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大將扎圖站在已占領的北門城墻頭，興致盎然地俯視著城中的兩軍廝殺，衛軍懦弱，哪里比得上他們北漠驕子？

刀光劍影，血氣沖天，扎圖那蒼鷹一般銳利的雙眼一瞬不瞬。

并未看到柳大將軍，看來是援助慶元府了，格多運氣好，立功的機會倒讓他得了去，那招連環計保準讓柳執肆死無葬身之地！北漠稱霸的大業指日可待！

衛軍急行回城，南門尚未失守，見衛旗飄蕩趕緊大開城門，城門守衛上前抱拳道：“大將軍，北門失守了，北漠軍入城，方將軍在這城樓中等您，請您上去商議對策！”

“什么？失守了？”顧未然心驚：“大將軍，我立即去北城門！”

顧未然身法如電，說完當即不見。

“都失守入城了，還商議什么，打啊！”沒想到居然讓北漠蠻子踏破了城門，柳大將軍驚怒，他見顧未然走了，反應過來，馬上指揮道：“老宋，你和費將軍帶全部人馬速去增援，老夫去去就來！”

柳大將軍扶著腰間佩刀，三下兩下上了城樓，宋將軍和費將軍不敢耽擱，留了一隊人馬等柳大將軍，其余人前去御敵。

“宋將軍，自我入職以來，酆陽城可從未被踏破過啊，這可如何是好？”擔憂縈繞費將軍心頭，分兵前忍不住喟嘆。

“大將軍在城中時，何時出過這種岔子，奶奶的，這北漠蠻子倒是長本事了，知道把人調開，各個擊破，城中空虛，被鉆了空子！”宋將軍咬牙切齒道：“怕什么，咱們這不是回來了，把蠻子揍回老家去！”

顧未然率先往大營趕去，半路遇到小滿，小滿道：“……找遍了全城，都沒有玉姑娘的蹤影。”

顧未然心中咯噔了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蔓延上心頭，旋即又想到應該無人能困住她，或者在短時間內輕易殺了她，心中稍微平復了一些，問道：“大營和北門，都不在？樊騎尉和霽月呢？”

小滿最先去的就是大營，他答道：“霽月在大營，她說玉姑娘和樊騎尉在北漠兵攻城的時候就出去了，北門是小雪去的，也沒找到。”

顧未然閉了閉眼，拋開心中所有的猜測道：“柳大將軍也會去北門，只要她無礙，定會去北門……吩咐我們的人，再找半刻，若還是沒有消息，就去北門匯合，若找到了她，便告訴她，我和柳大將軍的行蹤，由她決定。”

小滿應是，顧未然朝北門奔去，無論如何，他至少要護住柳大將軍，那是鎮北軍的支柱，是她的親人。

……

宋將軍趕到城中，見北漠人殘忍屠殺酆陽士兵和百姓，鮮血殘肢遍地。

宋將軍瞪紅了眼，只覺得氣血上涌，青筋暴起，哇呀呀叫嚷著：“北漠蠻子屠我族類，一個都不能放過！！殺呀！！”

旋即一馬當先沖進戰場。

都是熱血男兒，眼前猩紅的場景沖撞著他們的心。

此前還在一起說笑的兄弟，立志要守護的百姓，此刻被北漠蠻子的鐵蹄蹂躪，如何能姑息？

喊殺聲震徹天際，轉眼就戰成一片，殺戮，才剛剛開始。

突然出現的人馬讓扎圖疑惑不已，他本以為攻城，屠城，酆陽城很快就會被淹沒在荒漠的沙塵中成為歷史，沒想到居然這么快，就有大批援軍趕到，對北漠軍很是不利。

呼爾利想借此次一戰收服北漠所有部族首領的心，因此效忠他的部族精壯盡出，勢必要達成所愿，但只有聯合所有部族的兵力，才足以問鼎中原。

堡寨拖延，峽谷伏擊，城中屠戮，這是計劃好的，調虎分兵，出其不意，有援軍也不會如此快。

北漠軍到底是兇悍，城中援軍也有些抵擋不住，扎圖心定，可還未笑出聲來，喊殺聲從身后傳來。

他回頭，卻見還有一隊兵馬襲來，衛字旗飄揚，截斷了后路，他腹背受敵。

是去救援堡寨的黃將軍帶人回來了！

又聽一陣呼喝聲，他回過身來看城中，只見柳大將軍奔馳而來，所到之處北漠兵紛紛倒地，鮮血撒了一路。

原來是出征的士兵又回來了，相傳柳大將軍武藝卓絕，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虛傳！

如此好的機會沒有把握住，還讓人活著帶兵回來，格多真是個廢物！

天狼神眷顧，讓此立功的機會落在了自己頭上！

“快拿弓箭來！”扎圖毫不遲疑，伸出手，自有人將弓箭呈上。

閉目，聽風，微睜，凝神，滿弓，松手。

利箭如風如雨如毒蛇，凌厲呼嘯而去！

柳大將軍身手了得，側身避開，斬斷剪頭，并不看箭鋒來處，只專心殺敵。

未射中還被人隨意忽視，這是恥辱，扎圖怒火中燒，再次搭弓，余光瞥見身邊有其他小兵也舉起了弓箭，立即抽出彎刀，反手一揮，鮮血飛濺。

他睥睨眾人，怒道：“如此奇功，誰敢跟本將軍搶？！”

其余人見狀皆放下弓箭退到一邊，自有人將傷兵抬下去療傷。

北漠人不懼官職，只崇拜武力，自發跟隨，扎圖曾力戰四大部族，是北漠的戰狼雄鷹，誰敢與之爭鋒？

柳大將軍砍殺不停，還要提防不知何處而來，針對他的箭鋒，他看似銳不可當，實則苦不堪言，如此對敵已有半個時辰，有些體力不支。可他不能倒下，不能退后，否則影響軍心。

他雙目血紅，沖殺拼命，戰場上本就是冷血的搏殺。北漠兵在減少，在后退，他呼喝著鼓舞士氣，老將尤辣，怎能不高漲士氣，軍心振奮？

利箭破空，角度刁鉆，速度奇快，柳大將軍手中砍鈍的刀，尚在敵人身體里來不及抽出，他以極其扭曲的姿勢堪堪避過。

還未松口氣，左腿劇痛，低頭，已被箭貫穿，他一手捂住傷口，一手拿刀撐地，抬頭，還未看到射箭之人，胸口又痛，他站立不穩，竟被弓箭力道推得向后跌去。

居然是三箭連環！

有人托住了他，他側頭，見是顧未然，開口，卻吐出血來。

胸口插著的箭隨著喘息上下起伏，他大汗淋漓，嘴唇蠕動卻說不出話來，咬著舌頭不讓自己暈厥過去。

顧未然卻維持著這個姿勢愣在那里，肩膀托住的這個柳大將軍太輕，即使隔著盔甲，也能感覺他身軀的柔軟，完全不是魁梧剛強的將軍該有的樣子，顧未然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小滿告訴他，找遍全城也未曾發現霜霜的蹤跡，無論是人，還是尸體。他心焦著，想著她很可能是找援軍去了，畢竟沒有發現尸體，說明還活著。

而此刻，他明白了，霜霜裝扮成了柳大將軍，上陣殺敵。

他細看，頭盔下掩藏的灰白頭發間，還有幾抹烏發柔亮，耳垂如玉細孔圓潤，半閉半睜的眼如夜星如琥珀。

他的心驟然撕裂，疼痛蔓延開來，如在冰窖里迅速成冰，又如在烈火中焚成灰燼，他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全身發麻，神魂動搖，整個世間漸漸空寂，只有他的呼吸和心跳。

撲通——撲通——越來越低沉——越來越慢——

“顧、未然……”玉小霜面色青灰，看他眼中的恐懼逐漸擴大失神，知道他認出自己，用盡全身力氣輕聲喚著他：“快去、找小月……別、別穿幫……”

顧未然一下子恢復清明，是，她還活著，不能讓她死，她最后那三個字也讓他反應過來，迅速封住她的穴道，啞著聲音喊道：“大將軍！堅持住！我帶你回營！”

周圍的將士們都看到了這一幕，內心頓時沉痛恐慌，手足無措，方寸大亂，被北漠軍連砍數十人。

扎圖得手，得意至極，叫囂著：“神勇無敵的大將軍都敗在我手下，爾等還不速速投降，留爾一個全尸，哈哈哈！”

“宋將軍，我帶大將軍回營救治，這兒就交給您與眾將士們了！”顧未然折斷箭身，將扮作大將軍的玉小霜抱上馬，轉身對呆愣的宋將軍道。

宋將軍回過神來，不能讓這些蠻子踏入軍營，大將軍得到救治，才能有一線生機！

“顧小子，照顧好大將軍，本將絕不讓蠻子再往前一步！！”說完，宋將軍狠狠地仇視著城墻上的扎圖，舉起長刀，用刀尖對準了他，吼道：“眾將士聽令，手刃北漠蠻子，誓死捍衛酆陽城，沖啊！”

眾將士見顧未然帶走了柳大將軍，就知道還有救，一定不能丟了酆陽！他們斗志重燃，奮力廝殺！

顧未然騎馬飛奔，面敷寒霜，對身側的護衛道：“殺，一個不留！”

如同來自地獄的冰冷聲音，讓護衛們遍體生寒，他們應下，旋即四散開來。

此前，他與玉小霜都猜測此次怕是沖著柳大將軍而來，他確信能護得住，玉小霜認為北漠這次孤注一擲，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贊成她留在城內，因為想讓她遠離戰場，不想酆陽城也淪陷，他們全城找她，沒想到她卻成了風暴中心。

扮成柳大將軍，確實能救他，可霜霜自己呢？霽月救得了嗎？

懷中之人已經氣若游絲……

再快！再快一點！

我回來了！

絕不會讓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