還不知如何的痛心,娘估計要哭暈過去了……
宮云朔握著玉小霜冰涼的手,緊緊地跟著,他自然想抱著她,卻暫時不能越過她的哥哥去。他的心中憐惜無限,只想著以后如何更好的照顧她。
南宮玨心疼地蹙著眉,若有所思地跟著。
他們住到南宮霖的院子,事先也沒有打招呼,南宮霖知曉后也沒有說什么,此時眾人都緩緩往南宮霖的院子走去。
秋日的夜,已經有了涼意,南宮盾抱緊了玉小霜。
抬眼看去,明月看似還是一圓,實則已經少了一塊,玉小霜看似還是那樣,實則也少了一部分,都已經殘缺了,可那又如何,月兒依舊明明,玉小霜依舊是玉小霜。
玉小霜一直沒有醒,安頓好她之后,幾位長輩都嘆著氣,相繼去休息了,畢竟明日還要給其他孩子們授課。
南宮玨從小廚房端了些吃食過來,自己吃了點,又勸了那兩人吃了些,儼然就是長輩的模樣。
他并非不傷心,不遺憾,而是鈺霜答應了他,會好好活著,而他也答應了自己,要替鈺霜討回公道。
他想的很直白,既然已經發生了,既然無可挽回,那便要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而不是在這里餓著自己,怨天尤人,等鈺霜真正有需要時,卻幫不上忙。
南宮玨這般想,卻也能理解南宮盾和宮云朔的悲傷,他不去斥責他們,也不會勉強他們,只是想盡可能的照顧好大家。
這半年來,南宮玨變了很多,他不再將自己縮在殼里,而是拼命地讓自己成長變強,希望能幫到自己的爹爹,讓爹爹別那么累,讓爹爹可以多想想他自己。
三人望著玉小霜發著呆,各自想著心事,直到南宮玨困了,催促他們去休息,又喊來小丫鬟為玉小霜擦拭身子。
期間玉小霜一直沒有醒,看來真如南宮源所說,要睡到天亮。
小丫鬟忙活完了,南宮玨再次進來,看了眼沉睡的玉小霜,囑咐了小丫鬟幾句,才去睡。
夜已深,有人沉睡不醒,有人輾轉難眠……窗外的月,越發地黯淡,天,什么時候才會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