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了，天亮了，隊伍重新整頓出發，分別去往附近的巖洞。

這些巖洞都直接越過堡寨，直通北漠，若有人馬從中行進而出，等發現時，人已經到了堡寨門口，再無還手之力。

宋將軍有些愣神，幸虧發現得早，這要是北漠兵大規模進入，根本無法知曉，再想起顧未然昨夜的模樣，心中便多了幾分敬佩。

他們在其中一個巖洞的另一頭發現了湖泊，馬匹，還有成堆的北漠兵尸首，都驚愕萬分，一時躊躇著不敢上前。

宋將軍即使事先知曉，乍然見到此等場面，也不經膽寒，多可怕的戰力，幸好，顧未然和玉小霜都是己方的人。

宋將軍率先回過神來，帶領眾人收繳物資和戰馬，又按照顧未然的吩咐，回去時，從巖洞中部開始放炸藥，只炸塌靠近堡寨一方的巖洞。

如此，等北漠軍進入走了一半后，才會發現不妥，卻又無法再清理疏通。

宋將軍想象著北漠兵進入巖洞后，走了一半發現被堵住了，那種暴怒和驚亂，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覺得顧未然真是蔫壞蔫壞的。

附近的巖洞都處理完畢，眾人再次在翡翠堡前匯合，重整隊伍，往大營而去。

回營后，宋將軍迫不及待將此事回報給柳大將軍，讓他結結實實驚出了一身冷汗，萬幸萬幸啊！

隱下了巖洞之事，他們力戰北漠兵的事很快被傳開，顧未然和玉小霜的事跡讓所有將士津津樂道，他們也算真正融入軍營之中。

也有那驚懼之人，悄悄送了信，直達北漠王庭……

呼爾利看了信，陰沉著臉，將信焚毀，他們一再損兵折將，且都是葬送在同一人手里……呼爾利眼中的恨意滔天。

他立即派人再次襲擊堡寨，想趁他們懈怠之時，咬下一塊肉來，不想巖洞被堵住，北漠兵進入還出現了坍塌，無端折損了不少人手。

呼爾利盛怒之下砍了前來報信的兵士，尤不解恨，又將桌案上的案卷全部堆到地上，案卷上，柳大將軍幾個字刺目又刺心。

幾個月前，他本以為等待已久的機會終于到來，聯合兩個部族的兵力，很快攻下就近的數個堡寨。

士氣大振，揮軍南下，不想遇到了酆陽城這塊硬骨頭。

可恨的柳執肆，與自己斗了大半輩子，現在又出了兩個礙事的，難道自己的霸業就要斷送在這里嗎？

不，他是狼神的后人，北漠一定能夠統一天下！他有絕對的信心和足夠的耐心為那一天的到來而謀劃，徐徐圖之。

前不久，派出去的探子，好不容易在軍營中站穩腳跟，配合著接連幾次行動都很順利。

可是自衛國內亂整頓之后，北漠的行動卻屢屢失利。

日前，趁邊城戰亂后的增兵，他安插了一把利刃，準備給那柳執肆的心窩致命一擊，不料被警覺的柳執肆察覺，刺殺失敗。

接著，城中潛伏的幾十名北漠勇士，襲擊巡邊將士并替之，混入軍營欲在飲水中投毒，攻其不備奪下城池，不想計劃敗露，北漠勇士全數折損。

再是襲擊堡寨，綁架欽差，居然都全軍覆沒，接下來該如何？

衛國內亂剛平，肅清更替，人心不穩，正值動蕩時期，而北漠熬過了冬季，兵強馬壯，糧草豐厚，各部族團結，呼爾利又怎會放過如此絕佳的時刻？

“啟稟王，扎圖將軍求見！”有侍衛來報。

“進來吧！”呼爾利有些心煩意亂，扎圖是年輕一輩將軍中最出類拔萃的，呼爾利想聽聽他的意見。

扎圖二十來歲，約有八尺之高，體格健碩，麥色皮膚，眼窩內陷，如荒漠之夜的眸深邃幽暗，發辮結數枚寶石垂在肩側。

他單手撫胸，單膝跪地，謙卑又虔誠，聲音低沉：“參見王！狼神庇佑，愿您康健！”

呼爾利收斂了情緒，慈愛地點點頭，讓扎圖起身，待他稟報完部族之事，便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問問你，這酆陽城是我們進攻衛國的門戶，卻一直強攻不下，暗地里的刺殺也是屢屢失手，你可有對策？”

北漠的男子都有爭霸天下的野心，扎圖自然也是好戰分子，他早就想過，此次前來也是想要進言一番。

略一沉吟，他手撫胸垂頭道：“王對扎圖的信任，扎圖感激不盡，扎圖以為，一直與王作對，讓王寢食難安的，溯其根源便是這柳執肆柳大將軍。”

呼爾利目光森森，沉聲道：“可以這么說，城是死的，人是活的，難攻的不是酆陽，而是柳執肆，若不是這么多年一直是柳執肆駐守酆陽，孤的霸業怎會耽擱到今天？

這柳執肆的親妹是衛國當朝太后，衛國皇帝是他的外甥，他的女兒又嫁給了手握重兵的南宮將軍，其他的親眷也都遠在衛國國都，想要抓他們來要挾柳執肆，太難。

可想要摧毀柳執肆，更難，如今又多了幾個幫手，如虎添翼，想要對付他，更加不可能了……”

扎圖眼光忽轉，慢慢說道：“王不必過于憂心，既然強攻和暗殺俱不成功，不如換個方式。”

“哦？”呼爾利上前一步：“換何種方式？”

“酆陽城固若金湯，我們進不去，可以讓他們出來，這城周圍可多的是峽谷斷崖，一旦我們占據有利地形，我北漠的數萬勇士，怎會敵不過？”扎圖雖垂首，卻難掩其目中鋒芒。

呼爾利聽出點意思來了，目光微動，二人細細商議，直至深夜。

荒漠無邊無際，星空沒有盡頭，夜黑得深沉，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

有斥候來報，堡寨附近的巖洞坍塌，不少北漠兵遇難，知情的都暗暗叫好，不知情的各自詢問，才知事情始末。

日前同去巡查的兵士都被下令，對巖洞之事三緘其口，如今可以判定，同去的人應該并沒有嫌疑。

顧未然瞇了瞇眼，問道：“那個李成可有何反應？”

小滿答道：“屬下盯著他呢，他驚慌失措，偷偷去找了同帳的另一個人，叫何由，此人屬下也查了，據說是寄居在李成家的遠房親屬，和李成一同入的伍。”

顧未然又問道：“除了何由，李成還與誰走得近？”

小滿頓了頓道：“屬下連日觀察李成，他經常和不少人聚在一起，大多似是在打探消息，最終都會匯報給何由。”

顧未然看向柳大將軍道：“大將軍，現在可以找個由頭，處置李成了，不過城中的都先不動，看何由是否會自己去接頭。”

柳大將軍點了點頭：“沒想到真的不止一人，這何由看起來才是主使，顧小子，你這腦袋瓜子怎么長得？一堆彎彎繞繞。”

顧未然笑而不語，不過是長時間生存在陰謀詭計中，習慣步步為營，多想一層罷了。

顧未然和小滿出了柳大將軍的營帳，朝玉小霜的營帳走去。

小滿正在整理措辭，畢竟少主和玉姑娘已經相認了，自己是不是也能正大光明地去找小月姑娘了……

還沒整理好，已經到了玉小霜的營帳前，霽月剛好掀開門簾，一抬眼，看到了小滿。

小滿此刻沒有偽裝，霽月也是本來面貌，月光清輝無限，小滿怔在原地，霽月心亂如麻。

顧未然看了眼二人，道：“霽月姑娘，我們應該給你們一個交代的，小滿就留給你了，請隨意打罵。”

說完，便進了營帳，半晌，霽月才反應過來那句話的意思，驚愕地回過頭去，又轉臉瞪著小滿。

沒良心的少主，小滿嘆了口氣，將霽月請到一邊，好聲好氣地解釋著……

樊星見顧未然進來，笑了笑，避了出去，經過此次一戰，她覺得此人很能打，嗯，配得上小姐。

只剩他們二人，玉小霜有些手足無措，想著話題問道：“聽說北漠兵被巖洞坍塌砸傷了不少？”

顧未然頷首：“北漠連連受挫，只怕會不顧一切了。”

玉小霜微凜：“你是說，他們會大舉進犯？”

顧未然慢慢點頭：“可能會對付我們二人，也有可能會對付柳大將軍。”

確實有可能，自己二人是新仇，柳大將軍是舊恨，把這群豺狼逼急了，新仇舊恨就要一起報了。

玉小霜咬了咬唇，顧未然握住她的手道：“我現在知曉，為何你暫且不與大將軍相認了，一來，若是知曉你是他寶貝外孫女，定然不會再讓你去執行任務，那對你來說，是一種束縛。

二來，營中還有奸細在，一旦你的身份被揭穿，北漠怕是會不顧一切來抓了你，要挾柳大將軍就范，家國難兩全，柳大將軍怕是寧死都不會背叛家國，到那時……”

顧未然頓住了，因為玉小霜眉眼間的哀傷，他幫她撫平眉角，柔聲道：“放心，事情解決之前，我會與你一起保守秘密。”

玉小霜微微點頭，她日日看著柳大將軍，何嘗不想喊一聲外公？可是她不能，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他們的關系，她怕柳大將軍有時會失態，所以連柳大將軍都瞞著。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外公操勞，不能上前噓寒問暖，只能盡可能得多做一些，希望能為他多分擔一些。

顧未然能懂她，她心里有些觸動，愛她的人或許有之，但愛她懂她還尊重她的，大概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吧。

玉小霜看著他，眼中溫情無限，顧未然也深深地看著她，感覺快要溺死在她的眸子里了，只聽她問道：“……那么，你到底是怎么知曉我的身份的呢……”

顧未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差點中了美人計，他一把將那使壞的丫頭攬入懷中，吻了吻她那圓潤的耳垂，輕聲道：“……秘密……”

玉小霜張了張櫻唇，準備說什么，卻被某人吞入腹中……

玉小霜一掌推開他，嬌斥著：“你干什么！這可是軍營，你欠我的還沒還清呢……”

“……這輩子都賠給你，夠不夠……”

“不夠！”

“那就生生世世……”

風沙不停，帳內帳外卻不知不覺都染了暖意，該珍惜的請務必珍惜，因為在這里，不知生死，不知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