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落入彀中
- 白云,蒼狗
- 風(fēng)弄竹影
- 3408字
- 2021-09-18 09:35:20
我心中一萬個草泥馬飄過——這廝真會挑時候點眼藥。
社長說:“小孟啊,手里有資源是好事,比如這次,就給報社帶來一個很好的機會,也給我們和企業(yè)的深度合作,做了一個很好的范例。以后這樣的機會還要多多把握啊。”
我突然想皮一下,就略顯委屈地說:“社長,其實這都不是我的資源,是詹曉宇的,他被報社開除了,才把資源轉(zhuǎn)到我手里。”
社長挑起眉毛,說:“哦?這個詹曉宇是犯了什么錯誤嗎?”
我看新聞部主任要接話,忙搶著說:“沒呀,要說犯錯誤,就是沒答應(yīng)和徐巖主任的女兒談戀愛,她女兒要自殺,被救過來了。詹曉宇一個小小的體育記者,有犯什么錯誤的機會呢!”
社長轉(zhuǎn)頭看向新聞部主任:“老魏當(dāng)社長的時候,報社里竟出過這么烏七八糟的事?”
新聞部主任不放過踩人的機會:“誰說不是呢!這不宣傳部那位王副處長牽進(jìn)老魏的案子,也進(jìn)去了,老徐跟老王,這兩口子這些年口碑一直不怎么好。”
社長搖著頭說:“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為了一己私利,竟然干出這種事!那位體育記者,就是叫詹曉宇的那個,現(xiàn)在在干什么?能不能給報社一個改正那些人犯的錯誤的機會,把他請回來?這樣的人才流失了,是報社巨大的損失!”
我爽,我很爽!我的寶貝,看我怎么給你報仇!
此時我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快意恩仇里,想要把這幾年心里的委屈、不甘發(fā)泄出來,叫那些應(yīng)該承擔(dān)后果的人,看到老天為他們早已標(biāo)好的償還價簽。我沒有瞎說啊,阿春不就是詹曉宇先認(rèn)識的嗎?我又是跟著阿春,才混進(jìn)了那個圈子,我說資源是詹曉宇的,一點都沒錯。我一臉委屈地跟社長申訴:
“詹曉宇被報社解聘了以后,得了抑郁癥。我當(dāng)時在副刊部,詹曉宇追過我,我不忍心看他頹廢下去,就一直安慰他,后來我們就戀愛結(jié)婚了。”
社長驚訝地問:“你們結(jié)婚了?現(xiàn)在有孩子嗎?”
我說:“是的,我們結(jié)婚幾年了,還沒有孩子。詹曉宇失業(yè)以后,做過外賣小哥、健身教練、帶貨直播,離開報社,有很長一段時間,生活過得很艱難。我畢業(yè)進(jìn)報社就在副刊部,詹曉宇被開以后,徐主任調(diào)到副刊部當(dāng)主任,是我的頂頭上司,因為詹曉宇的關(guān)系,她把我從副刊部流放到發(fā)行部。”
社長憤憤地說:“實在太不像話了!這種人怎么還會在報社平步青云!你回去告訴詹曉宇,如果他愿意回報社,我代表報社歡迎他,讓他歸隊!”
新聞部主任在一邊陰陽怪氣地說:“人家現(xiàn)在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語了,現(xiàn)在詹曉宇是健身博主、帶貨網(wǎng)紅,粉絲好幾百萬,干了一年多就買房子了,哪還會把報社放在眼里!”
我馬上回懟他:“行到水窮處,不得不爬山。要是坐看云起,我倆現(xiàn)在不知餓死幾回了。”
社長又四下里環(huán)顧了房間一圈,含義未明地說:“好,好,有能力的人走到哪里都會脫穎而出的。那好吧,下午我們也要回去了,我是司機開車過來的,你怎么回去?要不要一起走?”
我面向他微微鞠躬:“謝謝社長,我是跟主辦方的辦公室主任一起坐高鐵來的,他買的是往返車票,明天上午的車。”
社長伸出手來跟我握手:“那好吧,我就先走。回去以后,工作上有什么困難,可以直接去找我。”
我又弓腰相送:“謝謝社長。”
新聞部主任把手伸到背后,給我豎了一下大拇指。我知道,這種人此生就是活在察言觀色里,在我和徐大娘的博弈里,他以前會站在對方的陣營欺負(fù)我,今天形勢不同了,徐主任兩口子已然失勢,如果回去時坐社長的車,他必會倒戈,全程詆毀那兩人,,在社長面前拿分。
他們走了以后,我估摸著應(yīng)該是詹曉宇下直播的時間了,就微信他兩個字:視頻?
他馬上撥過來了。
我站住露臺上,以球場和海天為背景,問他:“美不美?”
他說:“這就是辦論壇那個地方?太美了!下次帶我去。”
“好啊!跟你結(jié)了兩次婚,都沒個正經(jīng)的婚禮,我們在這里補辦一次婚禮吧。”
“好的好的,老婆,我一定會給你補一個最難忘的婚禮。
這時手機進(jìn)來一個電話,我說:“有電話,掛了吧,好好吃飯。”剛說完,就自動切換到了電話上。
是楊總打過來的:“小孟啊,這兩天太忙,也沒顧上你。今天客人大部分都走了,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王主任也參加,就我們?nèi)齻€人。活動搞得很成功,我們代表公司,對你表達(dá)一下謝意。”
我一聽不是單獨跟他吃飯,就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好的,楊總。其實我也沒做什么,說謝的話折煞我了。”
楊總說:“那你等王主任電話吧。”就掛斷了。
晚上的飯并不是在會所吃的。王主任開車,把楊總和我拉到市里一家不大的私房菜館。那菜館看起來比楊總的會所還高級,私密性很強,走廊里根本沒人,看起來一切都是訂好的,進(jìn)了門直接往里走就行。里面的燈光都是從隱蔽的燈槽里透出來的,不很亮,但絕不幽暗,給人心理上就造成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如同長旅歸家,有一桌冒著騰騰熱氣的飯菜在屋里等著。因為有王主任在,我并沒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
吃飯時,一切也都很正常,王主任從同一個紅酒瓶子里給我們?nèi)齻€人的杯子里倒酒,我認(rèn)為三人喝同一瓶酒,酒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碰杯的時候也就沒矯情,多喝了幾口。菜也很好吃,這幾天吃會議餐,雖然規(guī)格很高,但不熟的一桌人圍在一起,吃得就不盡興,老是感覺餓。在這家菜館是分餐,菜端上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用精致的盛器分好了,自己吃自己那份,就沒啥顧忌了,吃得很嗨。
楊總是很會把握話題節(jié)奏的人,引著我說話,所以我吃的不少,喝的不少,說的也不少。但是說著說著,精神就有些渙散,好像說著這一句的時候,上一句說了什么,就有些記不起來了。手腳也越來越發(fā)軟,拿筷子的時候會碰倒酒杯,拿酒杯的時候又碰灑湯碗。我心想,怎么沒注意的功夫,就喝多了呢。努力集中精神客套了兩句,含含混混地說:“楊總、王主任,今天謝謝啊。我平時不喝酒,今天喝了兩口酒,感覺有些不舒服。要不您二位繼續(xù),我打個車,先告辭。”
楊總對王主任說:“咱倆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一起回去吧。你結(jié)一下賬。”
王主任應(yīng)聲出去。我費力站起來,卻邁不開腿,渾身軟軟的。楊總盯著我的臉,說:“看來你真不會喝酒。以后再吃飯,一口也不敢讓你喝了。”
我走不了,他就過來扶我。此時我的心里已經(jīng)對他產(chǎn)生了極端的抗拒,抬手打他伸過來的手。可是太無力了,自己都感覺那動作軟綿綿的像在打情罵俏。他沒說什么,直接把椅子往后一拉,抄起我的雙腿,把我公主抱著走出去。我想喊救命,嗓子里卻像堵了一口痰,喊不出來,走廊里也沒有人。我被他抱著,走到汽車邊上,王主任已經(jīng)發(fā)動了車,打開車門等著了。我咬著舌尖讓自己清醒,咬得嘴里都冒出來一股腥乎乎的氣味。車子開得很快,我坐在后座上,倚在楊總的身上,他伸出右臂攬著我,那動作讓
我恍惚感覺是詹曉宇在我身邊。就這樣硬咬著舌頭堅持回到高爾夫會所,我聽到王主任跟門童說:“推個輪椅過來,有人喝多了。”
朦朧中有人把我抱出汽車,放到輪椅上,好像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放心了,可以睡了。
我是被右肩的拉動疼醒的。定了定神,才發(fā)覺自己仰面躺在床上,雙臂被人按住,把不久前傷著的右肩弄得鈍痛。
我猛地清醒過來。
我嘶啞地喊:“滾,滾啊,救命啊!”
那人根本不理我。
我手不能動,想踢他,腿也被壓住,動不了。我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昏天暗地,時間靜止在地獄邊緣。我想打他,卻發(fā)現(xiàn)醉酒后根本沒有力氣。他躺在我身邊,心滿意足地睡去。那一刻我想去死,想爬到露臺上,一頭載下去,摔到綠草青青的高爾夫球場上,用自己的命換回失去的尊嚴(yán)。可是我連爬下床的力氣都沒有,我能做的,只有讓眼淚肆無忌憚地流,流進(jìn)耳朵里,流到枕頭上,流得頭發(fā)沾在臉上,沒有力氣撥開。
第二天他醒來后,摸摸我的臉,說:“我去吃早餐,叫人給你送上來。”
本來身上有訂好的回程票,我卻沒有走。他出去后,我慢慢起來,穿上自己的衣服。雖然還是無力,但能走動了。拉開窗簾,外面的球場和遠(yuǎn)處的大海依舊美如一幅畫,遠(yuǎn)帆點點,碧草如茵,陽光明媚。而屋里的我,已不是昨天的我。我在地獄的邊沿打了一個轉(zhuǎn),目睹無邊的猙獰和丑惡,還要回來體味真實的燦爛和美好。巨大的對比讓我眩暈,不知歲月幾許、人生何處。收拾好東西,叫了輛車。司機在樓下給我打電話,我下樓,讓他把我送到
市里的海景大廈,我要了個單間,住下了。我不能馬上回去啊,回去了,怎么面對詹曉宇?
放下東西,我直接進(jìn)了衛(wèi)生間,把自己放到花灑下面,開最大的水,沖刷自己。我感覺現(xiàn)在的我臟污不堪,用什么也洗不掉那人烙在我身上的印記。
晚上,我下樓來到海邊,無言地坐在沙灘上。沙子吸收了白天日光的能量,坐在上面有種暖意。正在退潮,涌上來的潮涌力量越來越小,大海像一支龐大的軍隊在緩緩撤退,沙灘在我面前越鋪越長。
我感覺從昨晚開始,一只巨手在我的生活中狠狠地敲了一下回車鍵,我被迫另起一行,跟先前我平穩(wěn)安逸的日子接不上了。