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未知，卻也必須要往前走。

臨行前，達格爾勒低聲問道：“柳大將軍還活著？”

顧未然點了點頭：“別擔心，若你失敗了，第二個呼爾利繼位，我們會毫不猶豫地滅了北漠。之前為了兩國百姓一直退讓，換來的結果若還是你們北漠的侵略，屠戮，霸占，我們必當全力抗之。”

達格爾勒瞠目結舌，你這樣說，我更擔心了，他抱著背水一戰的心態出發了，他的兩個弟弟和節氣護衛緊隨。

玉小霜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威之以脅，他只能乖乖辦事了。”

“這件事對他百利而無一害，不答應就是傻子了。”顧未然也看他們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挪步。

“人家妻兒都在你手上，敢亂來嘛？”玉小霜瞥了他一眼。

“此言差矣，他此去危機重重，弄不好兵戎相見，他妻兒都在我們的保護之下，才會沒有后顧之憂。”顧未然一本正經的說。

“你就那么相信他？”

“可別小看他，他是八郡王，他兩個弟弟分別是十一郡王和十四郡王，呼爾利死之前，只有六個兒子。”

呼爾利的兒子，大多都死于內斗，而達格爾勒能好好的活下來，并非運氣好。

顧未然接著說：“能在衛軍軍營中蟄伏兩年多未露一絲馬腳，還能順利傳遞情報，這位郡王不容小覷。”

“若他失敗了，咱們真的得和北漠開戰嗎？”玉小霜有些擔憂。

“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法子很多，可除非把北漠人屠殺殆盡，否則他們時時刻刻都會反抗，最好的法子，還是擁立一位崇尚和平共處的君主。”

“他是嗎？”

“若沒有被權力浸染，他會是的。”至于會不會利欲熏心，以后的事沒人知道，顧未然道：“不過，這場戰爭，應該讓他有所改變。”

他們邊聊邊走回營帳，柳大將軍正在里面等著，他們的安排，他自然都知曉，北漠太過難纏，若此次能成功，便是一勞永逸，他也能班師回朝，回家看看了。

“……已經出發了，我們就等著消息吧。”顧未然匯報道。

柳大將軍點點頭，他看向玉小霜，似是下定了決心道：“此次不知勝敗，若是失敗了，我等與北漠怕是不死不休了，死前，可否讓我了卻心愿？”

玉小霜一下子淚目，本想等此事了結再相認，卻忘了老人家一直等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顧未然識趣地退了出去，替他們守著，玉小霜撲過去，嘴唇抖動著，叫著外公，柳大將軍老淚縱橫，喊著霜兒的聲音都變了。

孫女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大將軍心里苦啊，剛開始是怕她身份曝露，后來是過于忙亂毫無心思，可如今，他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祖孫二人好一番契闊，才漸漸平靜下來，家里的情形都問了個遍，柳大將軍這才問起顧未然。

玉小霜將他們的相遇相處一一說給柳大將軍聽，雖然顧未然已經說過，可柳大將軍想了解小孫女的態度。

問及顧未然的身份，玉小霜自己也不知，不過猜測肯定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存在，柳大將軍的心里就有數了。

既然能擔重任，還深得皇帝信任的，必定不是普通之輩，他隱隱有些猜測，卻并沒有告訴玉小霜。

雖然他年紀大了，可并不迂腐，門當戶對固然重要，也得看這小子的人品如何，是否有能力有擔當，還有兩個孩子是否合適……

算了，他有孫女陪伴在側就很滿足了，其他的就不操心了，只是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負他寶貝孫女，他定不饒他。

二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絮絮叨叨說了很久，顧未然在帳再也不著急，他耳力很好，聽到他的名字時，便豎起耳朵聽了個仔細。

聽到玉小霜說起他們的相遇，仿佛前塵往事，從玉小霜的言語中，能察覺她對他的絲絲情意，顧未然瞇了瞇眼，又聽到柳大將軍并未反對，心中竊喜。

旋即又想到除了柳大將軍這個外公，還有太后姑奶奶，皇帝舅舅，南宮將軍和夫人，以及四位大舅子，一位大姨子，頓時覺得追妻路漫漫，還有無數座大山要翻……

可是無論有多難，他也絕不退卻！

……

一天一夜過去了，小滿回來了，風塵仆仆，有些狼狽，傷勢不重，讓大家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他顧不上其他人急切的眼神，一壺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打了個水嗝，狠狠咽下去，在霽月的逼視下，才開始講述這驚心動魄的一天一夜。

達格爾勒并非一個人，王庭和軍中有不少收買過、施恩過的親信和擁護者，他也不是隨意選的日子，今日正是他父王和幾個哥哥發喪的日子。

他算準了時候，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在，其他部族也有重臣參加，他的親信帶人包圍了王庭，他被十幾個節氣護衛簇擁著，正大光明的踏入王庭。

剌回丞相當即發難，王庭守衛齊出，卻不是護衛們的對手，其他人想調動庭外駐軍，既沒有兵符，消息也傳不出去。

達格爾勒趁機把擁立呼爾利的主戰派和幾個哥哥的黨羽都抓捕起來，反抗者就地格殺，只留自己的人和中間派。

其他部族本就實力不如剌回，他們首領又都中了毒，根本不敢參與剌回的內部爭斗，都縮在一旁，生怕殃及他們。

對戰了一整天，尸橫遍野，鮮血橫流，沒及了腳踝。

戰爭讓達格爾勒是非分明，他知道刀口要對向哪些人，不是衛國無辜的軍民，而是那些枉顧人命置他于死地的人。

這些人留著，只會暗算他，以及摧毀今后的和平，除了這些人，其他人都被很好的保護起來。

明曉事理，不濫殺無辜，這樣的八郡王讓其他人都心神動搖，倒戈相向。

要知道，呼爾利年輕時，他父王并不屬意他，他韜光養晦十年，最終起兵篡位，他的父王，他的兄弟及其家眷，全部誅殺，但凡不是擁立他的人，都抄家滅族。

那次算是北漠歷史上最為慘烈的一次王權交替，可謂是伏尸百萬，流血漂櫓，震懾了所有僥幸活下來的人和其他部族。

相較之下，這位八郡王先禮后兵，是非分明，已經非常仁慈了。

直到入夜，反抗者全部肅清，其余人都繳械投降，老丞相為首的文臣都被押解一旁，達格爾勒睥睨大殿，所看之處，所有人都紛紛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

他這才道：“傳言，是我私通衛國，弒父殺兄，呵，你們還真信了。若真是如此，當晚我便直接血洗了王庭，豈會容你們多活這幾日？”

臺下的人很想交頭接耳，可他們不敢，老老實實的垂頭而立，屏住呼吸，老丞相倒是想反駁，可惜被堵住了嘴，雙目赤紅，只能嗚嗚直叫。

達格爾勒并不理睬他，而是親自揭開棺木，棺蓋應聲倒地，周圍人都嚇白了臉。

達格爾勒不慌不忙地挽起衣袖，指著棺木內，冷聲道：“你們自己看看這里頭的傷口，再看看我身上的傷口，你們眼睛瞎了嗎？”

他們不知八郡王何意，卻有膽大的上前看了看，頓時變色，他指著傷口，聲音顫抖：“這是……這是呼爾利王的親衛……特有的兵器造成的……傷口……”

眾人嘩然，終于忍不住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衛國給了這么大的人情，達格爾勒自然要給點回報。

他把綁架的那段隱去了，只道：“呼爾利不信任四大部族，雖將其首領請來，許以重利，暗中卻指使舞姬們向首領們下毒，那些可不是普通的舞姬，而是呼爾利訓練的死士。”

作為不普通的舞姬，節氣護衛們都有些尷尬，或垂頭，或眼神飄忽。

達格爾勒一旦下定決心，便直呼呼爾利其名，弒父殺兄，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這樣的人，不值得他敬重。

居然是呼爾利下的毒，四大部族的人頓時罵聲四起，達格爾勒接著道：“我與王兄無意得知呼爾利的安排，本緘口不言，不想呼爾利連親生兒子也不信任，他令舞姬將我們抓至城外，借搭救之名，將我等趕盡殺絕……”

說到此處，達格爾勒終究還是有些心酸，眾人愕然，他們發現尸身時，都血肉模糊，根本無暇細看傷口，直到洗凈尸身，入殮之后，傷口才暴露出來。

這也解釋了，為何郡王們的傷口出自于呼爾利的親衛了，嘖嘖嘖，知道呼爾利毒辣，卻不知竟然如此毒辣……

不對，既如此，那又是誰殺了呼爾利和他的親衛呢？

“呼爾利本想造成搭救未及時，我們被歹人殺害，而他殺了綁架之人為我等報仇的假象。

所幸我命不該絕，這么大的動靜，衛國斥候發現并回報，附近的衛國巡邏兵趕來，在戰斗中殺了呼爾利及其親衛。

他們到達時，王兄已經殞命，戰斗結束后，他們便帶著已經奄奄一息的我回去救治，他們此前并不知道，這場屠殺中每個人的身份，直到我醒來才知曉。”

據說現場確實有染血的舞姬衣裙碎片，大臣們才猜測，飛天舞姬是衛國人假扮，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八郡王不知所蹤，定是通敵了。

猜的倒是很準確，不過被這位八郡王顛倒黑白之后，成功洗腦，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